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電筒的燈光落在房間里,照亮了那些在黑暗中看起來只是一團團陰影的擺設。
余暉猛地吃了一驚:“……好家伙?”
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間非常富麗堂皇的……浴室。
只見房間的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浴缸,通體用白色玉石一類的材質制成。大小可以輕輕松松泡進四五個成年人,余暉懷疑十歲以下兒童甚至可以在里面練習游泳。
上方的入水口則精心雕刻成神鳥的形狀,看上去就算不是純金的也得是鍍金的。
你根本不會料想到會在一棟看似不起眼的五層辦公樓頂部看到這樣的景象,余暉幾乎一瞬間就聯想起了那個在荒原上還非要住在豪華帳篷里的白衣男子。
果然找對地方了。
余暉扯了扯嘴角,一時間不知是該高興還是無語。
晨霜獨自在待客室的沙發前,不停地來回走動。余暉剛離開的時候,她還能淡定地坐在沙發上,仿佛余暉只是離開去上個廁所。
不過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她就開始坐立不安起來,仿佛沙發的坐墊里藏了根圖釘扎著她似的。
無邊的黑夜,無邊的寂靜,隨時可能回來的保安。晨霜每在沙發前走一個來回,就輕手輕腳地竄回門邊,將耳朵貼在門縫上去聽外面有沒有腳步聲。
她一邊不停地看著時間,一邊在心里無數次演練萬一那個中年保安突然回來要怎么辦。
余暉不過離開了幾分鐘的時間,感覺簡直像是過了幾個小時還要長。
突然,身后的窗戶外傳來了兩聲輕響——“叩叩”。
晨霜猛地蹦了起來,飛快地扭頭一看。只見余暉站在窗外,無聲地朝她做了個手勢,示意她過去。
晨霜回頭確認了一下門外的動靜,隨即迅速地跑到了窗前,小聲問道:“怎么樣?”
余暉抬頭示意頭頂正上方窗戶的方向,說道:“發現了一個有點意思的地方,你也上來看看。”
晨霜連忙點了點頭。比起一個人在下面等待,還是一起行動讓她感覺安心些。
于是便見余暉靈巧地在墻面上垂直地向上跳躍了幾下,轉眼間又躍進了正上方的頂樓窗戶里。隨即從里面拋了一根繩子下來。
晨霜借著這根繩子爬了上去,雙腳剛一落地,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反應和方才余暉一模一樣:“……這什么啊?也太浮夸了吧?”
余暉坐在此刻沒有水的巨大白玉浴缸邊沿,用手電筒的光指了指浴室門的方向,說道:“這才只是浴室,里面還有更夸張的呢。”
他方才已經把五樓大致察看了一遍,除了這間浴室,這層樓還有臥室、客廳、起居室……總而言之該有的都有,就是沒有辦公室。
看來,那名白衣男子是把五樓的整個一層樓都改裝成了自己的私家豪宅。
晨霜一邊踏過走道上柔軟的地毯,一邊用手電筒打量著沿途富麗堂皇的各個房間,嘖嘖稱奇:“……有必要搞得這么奢華么?”
“最夸張的你還沒看見呢。”余暉說著,走到過道的盡頭,抬手把手電筒的光往里一照。
一瞬間,手電筒的光芒穿過墻壁,照亮了更深處的空間。
晨霜這才發現,原本以為是走道盡頭的地方,其實是一面透明的墻壁。手電筒的光往里落去,映出了一副出乎意料的光景。
只見墻壁的后方,無數懸浮的花朵以圓環形螺旋向上攀去,一直升到穹頂。藍色的花瓣與粉色的花瓣交相輝映,層層疊疊的花團間,垂下無數藤條,上面開滿了白色的小花。
這……這竟然是一個小型的空中花園!
晨霜不自覺地張開了嘴,半晌才說出話來:“……這、這究竟是什么啊!”
不過一開始的視覺沖擊力淡去之后,再看眼前這個空中花園,就沒有這么神秘了。
仔細看去,原來花園里是預先布置好了螺旋狀的支架,而那些花卉似乎都是藤蔓類,所以它們沿著支架生長,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眼前的景象。
而整個花園也不是真的懸浮在空中,只是四周的墻壁做了特殊處理,使得第一眼會產生空中花園一般的錯覺。
至于眼前的墻壁,雖然乍一看沒有進出口,但想必肯定有隱藏的通道,用來讓園丁進去照護對面的花園。
不過即便如此,花如此大的力氣來布置一個視覺上幾乎能以假亂真的空中花園,即便不是真的懸浮在空中,也夠令人驚異了。
晨霜搖了搖頭,半是困惑半是佩服地說道:“這到底圖什么啊?有錢也不是這么使的吧?”
她環顧四周,像是終于想起來了自己是來干什么的:“可是這一圈看下來,并沒有發現什么與對方的身份有關的信息啊?”
余暉點了點頭:“沒錯,這地方顯然是經常有人居住的,卻沒有任何能透露對方身份或者家庭的東西。整個屋子里沒有一張照片,也沒有任何文件,甚至找不到任何筆跡。這很不尋常,明顯是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跡。”
晨霜失望道:“那我們豈不是白來了一趟?”
余暉卻突然笑了笑:“不會。”
晨霜:“啊?”
余暉不慌不忙地打著手電筒往旁邊的房間里走去,說道:“你仔細想想,對方在荒原那種鬼地方,還要住豪華帳篷。所有人都灰頭土臉的時候,他還非要整一身漂亮的白衣服。明明用屏障把頂樓偽裝成了普通的辦公室,實際里面卻奢華得離譜。明明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卻又好像巴不得引人注目。這個人的所作所為,處處透著矛盾。”
余暉說到這里,斷言道:“他骨子里根本就不是一個低調神秘的人,因為某種原因不得不隱瞞自己的身份,可把他給憋壞了。他雖然表面上嚴格保守著自己的秘密,但是在界限范圍內,又會迫不及待地像孔雀一樣到處開屏。所以在這個地方,在這個屬于他自己的私人空間里,他絕對不會老老實實地抹去所有痕跡。哪怕是表面上該做的都做了,但是在別人注意不到的地方,他一定會忍不住偷偷留下些屬于他自己的印記。”
然而他們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什么發現。
晨霜托著下巴沉吟道:“他會把這些印記藏在什么地方呢?”
余暉想了想,問道:“如果你是一個非常想炫耀自己,卻又迫于某種原因不能炫耀的人,你會怎么做?”
晨霜沉思了片刻,說道:“那我應該會用一種自己看來非常明顯,可是別人又不容易看出來的方式。”
她說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地,轉身朝著房間門走去。她把手電筒的光打在房門上華美的浮雕上,臉湊上去查看:“該不會是藏在這些花紋里吧?”
余暉搖頭道:“不會,這地方肯定需要不止一個傭人來打理。藏在門上的花紋里太冒險了,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注意到。”
晨霜困惑地搖了搖頭,推開房間門沿著過道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用手電筒隨意照著周圍:“藏在床頭后面?”
“傭人打掃衛生的時候可能會發現。”
“藏在保險柜里?”
“那還怎么跟人炫耀?”
晨霜遠遠地嘖了一聲:“這個人好麻煩啊。”
余暉沒理會她,獨自沉吟道:“不管藏在多小的地方,只要是在別人能看到的地方,就有可能會被傭人發現。與其往小了想,不如往大了想。一定是在某種很明顯的,一般人根本不會去注意的地方……”
晨霜冷不防地從另一邊冒了出來:“那會是什么地方?”
余暉吃了一驚:“你不是從那邊出去了么,怎么從這邊回來了?”
晨霜搖了搖一旁的門扇:“這里兩個房間的陽臺是通的。”
“陽臺通的?等等!”余暉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推開門,沿著走道大踏步地飛快向前走去,穿行在各個房間,四處張望著似乎在尋找什么東西,卻又不見他停下來察看。
晨霜一臉茫然地跟在他的身后,雖然好奇卻又不敢貿然出聲詢問,怕打斷了他的思路,只能盡量跟上他的腳步。
就在這時,余暉突然在房間中央停了下來:“果然是這樣!”
晨霜差點一步撞在他的背上:“……是哪樣?”
余暉回過頭來看向她,說道:“就像我之前說的,只要是別人有可能看到的地方,無論你藏得有多小,都很難避免被傭人發現。但要是藏在別人根本看不到的地方,那和不存在又有什么區別呢?”
他稍稍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不過,一個認真細心的傭人,可能會在打掃的時候注意到門上的花紋、天花板的角落、沙發的背面、床板的底下……但是,一個每天眼里只有抹布和盤子的傭人,通常不會沒事在腦子里畫主人家的整體結構圖。”
晨霜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你是說……?”
用整一層樓的布局來作為自己的標記,還真是通常不會被人注意,然而一旦意識到卻又讓人覺得高調得不行。
余暉點了點頭,說道:“你看這里的房間和走道還有陽臺連在一起,是不是有點像一個‘五’字?”
只不過最下面的一橫沒有那么長。
晨霜恍然大悟般回過頭,望向身后的房門,和房門外連接的走道,點頭喃喃道:“確實……”
就在這時,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下拽住了余暉的衣袖:“等等!五!……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滿身綢帶的怪女人追殺我的時候,我的衣服上就出現了‘五’的記號!”
不過她眼中的喜悅興奮轉瞬間就消散了下去,化作了茫然的神色:“不過這個‘五’又能是什么意思呢?”
余暉搖了搖頭,抬手指向走道盡頭的方向,說道:“不只是‘五’,別忘了那邊還有一個空中花園呢。”
既然房間和走道都刻意布局成了一個字,那么煞費苦心建成的空中花園就更不可能毫無意義了。
余暉琢磨道:“那么這個空中花園又代表著什么呢?一個圓?……不對,既然這邊房間和走道組成的‘五’并不是一個標準的字形,那么花園的圓形也不見得就是代表一個圓。刻意把它建成看上去和這邊房間完全隔離的樣子,又有什么意義呢?難道是一個‘口’字?‘五’字下面一個‘口’字,難道是‘吾’?”
余暉突然無語地扶了一下額頭:“……吾也就是我的意思,這也太自戀了吧?”
他不由得有些挫敗,分析了半天,除了知道了對方果然是個超級自戀狂之外,其他什么信息都沒有得到?
卻見晨霜就像被踩到尾巴的黑貓一樣蹦了起來:“‘吾’字!不會是秦吾吧?對啊,我怎么早沒想到呢?”
余暉:“誰?”
“秦吾啊!秦徹的弟弟!”晨霜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在房間里飛快地來回踱著步,自言自語般道,“對啊!有錢又有勢,又不能暴露身份,還是在蒼無城,這不是秦徹的弟弟還能是誰?我應該早點想到的!”
余暉:“秦徹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