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胡同在夜色的籠罩下非常安靜，就連剛才跑進的小混混都不見了蹤影。

李凡一步一步往胡同深處的黑暗里走去，整條路上只剩下他踢嗒踢嗒的腳步聲。

“嗯？這才一會兒，怎么就不見人了？”

李凡蹙著眉，借著夜色里的一點點亮光，在黑暗里不斷搜尋。

剛才那個乞丐頭發花白身材干煸瘦弱，跑的也跌跌撞撞，一看就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應該不會跑很遠。

李凡四下又找了好幾圈，還是沒有半點人影，不由嘆氣道：“看來應該是為了躲小混混藏起來了。”

因為四處漆黑李凡手上有沒有什么照明工具，他索性就放棄了。

然而就在他就快走到胡同口時，卻聽到路邊一個爛席子后面，傳來一聲壓抑著的聲音的痛苦呻吟。

“哎呦……”

李凡聽到這聲音，頓時停住了腳。

他盯著矮房子下那片陰影地帶，沉默了幾秒。

而后緩緩走過去，拉開了那個立著的爛席子。

借著胡同口路燈照進來的光亮，李凡看到了那個衣著襤褸，頭發臟亂的老乞丐坐在地上。

而就在他拉開席子的同時，那老乞丐條件反射的趕緊用雙手抱住自己的頭，身體也蜷縮成了蝦米狀，半靠在墻上身體止不住的發抖。

李凡見此微微蹙眉。

老乞丐這反應，看來沒少被人毆打啊。

李凡怕老乞丐誤會，他沒有在上前，問道：“你沒事吧？”

老乞丐等了半天，都沒見到來人對他落下拳腳和辱罵，然而等來一句略帶關心的話語，緩緩松開了一些緊抱著自己頭的手，一道滿含驚恐的眼神，從他臉上那副圓框眼鏡的鏡片后投射了出來。

見到老乞丐帶著的那副眼鏡，李凡沉默了一下，又問道：“你餓不餓？”

老乞丐依然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驚恐的眼睛看著他。

然而。

“咕！”

在聽到李凡話時，那老乞丐的肚子卻咕咕叫了一聲。

李凡哭笑不得，往后又退了一步，道：“你要是相信我，就起來跟我走，我帶你去吃飯。”

老乞丐聞言，看著李凡的那雙驚恐眼睛里，多了一絲詫異。

沉默半晌，老乞丐扶著墻默默站起了身。

而就在這短暫的沉默中，李凡嘴角卻揚起了一絲笑意。

正常的人，在饑寒交迫到一定程度時，別說別人請吃飯了，就是路邊掉一塊面包渣，都能像瘋狗一樣撲過去搶吃。

然而這個老乞丐縱使肚子忍受著饑餓，他在聽到李凡說要帶他吃飯時，反應卻并不是急切不已，而是在猶豫半晌后，才站起了身。

一個正常的乞丐，在能吃一頓飯面前，會有猶豫嗎？

就是知道那碗里下了毒藥他要吃啊！

所以，李凡幾乎是瞬間就確定了，這老乞丐果然就像他第一反應那樣，并不是一個普通乞丐這么簡單。

李凡轉身往胡同外走去，老乞丐一瘸一拐跟在他身后。

兩人就這樣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默默走到了一個飯館門口。

李凡沒有絲毫猶豫的走進了店里，自顧自找了一個桌子坐下來喊道：“服務員，炒幾個菜端上來。”

而就在他喊話的空當，那個老乞丐也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弄堂，在李凡對面坐了下來。

這下原本笑嘻嘻往過來跑的老板娘臉頓時綠了。

她右手捏著鼻子，左手一指李凡，橫眉一豎怒道：“小伙子，我看你穿的人模人樣，怎么還干這種砸人生意的事？你趕緊把這個乞丐給我帶出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李凡沒有說話，平靜的從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張百元大鈔放在了桌子上：“能做菜嗎？不能我們換一家。”

老板娘看到桌上的百元大鈔，瞬間兩眼放光，她也不捏鼻子了，一個箭步沖到桌邊將李凡放的那張錢一把攥緊手里，一臉掐媚笑道：“哎呦小哥別生氣啊，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我這就去咱們安排幾個菜上來！”

說罷，老板娘就要往廚房跑去，李凡卻又叫住了她：“慢著，我話沒說完呢。”

邊說，他又拿出一張百元大鈔放在了桌上，道：“把這位老先生帶下去洗漱干凈，再換一套干凈的衣服。”

老板娘頓時又是一把搶過了那一張錢，笑嘻嘻的過去邊扶老乞丐，邊笑道：“得嘞！我這就去給小哥辦妥當！”

“嗯。”李凡微一點頭，沒在多言。

而那老乞丐再被老板娘帶著往弄堂后院走時，忍不住扭頭看了李凡幾眼。

大約半小時后。

一個穿著深青色長褂，戴著圓框眼鏡的瘦高老人從后院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弄堂，在李凡的對面坐了下來。

李凡看著眼前氣質儒雅，面龐清瘦的老人，一愣。

這人……是那個老乞丐？？？

老人也只是平靜任由李凡盯著，沒有說一句話，看著李凡的眼里戒備之心卻是消散了一點。

這時老板娘端著一盤菜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小哥！這位爺我們已經給收拾干凈了，這是給您做的菜！”

李凡有些驚訝的又看了那儒雅老人一眼，道：“額……嗯，菜上快點吧，在打兩碗米飯過來。”

老板娘應聲趕緊去忙活了。

此時臨近深夜，店里人少，李凡找的位置靠近角落比較偏僻，更沒有多少人。

老板娘一走，兩人所在的地方顯得格外安靜。

兩人都沒有說話。

李凡看老人自上了一道菜后，就只是在盯著桌子上的菜，喉結微動。

李凡道：“餓了就先吃吧。”

老人卻沒有動，硬是等到老板娘端上來兩碗米飯，和一大碗肉湯，才開始動筷子。

他早已經餓的端碗的手都發抖了，但還是先給自己盛了一碗湯，慢慢喝下去后，才開始拿起筷子，抖著手慢慢吃起飯來。

李凡靜靜的坐著，看著老人吃飯的動作，心下百轉千回。

這個老人方才從他身邊跑過時，他就感覺到他不一樣的氣質，現在收拾干凈坐在他對面，竟然多出了許多飽讀詩書的人才有的儒家氣質。

而現在他這吃飯的模樣，更是讓他篤定了這，老人不一般的想法。

一般人餓久了，見到吃的恨不能連碗一起塞進肚子里，他卻慢吞吞的先喝一碗肉湯養胃，在慢慢吃起飯菜，夾得菜還都是偏素的菜，只少量的吃了幾片肉。

這哪里是一個乞丐該有的吃飯模樣？

但越是篤定心里的想法，李凡就越是好奇，如此一個講究的人，怎么會淪落到流落街頭的下場？

轉念一想，在這個剛結束展覽不久，還不算安穩的年代，家破人亡流離失所才是大部分人的常態。

又半個小時后。

老人在慢條斯理的吃完兩碗飯后，輕輕放下了手里筷子。

李凡見此，從兜里拿出兩張大團結，放到老人面前，道：“夠你找個住處和支撐到你找到活干了，后會有期。”

說完，李凡站起了準備離開，老人卻安靜的看著他，突然說了一句：“我已經沒有家了。”

老人說這話時，神色非常平靜，李凡卻從他這蒼老的聲音中，聽出了飽含滄桑的悲涼，好似一個歷經世間苦難的人，發出的一聲哀嘆。

李凡一愣，沉默片刻，問道：“你還有什么能投奔的去處嗎？”

老人搖了搖頭，眼底的悲傷一閃而過。

李凡見此，又沉默了片刻。

看來這是已經舉目無親了。

想到前世李家敗落后，自己父母相繼離世后他一個人在南方度過的日子。

心下沒由來的一酸。

那時的他，和現在的老人也沒多大的區別了吧？

李凡長嘆一口氣，道：“既然如此，那你跟我來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往門外走去。

沒一會兒，李凡就聽到身后一道踢踏踢踏的腳步聲跟了上來。

李凡想著老人的處境，回想著自己前世凄涼的下半生，有些難過。

如果不是重生，他前世真的算是受盡折磨，卻白活了一場。

大約走了十幾分鐘后，李凡在一座四合院門前停了下來。

這是劉強這段時間以來給他收購的四合院其中之一。

算是他手上四合院面積比較大的一座了，有前中后三開院，到手價花了八百六十塊錢才買了下來。

而劉強覺得這院子又大且臨近故宮，就拿這院子來存放自己收來的古玩了。

“咔嚓！”

李凡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鎖，然后輕車熟路的帶著老人往后院走去。

然而兩人路過中廳時，老人的腳步卻停了下來。

他盯著側墻上的一副掛畫，沉默了半晌，幽幽道：“這幅畫是假的。”

他說這話時，一直以平靜相待李凡的神情上，此時卻多一絲嘲弄和睥睨的不屑。

李凡一愣，看了一眼劉強掛在墻上的掛畫，又看了一眼老人的神情，心下微驚。

這老人會識貨？

自己這是撿到寶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