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樓三樓。

顧離站在之前喝酒的包廂里，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趴在地上的老錢，左臂被齊肩斬斷，身上有不少劍痕，致命傷則是心口處前后貫穿的血洞。

房中還有其他人在。

三個陪酒的女人，死不瞑目的躺在地上，從眼神里還能看到她們生前的恐懼。

顧離聲音低沉∶“他死時可曾痛苦？”

“一擊斃命，只是死前留下了一句話。”

“什么話？”顧離看向一旁正在幫宋雅詞治傷的女子。

這女子正是夢姑娘，今晚顧離他們抓獲的第一只女鬼。

“別告訴他（她），只有這四個字。”夢姑娘皺著眉頭，宋雅詞的傷實在是太重了，她也只能暫時保住他的命。

顧離沒什么太大傷感，他知道老錢是個好人，不過他們僅僅也只才見過兩面而已。

但才見兩面，人就這么沒了……

顧離忽然有點想笑，卻笑不出來；想哭，但不過就只是見過兩面的人，他又有什么好哭的。

錢老哥，你這人真是….怎么說你好呢。

對，就是個白癡加智障，自己都受了這么重的傷，還不快帶著宋雕爺跑路，在那裝什么英雄好漢，逞什么能……

你自己說說，你讓我怎么對得起季狐貍？

你他娘的，路上走慢些，等我也下去了，咱哥倆痛痛快快喝上一頓酒……

路上走好……

顧離心里嘆息一聲，轉身走出廂房。

——

季知秋躺在地上看著夜空，他邊上躺著四個受傷昏迷的女子。

鬼修只能附身活人，因此，他沒有在這些女子身上的致命處下手，只是用‘木魚’斬殺了那四只女鬼。

但長期被鬼修附身，陰氣侵體，此時又受傷流血，這四個女子也已經危在旦夕。

她們要是死了，這命我背了……季知秋心里無奈，他想救這四個姑娘，但有心無力。

此時他身上有七八道傷口，是被那些女鬼的指甲給劃傷，傷口很深，隱隱散發著黑氣，他體內更是陰氣入侵嚴重。

“我該不會死在這吧……”

“沒想到我季知秋縱橫京城這么多年，引得無數姑娘為我競折腰，但臨死時卻還是個童蛋子……”

“我不甘心……”

“好冷啊，要是能抱著慕橙暖身子就好了……”

“老子吃點虧，給你抱抱怎么樣？”

院中猛然響起顧離的聲音，季知秋僵硬的轉過頭，就看到這狗賊正站在不遠處，神情古怪的看著自己。

這幾個臭娘們，怎么沒把我打死……季知秋腦子里此刻只剩這一個念頭。

這悶騷的狐貍……顧離走到季知秋身邊蹲下∶“季兄厲害啊，縱橫京城引得無數姑娘競折腰，嘖嘖，居然還他娘的是個….童蛋子，顧某表示….深深佩服！”

季知秋直接雙眼一閉….裝死。

顧離拍了拍他的臉∶“少來這套，不然，老子可直接喊出去了。”

季知秋猛然睜開眼，咬牙切齒道∶“狗賊，你早到了還不來救老子，杵邊上作死呢！”

此刻他自己更想死……為什么我要說出聲！

顧離有些心虛，他剛剛有些不敢面對季知秋，所以發了會兒呆，但沒想到能見到這尷尬的一幕。

他明白……季狐貍此刻只恨自己剛剛為何沒被那些女鬼打死。

季知秋見顧離不說話，默默跳過這尷尬的一幕，急道∶“我剛剛下手有點重，你趕快去救那幾個姑娘?！?

“自己都要死了，還有閑心管別人。”顧離罵罵咧咧的去查看那四個女人的傷勢。

這季狐貍，還真是和老錢一個模樣……

“她們還能挺一會兒，會有人來幫她們治傷?！鳖欕x說著話，再次走到季知秋身邊，將他扶了起來。

季知秋強忍著傷口的疼痛，扶住顧離肩膀站起身∶“誰會來？老錢和宋雕爺怎么樣了？”

“他們都在樓上。”顧離扶著好友來到大廳坐下∶“我去接他們?！?

季知秋心里一沉，隱隱有一絲不好的預感，但沒有多言，打量著這面目全非的大廳，特別是那道劈開大廳的裂縫……

不久后，

看到靜靜躺在地上的老錢，季知秋一言不發，腦中閃過兩人的過往。

——

“呵，你小子還挺有禮貌，喊我老錢就行?！?

“在下季知秋，請前輩以后多多照顧。”

“姓季？臥槽，你該不會是季槍仙的兒子？”

“正是?！?

“我想和你爹打一架，你能幫忙不？”

“不能。”

“季少爺，記好了，任務雖然重要，但自己的命才是第一?！?

“季知秋，你他娘的真是把你爹的臉全丟完了，這是個殺人魔，你心軟個屁，想死是不是……”

“季小子，我教你斷河指怎么樣？”

“季小子啊，人這一生，什么都可以丟，就是不能丟了良心?！?

“季小子……”

……

——

對不住了季狐貍……顧離背著昏迷的宋雅詞，嘆口氣∶“雕爺快要扛不住了?！?

宋雅詞一爐擊殺鬼丹境鬼修，導致胸口傷勢復發，又在有傷的情況下，一人殺了四十多位武夫和修士，

顧離見到那一地的尸體時，都被這貨的彪悍給震驚到。

季知秋看了眼宋雅詞，見他呼吸微弱，心里一驚，掙扎著站起身∶“去季家，只有我二姐能救他。”

“那老錢……”

“我來帶著他?！?

“你自己走路都難，我來。”

“無妨，歇了一會勉強有些力氣?！?

顧離見季知秋撿起地上的斷臂，背著老錢搖搖晃晃的走路，心里不是個滋味。

走到樓外，此時天色蒙蒙亮，一輛馬車已經靜靜的停在門前。

季知秋也沒多問，直接就上了馬車。

……

馬車中，無聲的沉默。

顧離忍不住先開口∶“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那都是屁話，想哭就哭，老子不會把這事說出去的?！?

“哭個屁，你不是說過嘛，出來混江湖，殺人前先要有被反殺的心理準備。不能只是我們殺鬼族，而他們不能殺我們，這沒道理?！奔局锩鏌o表情道。

聽到這冷靜的話，再看到季知秋通紅的眼眶，顧離輕輕捶了他一拳∶“你還不知道我？我說話全是放屁……哭吧?！?

“你這狗賊，非要我……”季知秋淚流滿面，他和老錢是血淵衛同僚，更是亦師亦友……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顧離靠在馬車上，神色晦暗，不敢看向痛哭的好友。

“之前那個涅槃境武夫，是‘蒼血劍董生路’，老錢斷了一臂，以涅槃境殺半步神藏，后面為救幾個普通嫖客，被一只鬼將境鬼修偷襲。”

季知秋哽咽道∶“那鬼修可死了？”

“死了，被我殺了，對不起….我遲了一步，他只留下一句話∶別告訴她?！鳖欕x悄悄擦了嘴角血跡。

今晚，他損失九滴心頭精血，后又面對‘百鬼夜行’大陣時，被蘇亦初幫忙，但卻被陰氣入體。

之前的舊傷，再加上來了京城之后，不斷的受傷，此時他也已經是強弩之末……

“謝了?！奔局锊亮瞬翜I∶“今晚的事怎么收場？”

“今晚的事全是妖族的計劃，但作為放了我們的代價，這事我們扛了。”

顧離接著說出了妖族‘一石三鳥’的計劃。

但蘇亦初的事，他誰都不會說，這將是他最大的底牌之一。

“哈哈…血淵衛查案，居然還反被這些鬼祟威脅?！奔局锖鋈淮笮ζ饋怼谩斑@次我認栽了，但這事沒完。”

顧離沉默不言。

季知秋冷笑連連∶“也就是說，你現在和妖族還有鬼族，都搭上線了？”

顧離沉默點頭。

季知秋忽然掙扎著起身，狠狠一拳砸在顧離臉上。

“你到底知不知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是任由這些妖魔鬼祟把持朝綱，那大淵的百姓就會成為他們圈養的牲畜！”

顧離轉回頭，直視著季知秋猩紅的雙眼∶“不會有那么一天，這是我對你的保證?！?

季知秋無力的坐下，他明白自己勸不住顧離。

“我信你，但要是真到了那一步，我會….親手殺了你?！?

馬車中陷入沉默，兩人各自想著心事。

……

季府門前，兩個守門護衛見到季知秋的模樣，大驚失色，慌忙過來迎接。

季知秋被他們扶著，默默遞過‘木魚’。

顧離了然。

趕車的車夫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還沒回神，便被顧離一刀捅在腹部。

季知秋見顧離扶著漢子，明白他是怕驚擾到不遠處的商販，連忙低聲吩咐∶“把他帶去治傷，別讓他死了?！?

毛??？捅了人又要把他治好……護衛們心里納悶。

但季家的護院，都是從軍營中嚴格選拔出來的老兵，沒有廢話，直接從顧離手上接過車夫。

這馬車是鬼族安排的，季知秋和顧離自然不會放心。

接著剩下護衛，幫忙將老錢和宋雅詞抬了下來，眾人急忙往府里走去。

——

季家餐廳。

寧寒月不高興的嘟著小嘴，因為個兒太矮，雙腳踩不到地，在那胡亂瞎蹬。

季如春擰起秀眉∶“好好吃飯，再在那動來動去，娘親就打你屁股了?！?

她是疼閨女，但卻不會慣著閨女沒有規矩。

小孩子沒有是非觀，要是一味的寵溺，這不是對她好，反而是在害她。

小豆丁立馬委屈巴巴的向眾人看去，但包括她老爹寧成毅在內，都是支持季如春的教育方式。

小豆丁乖乖坐好，用勺子小口吃著飯。

季家的家風倒是不錯，就是不知為何會養出季寒冬那個敗類……上官虞見到剛剛的一幕，心里有些納悶。

昨天白露派人喊她回季府吃晚飯，但她如今已經知道事情真相，心里本就有隔閡，再一想，晚上在季府過夜，那就要睡在季寒冬房里，便立即拒絕，干脆在今早上過來，反正都在南城，只隔幾條街也不遠。

此時想起自己曾在季寒冬的床上睡過，上官虞心里仍是極為不舒服。

白露剛好看見兒媳婦微微皺眉的樣子，詫異道∶“虞兒，早膳不合你胃口？”

“沒，娘親買的早點很好吃?！鄙瞎儆莩粤藗€混沌∶“寒冬和大哥他們還沒起來？”

季盛夏也不在，對此….上官虞反倒心情很是愉悅。

白露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小豆丁用手抹了把小嘴∶“爹爹說舅舅們出去鬼混了?！?

寧成毅∶“？？”

眾人∶“……”

季如春干笑兩聲，瞪了夫君一眼，連忙幫小豆丁擦手。

小豆丁語出驚人∶“兩個小崽子，出去浪也不喊老子?！?

寧成毅∶“！??！”

他沒想到自己的嘀咕，居然被閨女聽見了，更沒想到這話還被閨女給學去了。

季如春幽幽道∶“呵呵，我下次讓知秋和寒冬喊上你……”

寧成毅剛想辯解。

上官虞幽幽道∶“呵呵，姐夫，寒冬去哪鬼混了？”

白露幽幽道∶“呵呵，成毅真是長本事了?！?

季玄武幽幽道∶“呵呵，這么本事，吃完飯和我去院里練練?！?

我命休矣！

小豆丁也想學大人‘呵呵’一笑，但剛張嘴，就被她老爹連忙捂住了小嘴。

正當眾人準備好好和寧成毅‘談談’時，老管家臉色慌張的跑了進來∶“老爺，大少爺回來了，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