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九月，

風帶著夏天的余熱，吹過高一新生的臉頰和黑發，吹到不遠處教學樓的天臺上，帶走了原本在上面棲息的白鴿和麻雀。

看著高中的大門，看著人來人往的校園，

看著面前這個身高一米八的……我的熟人！

而我只能面帶微笑地看他一眼。

“你媽媽的身體還好嗎？”我奶奶很是關切地看向那位阿姨，就連那雙多重眼皮的眼睛都比平時睜得大了一些。

“嗐，別提了。這不是最近那感冒才好了點嘛。”阿姨嘴角帶著笑，話里話外卻是往事不堪回首的語氣。

“我看你媽媽以前身體還是多硬朗的嘛，”

“人老咯，毛病自然就多了，哪里能跟你比，身體還是那么硬朗。……”

……在一旁的兩位家長聽上去聊得很是開心，

我們這邊就相對沉默了。

畢竟，一分鐘之前，我們還在QQ上聊天來著。

這個有點黑黑的男生曾經跟我表過白。

而我還保留著他的QQ，

中考成績出來以后，他也是第一個問我成績的人，

“你查成績沒？”

……

“沒事兒，你的成績進一中沒有問題。”

………

那年中考后的兩個多月，我倆斷斷續續地聊著到現在。

雖然都是他在主動，但說實話，我這種有點吊著別人的行為不太好。

我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絲毫不準備分一點點的余光給我身邊這位男孩。

哪怕他是我這15年人生里唯一一個跟我表過白的男生。

哪怕我一點也不準備接受他的表白。

我倆都默契地跟家長隔開了一點距離。

短短的不到一米的距離，

并不足以隔開家長們談天說地的幾乎可以傳到三米開外的聲音。

更像是界線，

線的那一邊是熱火朝天，線的這一邊就……

連手機都沉默了。

我的手機消息提示音像是突然被人按住了暫停鍵一樣，

明明之前還在瘋狂地響起滴滴滴的聲音，讓我連打字回復都快要來不及。

我看向奶奶，企圖用眼神向隔了半米的奶奶傳遞信號。

‘可以了！’……‘我們可以走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你們倆為什么還沒有聊完？！

余光卻瞥見周圍人的目光，

‘他們在看我們嗎？

他們為什么要看我們呢？’

可惜余光并不足以看清那些目光里的情緒，只能任由我心里的情緒如藤蔓一般生長，從頭頂一直伸展到腳趾，將我包裹得嚴嚴實實。

有點喘不過氣的感覺。

而兩人之間的沉默則更是讓我的情緒里添上了一點煩躁。

我深呼吸一口氣，一邊想著‘這人真是個悶葫蘆，這樣是討不到女孩子的歡心的。傻子。’一邊努力控制著自己的頭不要朝著那人的方向偏過去。

努力之后的結果就是，我的余光還是像一只好奇心壓不住的貓咪一樣，這兒抓抓，那兒逗逗，

最后還是慢慢地落在那人的身上。

啊～，

看不大清楚，

不過，他好像在看著我。

九月的驕陽落在男孩的身上，讓這個大概的輪廓顯得更加虛幻。

虛幻到我其實并沒有看清這個大男孩的臉上有一點紅暈。

我的身上已經熱得微微地出了一些汗，臉上也很合時宜地出現了一點紅。

我的余光越是關注他，我便越覺得，他看著我的眼神專注而強烈。但是這種感覺讓我更加站立難安，

心思慌亂之間，我伸手輕輕地用手背貼了貼臉頰。

微涼的手背讓臉頰的紅微微地得到了疏解，

真是舒服啊。

我不由得呼出一口氣，本來緊繃著的臉上也露出了一個笑容，

一臉享受的表情。

我的手還放在臉頰的兩側，當我笑著抬頭時，當陽光落在我的鼻尖，讓我整個人都好像沐浴在其中的時候，

當陽光經過我的身邊又落在男孩的身邊時，我還是沒有發現身旁這個男孩的臉

又紅了三分，

這在他小麥色的皮膚上并不明顯。

可他還是因此做出了這么長時間的無聊等待以來的第一個明顯動作，

只見他伸出右手，撓了撓頭。

在手放下去的一瞬間，他也像我剛才一樣，用手背輕輕地貼了一下臉頰。

每一張紅了的臉都帶有盛夏的熾熱。

或許他還微微地咬了下嘴唇，或許心跳還加快了一下。

只不過我的余光只看到了他撓頭的動作。

在那個笑容之后，我莫名地放松了下來，我干什么還要在太陽曬著的地方傻乎乎地站著呢，于是看了看兩位正聊得起勁的家長，

我‘悄無聲息’地走到旁邊陰涼的地方。

一邊盯著自己慢慢消失的影子，我一邊好奇地想，

‘站得我腿都累了，那家伙……這么久了也不動兩下，不累嗎？’

然而，就在我挪開自己位置的一剎那，男孩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頭微微地垂下。

‘影子……沒有了。’

等到我站定，回頭的時候，正好對上了李亦豪的目光。我幾乎是立刻就移開了視線，趕緊從包里掏出手機，裝作若無其事地看了起來。

QQ的聊天界面里安靜地躺著我和他剛才的聊天，

之前沒有來得及發出去的回答，現在卻是不想發了。

消息欄里沒有一條訊息，我的余光也只是落在黑色的手機屏幕上。

李亦豪雖是看向我，可在他媽媽面前，他顯然也不敢跟我多說什么。

兩位大人終于聊完了關于七大姑八大姨的問候話題，

趁著他們還沒有開始下一個話題的空檔，我有點著急地拉著奶奶就要往里面走，美其名曰，趕緊報名。

就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樣，我一點也不喜歡那些大人們一見面就說個不停，最最過分的是還非要我一個一個的叫人，這位是你的誰誰，你應該叫啥；那位是你的誰誰，他和你的爸，媽，爺爺奶奶又是什么關系。

不好意思，不熟。

從來也沒敢說出這句話的我，只是拉著奶奶就想走。

奶奶有點抱歉地看了阿姨一眼，

“這就是你的大孫女吧？”阿姨開口問道，

“對，對，這是我大兒子的大女兒。許若舟，快叫李阿姨。”

頂著禮節的壓力，我只得抬眼看向那位阿姨，臉上是一抹若有若無的笑，

真是跟小時候一樣嚴肅呢，

“阿姨好，”

“好，好，好，”李阿姨連忙笑著回應，

‘大人真愛說疊字，一個字的回答非得說他個三五遍。’我看著李阿姨和藹的笑，也回以一笑。

“誒，李亦豪，趕緊過來！”

其實也就半米的距離，阿姨卻還是很大聲地把李亦豪叫到身邊。

“這是我兒子，李亦豪。若舟啊，你們以后就是同學了，有什么學習上的問題都可以相互交流的啊。”

說到這些，李阿姨臉上的笑容才算是變得燦爛了起來。

都被叫到跟前了，我和李亦豪也只得在一旁裝作‘我們在認真聽講’的模樣。

身旁的兩個大人好像將我和李亦豪的身軀統統擋住，她們兩人的談話也好像自成一個世界，輕而易舉地就將我們隔在了外面。

哪怕身高一米五的奶奶并沒有我高，目測身高一米六的李阿姨也并沒有李亦豪高，這也是一個我們暫時還需要仰望的世界。

‘還要繼續說啊？’

‘真無聊。’

無意間，我們倆相視一眼，不由得都笑了起來，又都默契地笑著將頭轉向一邊。

“哦，哦，哦，我們就先走了。對，對，下次再說嘛。”奶奶終于‘良心發現’地結束了這半個多小時的聊天。

讓我在這一中的校門口等了這么久，現在總算是踏進了這一中校的校門。我頗有主人翁意識地左看右看。

嘖，這大門有點小啊，教學樓就還行吧。樹倒是挺多的，也挺高大的，也就這點比其他學校好了吧。

嘖嘖嘖，我在心里不住地搖頭，嘴角卻是已經慢慢地翹了起來。

“這就是一中校啊？”

不怎么樣這四個字，就差沒有直接說出口了。

奶奶瞥了我一眼，臉上帶著一種莫名的神采。

臉也很紅，‘是太熱了嗎？’我不禁抬頭看了看天，很藍，就像蝶豆花煮出的水，還多了幾個棉花糖。

“想當年我在一中讀書的時候，一中就已經是咱們縣排名第一的中學了，在整個SC省，那也是小有名氣的咧。”

“是是是。”我敷衍地回答道。“所以”我歪了歪頭，然后一邊笑著一邊直接拽上奶奶的胳膊，

“所以我們還是先報名吧。”拉著奶奶就朝著人多的地方跑去。

“誒，小川兒，慢點。”嘴上叫我慢著點，奶奶還不是跟我一樣，笑著瘋跑。

呵，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