木芝街位于北城邊緣地帶，此處的住戶大多入不了北城富豪的中心，但卻比之隔壁西城普通百姓，卻又經濟實力較顯雄厚。

蘇家在這條街上，算的上數一數二的‘大戶’。

此時傍晚十分，蘇家出去收藥的子弟奴仆都陸續歸家。

蘇家家主，蘇強聽著侄子蘇浩匯報今天的收獲。

“大伯，年前的大雪，對藥草損害頗大，那些藥農又趁機抬價，如今生意不好做啊，我們必須想好對策。”

蘇強悠哉的押了口茶，沒有出聲，他的長子蘇開廣則嗤笑道：“堂兄，你就是愛杞人憂天，有‘青蒙山’在，慌什么，那些賤農想抬價？那就放出話去，任何人買他們的藥草，就是和我們作對，讓那些藥草爛在他們手里。”

白癡，天下哪有這么做生意的，真當我蘇家一手遮天？……蘇浩對堂弟的愚蠢簡直不敢置信。

蘇家本就是小門小戶，以前和趙家還有些生意交情，因此街上其他藥鋪還算給自家三分薄面。

但趙有乾居然敢干出那些喪盡天良的勾當，不僅他死了被唾罵至今，如今不少人都對蘇家嗤之以鼻，認為蘇家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況且，蘇強的女兒，被上門女婿在青樓里活活打死，這事更是一直被街坊鄰居們恥笑。

如今，再得罪這些藥農，蘇家真的會敗了……

要不是你爹是家主，哪有你這廢物說話的份……蘇浩壓下心里不滿，認真勸道：“大伯，那些藥農也只是想糊口，咱們可以適當多給一點銀錢，還有青蒙山的藥田，也需要他們開采，您看這事……”

“不用，若真如此，他們反而會得寸進尺，這事我自有分寸。”蘇強放下茶杯：“人都回來了，用膳吧。”

他在邊上聽著兩人對話，心里對兒子也是暗自失望。

但侄子終究是外人，太有能力，反而不是好事……

蘇家是自蘇強發家起戶，他當仁不讓是家主，這么多年下來，幾個嫡親再加上一些旁系，也有了不少人。

席上，一眾晚輩給蘇強敬著酒，有說有笑，好不熱鬧。

這時，

“來的早，真不如來的巧，可否容在下也喝一杯？”

忽然出現的陌生聲音，蘇家眾人一愣，下意識望去，就見一位俊俏的黑衣青年，正笑瞇瞇的打量著自己等人。

“你是何人？怎么進來的？”蘇開廣皺眉不滿質問。

他疑惑看向父親，見他沒有表態，怒道：“那些下人死哪去了，為何沒人稟報？”

看這豬腦子，應該就是蘇家長子，邊上的是蘇浩，蘇夫人，還有……顧離一一看去，和老魏說的情報，認出眾人身份：

“蘇老爺，久聞……大名。”

蘇強身為蘇亦初的書童，在他身邊跟著讀了不少書，也見了不少世面，再加上做這么多年生意，如今倒頗有些風范。

“來者是客，請坐。”

顧離也不客氣，走到桌旁撩開下擺，大咧咧坐下：“你家護衛其實還算盡職盡責，不過只是血淵衛辦案，他們不敢阻擋而已。”

眾人一驚，紛紛下意識站起，蘇強勉強鎮定的坐著，瞇了瞇眼睛，看向顧離腰側，可惜被桌子阻擋了視線。

“閣下是顧刀神？”

顧離見眾人避瘟神般躲遠，不滿的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點不懂待客之道。”

“在下顧離，今兒是來找你們茬的。”

開門見山，因為今天的事注定無法善了。

蘇開廣咽了口唾沫，下意識躲到堂兄身后。

蘇家其他人也是膽戰心驚。

實在是眼前的男人，走到哪都要死人，趙家被滅門，望月樓死了幾十人……

如今這個殺星要來找蘇家的麻煩，他們怎能不害怕。

蘇強穩了穩心神：“不知蘇某可是有哪得罪顧刀神？刀神大人不妨直說，蘇某可以補償。”

這可是你讓我說的……顧離悶下一杯酒，放下酒杯似笑非笑：

“一：走私藥材，欺榨藥農。

二：勾結趙家，違反大淵刑律，買賣人口。

三：勾結異族，殘害無辜生命。”

顧離說完，大廳一陣安靜，眾人恐懼的看向蘇強，后面兩條罪名，他們都不知情，但萬一要是真的……

而蘇強反而笑道：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顧刀神就算是血淵衛大人，但，私闖民宅，又冤枉好人，蘇某雖言輕勢微，可也不是能隨便捏的軟柿子。”

他這么多年風風雨雨，也不是被嚇大的。

雖然他心里沉重不安，但面上卻絕不能露出破綻。

做生意，靠的就是虛張聲勢，心虛了，那就容易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更何況，他還有一道保命符……

“啪啪啪……”顧離贊賞的拍著手掌：“心里虛的一逼，面上卻穩如老狗，不愧是當年跟過蘇亦初的人，見過世面。”

蘇強面色一變，額間冒出一層薄汗。

蘇家眾人自然知道家主的往事，也知道蘇家發跡的真正原因。

但‘蘇亦初’這三個字，一向是蘇家的禁忌，如今卻被人當面提起……

他背叛蘇大人的原因，已經不重要了，現在重要的是能不能通過這人，拿到扳倒馮家的把柄……顧離四下一看：

“你，就是你，去把你蘇家的帳薄拿來，本官要看看。”

蘇浩左右看看，確定顧離指的人是自己，不禁心里發苦，但卻依然一動不動，看向自己的大伯。

蘇強淡淡吩咐：“既然大人發話，還不去把東西拿來。”

反正明面上的賬本，干凈的不能再干凈了……

蘇浩雖是蘇家嫡系，但卻不是蘇強親子，很多事知情不多。

不過顧離調查蘇家時，得知這小子做人還算講良心，所以想給他留條活路，況且，這小子還有其他用處。

蘇浩咬了咬牙，對顧離一拜，便往書房走去。

善者不來，來者不善，今天蘇家有麻煩了……蘇浩心情沉重來到書房，剛推門，就見到一個青衣男子正在房中摸索：

“大膽，你……”

“噓……聰明人就知道不說話為好。”季知秋和善笑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配合些，你就能活下去。”

蘇浩認出眼前男人的身份，嘴里發苦，默然點了點頭，他心里明白，蘇家完了……

——

大廳。

季狐貍這次應該不會再辦砸了吧……顧離想起好友在望月樓的表現，心里有點發虛。

當時季知秋想問出鬼族情報，但面對夢姑娘的嘴硬，他把臉都丟到姥姥家了，甚至都差點自閉。

這次要是再丟人現眼，下次打團絕不帶這貨！……顧離見在場還有幾個孩童，沉吟片刻：“別怪我，怪就怪你們生在蘇家。”

這話一說出來，在場的人臉色一片蒼白。

蘇強亦擦了擦冷汗，沉聲道：“顧刀神，我敬你的為人，所以一直以禮相待，但你以這些莫須有的罪名，難道還想滅了我蘇家不成？”

“這是天子腳下，真當你能一手遮天！”

他急了，急了好啊……顧離樂呵呵，將腰側妖刀取下拍在桌上：“剛剛說的那三條罪名，是你違反了大淵刑法。”

“這還需要各種取證，而且，以你背后的大樹，或許你能安然無罪。”

“但，你以為馮家又能一手遮天？他們真的會為了你這條走狗，傷筋動骨？”

蘇強的心徹底沉了下去，馮家就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當年他背叛蘇亦初，不說其他方面，單單唐家就絕不會饒了他。

但這么多年不僅無事，相反，他還活的很是滋潤，就是因為馮家一直在護著他。

唐家自然不怕馮家，但必須要給太后面子，而且一直隱藏在‘太子案’背后的幕后黑手，也讓唐家不敢輕舉妄動。

蘇強也為自己倒了杯酒：“顧刀神說笑了，蘇家只是一個小藥材商，那里認得馮家的人，只是您剛說的罪名，實在是冤枉啊……”

“少在這東扯西扯。”顧離站起身：“辦你蘇家是血淵衛查案，這是公事。”

“但你害死蘇亦初，這是私事。”

“只要你說出當年的事，我可以給你一個痛快，蘇家其他無辜的人我也可以放過，不然……給你一盞茶的時間，別說廢話。”

說完，顧離冷眼看向其他人：“敢跑，死。”

眾人驚慌不知所措，但幾個孩子卻驀然大聲哭嚎起來。

他到底是真有證據，還是詐我？而且他提到馮家，還說這涉及到私怨……蘇強腦子急轉，思索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但這幾個孩子的哭聲，卻更讓他煩躁：“哭什么，把嘴閉上。”

幾個婦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

顧離卻不滿道：“放手，這哭聲可比剛剛的笑聲順耳多了。”

婦人們無奈放開手，自己也不禁低聲啜泣起來。

大廳中一片低沉。

賭了……蘇強忽然紅著眼，‘鎮定’的抬起頭笑道：“大人既然認為蘇某有罪，那就帶去刑部大牢候審，但我家里人……”

“呵，當年賭一次，從小書童變成一家之主，如今還想再賭一次，賭馮家不會舍棄你。”顧離說出蘇強的心里想法。

“但，如此一來，也證明你的確握有馮家的把柄，既然如此，你也就沒用了。”

他一直不動蘇家，除了在忙其他的事，就是擔心會露出馬腳被馮家提前得知，倒時他們會自斷臂膀滅了蘇強的口。

但如今他人手帶夠，蘇強也已經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他藏著的秘密，自己必定能壓榨出來。

到這一步，就不必再浪費時間，可以逮下一條魚了……顧離拔出刀，一刀劈開酒桌：“敬酒不吃吃罰酒。”

聽到廳里傳來的動靜，蟄伏在暗中的宋雅詞咧嘴一笑，慢慢凝聚全身的力量。

蘇強被這舉動驚的倉惶站起：“你還敢亂動私刑不成？！”

趙家主要負責拐賣人口，而蘇家是負責運輸，亦或著就直接是據點？……顧離若有所思，直接一刀劈下。

嘭！

妖刀被拳頭隔開，刀身震顫清鳴，顧離看到自己顫抖的左手，笑瞇瞇道：“血精珠味道如何？”

蘇強臉色陰沉：“我們到底有何私怨？你和那人是什么關系！”

他自信顧離不會殺自己，不是不敢，而是自信留著自己比死了有用。

但剛剛那一刀的殺氣，卻讓他不由自主的暴露實力抵擋。

顧離長刀扛在肩上，身上殺氣轟然爆發，正在啼哭的婦人孩子，突然像是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掐住脖子，聲音戛然而止。

蘇開廣更是兩眼一翻倒地，下身一片濕痕。

蘇強暗罵兒子的廢物，冷聲道：“若你真和那人有關，那就是造反的余孽，你可知如此一來，你會比我死的更快，但若是你能放下仇怨，蘇某可以幫你……”

“呵，連蘇大人的名字都不敢提，莫非你這反骨仔難道還有愧疚之心？”顧離提刀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老子是姜澈，從地獄里爬回來，找你們下去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