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搬家風波

一路上，我和關鵬互相打聽近況。

“我高考失利啦，讀了個酒店管理，出來一直在酒店行業工作。最近才調到A市出任禾禾酒店的總經理。你呢，馮媛，這些年你都在干啥呢？”

婚姻、工作、收入，是同學重逢無法繞開的俗套話題。

我支支吾吾：“我啊，就那樣唄。讀書、工作、戀愛、失戀！”

可是，只要是個人都能覺察我這不痛不癢的語氣里，“失戀”才是關鍵詞。

關鵬逮著我臉上極力裝出來的平靜，“失戀了？”

“對呀，就昨天，這痛苦的心情都還是熱乎的呢。”不知道為什么，一跟關鵬說話，我那十幾年前的嘴炮勁兒毫不遲疑地攛了上來。

關鵬并沒有像以前那樣，發揮痛打落水狗的慘無人道精神。他看了我一樣，雙手伏在方向盤上，一言不發。

“前面右拐，在陽關家園門口停下。”我感覺氣氛有點尷尬，把路線報了一遍。

“巧了，我也住這里。我是14棟1808，你之前住哪一棟？”

“12棟1608。”

“看上去是斜對。如果你有興趣，以后可以遠程監視你的前男友。”

我心里咚咚咚響起了退堂鼓。我不想跟程亞軍住在同一個小區，不想時不時撞見他跟葉筱莉親熱地手挽手從我面前經過。我怕我承受不起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我怕我做不到在時間的洗禮中漸漸釋懷。

陽光比清晨熱烈了些。初秋九月太陽，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我有些猶豫，慢吞吞地往前走。關鵬卻輕車熟路地按下電梯門開關。很快到了16層，電梯門開了，關鵬大步流星跨了出去，我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恍然。不過一天時間，發生這么多的事，我的腦子完全轉不過來。

“走呀，杵在那干嘛！”關鵬的聲音里有一種讓我無法拒絕的堅定。我定定神，走出去，掏出鑰匙打開了那扇我以為離開后便不再回來的棕色大門。

屋內的陳設一動未動。餐桌上，殘留著昨晚我吃剩下的菜。程亞軍素來沒有做家務的習慣，他只會拿起菜罩隨意一蓋，等著我來清理。

關鵬饒有興趣地看著被我扒得七零八落的剩菜，“你的手藝？”

我點點頭。

“不錯，以后我的伙食就靠你了。好了，收拾吧。速戰速決！”

我滿以為，七年下來，留在這棟房子里的東西會堆積如山。然而，仔細清理下來，真正屬于我的，不過是書房里那些程亞軍懶得瞟一眼的書和為數不多的換洗衣服。

關鵬看著滿滿當當的兩大箱子書和一個還沒塞滿的紙箱，搖了搖頭：“馮媛，你真是可以。除了書，就沒有別的了嗎？”

“是呀，除了輸，沒有別的。”我苦澀一笑。

這里，曾經是我夢寐以求的溫馨小窩。華燈初上的城市，孤獨如期來襲。程亞軍首付買下這所房子后，1608對我來說，不僅是一個簡單的門牌號。它是我的家。有了它，我才能在夜晚吞沒白晝之后，貓著腰在廚房折騰，拼湊出幾個勉強能吃的菜，依靠在窗臺上，寥寥張望還未歸家的愛人，驅趕曾經漂泊無依的孤獨感。它對我的意義太過沉重，我以為會沉重到令我帶不走任何東西。但是，當這三個箱子突兀地擺在眼前時，我隱隱察覺，一切遠比我想象中簡單。

關鵬彎下腰，使勁將兩個笨重的箱子往門口推。

鑰匙在鎖眼轉動的聲音傳來，我還沒回過神，大門“吱呀”一聲開了。進來的，是昨夜沖我大吼大叫通知分手的程亞軍。

他顯然沒料到我和關鵬會出現在這里。一看就地上的三個箱子，他的表情輕松多了，假裝緊皺的眉頭頃刻舒展。看到關鵬，他陰陽怪氣地說：“馮媛，我沒想到，你除了我之外，還有備胎啊。哥們，我作為一個過來人，送你一句話。馮媛吧，過日子還湊合，過一輩子啊，懸！”

興許，分手是檢驗人品底線的最佳時機。我沒想到，我戀了七年的程亞軍，給我的評論，居然是“湊合”！

關鵬沒有搭理他，扭過頭問我：“媛媛，你看看這男的，他身上有你的東西嗎？”

怎么會沒有呢？從頭到腳，從里到外，都是我買的。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生發出這樣一種極其實惠的賢惠。我媽媽常說，男人呀，要是不穿戴得整整齊齊，別人一看，不會笑話他，只會笑話他背后那個懶了吧唧的女人。我喜歡程亞軍，我不想當他背后那個被人嘲笑的女人。于是，我的工資，大部分花費在伙食和他的衣物上面。一開始，亞軍很拒絕。時間長了，他偶爾還會主動說：“媛媛，你的卡拿給我用一下，我看中了一套西裝。你也知道，我見客戶，不能穿得太不像話。”后來，他完全不需要編造理由。我的銀行卡就在錢包里，他刷完之后我收到短信提示，才知道他最近又買了什么衣服。

面對關鵬的問題，我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他一副了然的樣子，沖程亞軍笑了笑：“媛媛說你身上有她的東西，我看你最好自己主動把衣服脫下來。”

亞軍一臉驚異，嘴巴張開成大大的“0”字形：“馮媛，我沒聽錯吧？你居然LOW到這種程度，送給我的東西還要回去？”

我怯怯地拉住關鵬：“算了，我原本就沒想要回那些。”

“我要呀，作為你的備胎，我接手了你，不也得必須接手你制造的那些垃圾嘛！”

亞軍的臉漲紅得像快成熟的桃子：“你誰啊，敢到我家來撒野？”

關鵬兩手的拳頭攥得嘎吱響，臉色鐵青：“就你這種啃女人的軟飯男，還不配我親自管教！”

“軟飯男”三個字大大刺激了程亞軍的神經。他額頭青筋暴起，眼睛瞪得快奪眶而出：“你再說一遍試試！”

我一下子沖過去擋在他們中間：“亞軍，送出去的，我不想要回來徒增煩惱。我祝你幸福，再見！”

我抱起地上的箱子：“關鵬，我們走吧。”

“等等！我怎么知道你沒有帶我的東西走？”亞軍一把拉住了我。

關鵬“呵呵”地冷笑起來：“馮媛，你怎么攤上這種貨色？”

我從玄關處拿出一把剪刀，剪開了紙箱上纏繞的透明膠帶，環抱著雙手，等待程亞軍檢查。他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揮了揮手：“你們快點走。”

關鵬的嘴巴動了動，我不想節外生枝：“關鵬，別說了，我們走吧。”

他終于沒有說出任何讓人火冒三丈的話，一言不發地推著兩個紙箱子到外面等電梯。我剛踏出房門，程亞軍追了出來：“馮媛，房子的鑰匙給我！”

原本對這里還有無比深沉的留戀。而經他這么一鬧，我徹底沒有心情在這待下去。我將鑰匙遞過去，關鵬一副不可救藥地表情，一直在搖頭。進了電梯，他才兇巴巴地沖我吼：“馮媛，是不是只要是個男人，只要喜歡你，你就能隨意任他揉捏？”

我底氣不足地辯爭：“當然不是。我當時……當時都是為了愛情！”

他鼻子里哼了一聲：“愛情？馮媛，你需要好好查一下字典，再看看愛情對你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