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尹瞬間沉下了臉,氣急道∶“這等大案豈可到此為止,那大淵律法豈不就是個笑話!”
說完,他才反應過來對面之人的身份,更反應過來這是誰下的命令,一時忐忑恐懼的連忙跪下。
洪公公沒有在意這話,依然溫和笑道∶“張大人,咱家只是個傳話的小人物,對此案您若有什么想法,可親自去向陛下訴說。”
“是本官失言了。”張府尹壓下心里的怒火,語氣稍緩∶“有勞公公傳話。”
這事他不會就此罷休,但今天確實是無可奈何了。
‘明鏡高懸’,我這一輩子對不起這四個字,但如今的大淵,又有幾個人能拍著良心說自己對的起……張府尹不知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覺。
洪公公笑了笑,走到顧離身前∶“刀神大人,陛下讓你傷好后進宮。”
之前顧離加入血淵衛,是被季知秋帶到御花園面圣,沒有多少人知道,但這次……
羽王和赤王心里泛起波瀾。
嘖嘖,居然是這位大人物……顧離揉了揉酸痛的下巴。
正在為他上藥的季盛夏皺起秀眉∶“你要是真想臉上留疤,就別亂動。”
還能治好?那秀姐的臉……顧離心里一喜。
他一直知道秀姐平日里表現的無所謂,但天下哪個女子在喜歡的男人面前,會不在乎自己的容貌。
呵,要是真能治好,那老魏這逗比,我必須要治治他……顧離知道老魏從未嫌棄過秀姐臉上的傷,但他就是感到不爽。
“刀神大人?”洪公公見眼前男子沒反應,笑著提醒一句。
“知道了。”顧離大咧咧回道,又繞有興趣問道∶“你就是…紅石榴?”
一教二王三宗四魔五仙,這是排天下前十五的高手。
但第十六名卻一直備受爭議,而得到最多人承認的,就是眼前這個老太監。
洪柳波,一手‘柳柔劍’,不知擊殺了多少刺殺陛下的刺客。
在朝堂上,他身為天子近侍,備受恩寵。
在江湖上,他亦是大名鼎鼎,人稱‘洪十六’。
聽出顧離的諧音,大堂上眾人臉色一變,洪柳波卻笑道∶“聞名不如見面,顧刀神著實有趣。”
他之前去邊境為明王傳密信,昨晚才剛剛趕回京城,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顧離。
“那可不,我還以為你是一個滿臉陰沉,氣勢駭人的家伙呢。”顧離笑瞇瞇道∶“等我好了,要不咱倆打一架?當然,不能用真氣哈。”
“能和刀神一戰,榮幸之至。”洪柳波欣然接受,他是宦官,但也是一個江湖人。
“得,你這朋友我交了。”顧離勉強站起身,拍了拍眼前老太監肩膀∶“喊我名字就成,客氣了就沒意思。”
眾人皆對顧離的狗膽驚為天人……你這夯貨,就算實力還在也不一定是這老太監的對手,現在廢了,還不知死活?
季盛夏默默伸出蔥白手指,在顧離臉上戳了戳。
“嗷……”顧離痛呼一聲∶“你作死?”
季盛夏幽幽看著顧離,顧離看了看面色不好的季玄武,干笑兩聲。
張府尹見此,冷‘哼’一聲∶“顧離,別讓本官找到證據,不然必去陛下那請求嚴查此事。”
這不知死活的家伙……顧離暗嘆,給了句建議∶“既然糊涂了一輩子,就接著糊涂下去,真小人?四不像而已。”
張府尹聞言神色落寞,但卻搖了搖頭。
這時,那些一直在外旁觀的死者家屬,紛紛不接受這個處罰沖了進來,衙役們慌忙阻攔。
張府尹的夫人因為身份關系,沒有被阻攔,神色凄楚的走到顧離身前∶“顧刀神,玉林他…他可有留下什么話?”
“沒有,抱歉。”顧離平淡回道。
“妾身知道…了。”
滴答……
血滴在青石地板上,眾人紛紛神色大變。
顧離低頭看看腹部的剪刀∶“可解氣了?”
以他的實力自然能躲過這偷襲,但他卻不想躲。
杜玉林的確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卻是眼前女人的親弟弟。
張府尹神色驟變,慌忙拉過夫人。
張夫人在他懷里放聲痛哭∶“玉林還那么年輕,就算不好,為什么…為什么會死,嗚嗚……”
“住手。”顧離喝住暴怒的唐虎臣,拔出剪刀,用袖子擦干凈上面的血跡,遞給了張府尹∶“子不教,父之過。”
張府尹默然看著剪刀,想到自己平日里對杜玉林的嬌縱,張了張嘴,說不出一句話……
“你要是真想死,就別浪費我的時間。”季盛夏緊抿紅唇,慌忙伸手想幫顧離捂住傷口,但卻被他給躲開。
顧離面無表情的看著那些死者家屬,指了指自己胸口∶“下次想報仇,扎準點。”
說完他直接踉蹌著往外走去,腳下留下一個個血印。
季盛夏慌忙背起藥箱跟上。
上官虞看了眼兄長。
上官羽低聲道∶“別讓他出事。”
混蛋狗腿子……上官虞急忙帶著老魏三人追上。
……
馬車中,顧離光著上身,肌肉糾結,線條流順,卻滿是舊疤和新傷。
阿秀滿眼心疼,一言不發為他包扎傷口。
季盛夏低著頭,冷聲道∶“你剛剛是何意思?”
“這一刀是我該的,血太臟,季姑娘的手應該是為那些好人治傷。”
老魏之前沒有帶刀,此時把玩著手里的妖刀∶“矯情,之前不就治了。”
這逗比,就不能讓我裝一下帥?!
顧離氣的牙疼∶“季狐貍現在在哪?”
無人回答。
氣氛有些尷尬,顧離咳了兩聲∶“季姑娘,你弟弟在哪?”
“和你說話本姑娘嫌臟。”季盛夏靠在馬車上,看向不遠處議論紛紛的百姓。
真乃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顧離想起了季知秋說過的話,嘆口氣∶“回迎春酒樓。”
這時季盛夏忽然轉過頭∶“你們…很熟?”
她自然早就知道老魏等人和顧離的關系,但在上官虞的面前,他們表現的這么親近,是不是有些……過于異常?
上官虞冷哼一聲∶“老魏他們三人就是你們從江北那邊找來的高手,怎么,還想騙本宮他們和顧先生不認識?”
季盛夏∶“……”
這女人要么不開竅,開起竅來騙人眼都不眨,可怕,著實可怕……顧離暗自咂舌。
倒還不算太蠢……季盛夏懶得理踩上官虞,看向老魏∶“去西城蘭花街古樓巷。”
顧離心里一驚……這地方金家兄弟住在那,還有徐秀才也是那的人。
“去那做什么?”
“知秋的朋友就住在那個地方。”季盛夏這次沒有說話帶刺,她的心情也有些低沉∶“今天知秋送他…回家。”
別告訴他(她)……顧離想起老錢的遺言,眉頭緊鎖∶“老魏,盡快趕過去。”
——
西城蘭花街古樓巷。
季知秋和余笙坐在馬車中沉默不言,悟禪和尚一遍遍的對著身前棺材念著佛經。
他們和老錢相識多年,只知道他的家就在這附近,卻從來一次都沒來過。
余笙抽了抽秀氣小鼻子,哽咽道∶“老錢是逃到京城來的,也沒家人,咱們以后多來看看他。”
季知秋點了點頭,腦中不斷閃過和老錢的種種,想哭卻哭不出來……
最終馬車在巷口停下,余笙下車打探消息,很快眾人來到一個小院門外。
阿素正在縫著衣服,嘴角微微勾起……雖然天氣漸暖了,但這傻子卻穿那么薄,也不怕凍壞了。
“吁…”
聽到馬蹄聲,她急忙抬起頭,看到馬車后一愣,馬上一臉驚喜。
肯定是這傻子回來了,還坐馬車,也不知道省點家用……阿素放下手中衣物,腳步輕快的走到門口。
當看到車上下來一個小和尚,她不禁一愣,隨之看到眼眶通紅的小姑娘,和一個面色蒼白的俊俏公子,她心中隱隱升起不安。
余笙三人看到這清秀婦人,也是詫異。
別告訴他?別告訴她!……季知秋站在溫熙太陽下,卻忽然渾身冰寒,臉色白的有些透明嚇人。
他從沒聽老錢提起過,他還有一個家人……
“你們是什么人?”
旁邊忽然傳來的警惕聲音,讓三人下意識看去。
一個高大壯碩的年輕胖子,和一個高高瘦瘦的年輕姑娘。
季知秋當初幫顧離收購酒樓,是讓易伯去辦的這事,此時趕車的許易之,認出了問話之人∶“是顧刀神客棧里的廚子。”
金磚也認出了這位老者,心里稍安,疑惑道∶“你們是掌柜的朋友?來這做什么?”
季知秋看了看清秀婦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余笙嗓子有些嘶啞∶“我們送一個朋友回家。”
阿素心里不安的預感更甚,腳步踉蹌,連忙扶住門框∶“什么意思?”
“哦彌陀佛。”悟禪也看出了婦人肯定與老錢有關系,念了句佛號,將老錢的棺材搬了下來。
看到一個唇紅齒白的小和尚,搬著一個巨大的棺材,阿素沒有一絲驚訝,只是笑了笑,淚流滿面……
金磚亦是不敢相信,急忙道∶“小蘭,快去把金條喊回來!”
耐看高個姑娘急忙往迎春酒樓方向跑去。
……
小院不大,除了一間廚房,也就一間房間。
當年老錢說要換個大房子,阿素卻舍不得,最終也就是把房子里里外外修葺了一遍。
但這里卻很干凈,所有的東西都整整齊齊的放著,院里還種滿了花花草草。
這個小家,簡樸卻很溫馨……
看著放在院中的棺材,阿素想打開,卻推不動。
季知秋攔住想幫忙的悟禪,走上去推開棺材蓋,不敢看婦人此時的神情,苦澀道∶“他是個英雄。”
“我知道,雖然他告訴我,他是在外面做生意,但我知道他在說謊。”阿素平淡的說著。
兩人也沒孩子,相依為命這么多年,彼此又怎么能騙過對方。
“但我更知道他是個好人,也是個傻子。”阿素輕輕摸著老錢的斷臂,抬起頭,笑了笑∶“謝謝你們送他回家。”
剛剛進到院里的顧離等人,看到這笑容,沉默無言。
滿臉淚水的女人笑著,很美,卻悲傷的讓人心碎……
“我……”
顧離上前拍了拍季知秋肩膀,打斷他的話∶“我們先去外面吧。”
一行人走到院外,院里,阿素輕輕和老錢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