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七七哭的眼睛通紅，她離開位置，跪著匍匐到林嚶嚶身邊。

“道祖，弟子應該怎么辦？弟子應該怎么辦？”

林嚶嚶放在身側的手放開了又握緊，過了好久才慢慢的說。

“那就看你，是想讓馮允先脫離怨氣折磨之苦，還是……”

“弟子想救馮郎。”

不待林嚶嚶說完，白七七就說，“弟子此后五百年，日行善舉，未曾再害過一人。”

“道祖，五百年的善行，也不足以抵消先前的惡行嗎？”

“這世間，并不是什么都可以功過相抵的。”林嚶嚶長出了一口氣，“若你是人，則可死后入地府，地獄受刑至怨氣消散，投胎時自會因為你的善行得以優選。”

后面的話林嚶嚶沒有說完，但是在座的所有人都心清道明。

白七七不是人，入不了六道輪回。

這種怨念，唯有以死相消。

這種事，活了千年的白七七自然也懂。多問幾句，不過是心有不甘罷了。

“妖在修行一事上本就比人類有天賦，有些取舍，弟子還是懂的。”

白七七端端正正的給林嚶嚶叩了三個頭。

“弟子鳴謝道祖大恩，如此一生，弟子不枉。”

白七七的聲音緩慢，溫柔又不失堅定。

“你，真的想好了？”林嚶嚶手抖了抖，“你若不愿，我自當稟明閻王，想來看在我的面子上……”

“弟子并不愿讓道祖為難。”白七七很坦然，“其實，道祖不能投胎，也有弟子的罪過吧。道祖不怪罪弟子，弟子就感激不盡了。”

“況且……弟子并不愿牽連馮郎。”

白七七勾唇一笑，漂亮的笑容讓林嚶嚶都失神了片刻。

“道祖，煩請您跟馮郎說……就說，妖修不入輪回，我在人世間等他。”

下一秒，笑容溫柔的女子化作點點星斑散去，原地只剩一根沒了尾巴的白狐尸體。

林嚶嚶靜止了很久，才蹲下身子把白狐抱起。

“原來，你未曾修出第二根狐尾啊……”

所以，在給林嚶嚶塑體的時候，白七七就已經做好赴死的準備了。

其他人也只是沉默著，沒有說話。

只有林彎彎，對于眾人復雜的感情還不太明白，悄悄地掏出了鬼簿。

看見了上面的“考核已過”四個大字，默默地在身后比了個耶。

林嚶嚶抱著白七七的尸體回頭看向林霜歸，“山中弟子死后，還是葬在后山嗎？”

林處遠聞言連忙阻攔，“道祖，白師叔做出如此行徑，違背道訓，理應逐出門派，不可……”

“如此行徑是如何行徑？”林嚶嚶的語氣有些冷，“一日是我白楚山弟子，一世是我白楚山弟子！”

一直在林嚶嚶身后默默聽著的林霜歸，湖綠色眼眸顫了顫。

“可是道祖，白師叔已有姻緣，她應該和馮先生合葬……”

對上林嚶嚶不帶任何表情的眼神，林處遠的聲音越來越小。

“人妖殊途，這姻緣算不得數。”

林嚶嚶沒有再說話，抱著白狐離開了會客室。

于是，山中的游客們就看見，平日里仙風道骨的道長們都低眉順目的跟在一個白衣女子身后，頓時好奇的盯著那白衣女子。

那女子長相清雅、不施粉黛，臉上似乎帶著怒意，細看去卻還能感覺到無邊的慈悲。

咦，怎么還跟著一個寬肩窄腰大長腿的警察蜀黍！

媽媽，我要和這個警察蜀黍結芬！

游客們如何想法林嚶嚶不得而知，她來到后山，又頓了一下。

后山的小墳包密密麻麻，很多都沒有立碑。

道士的修行頗為不易，但壽命也遠超常人，比如那白發蒼蒼的林處遠，看著好像才六七十，實際上已經有一百五十歲，更枉論她白楚山收弟子只求質量不求數量。

哪怕是千年，也不足以讓后山滿是墳包。

林嚶嚶沉默著看向林處遠。

林處遠看著墳包有些感慨，“這都是近百年死去的師兄弟。”

“百年前，倭族犯我玄夏，師兄弟們不忍生靈涂炭，違背祖訓，下山參軍。”

“我當時年紀太小，修行又恰入瓶頸，就留在了山中。本想等他們戰勝歸來，等到的，卻是師兄弟們的生魂燈一盞盞熄滅。”

林處遠有些哽咽。

“雖說他們自言脫離了門派，但弟子不忍他們死了連個墳包都沒有，就去把他們撿回來了。”

“可惜，戰爭無眼，弟子勢單力薄，還有很多師兄弟仍然……”

林嚶嚶呼出了一口氣。

沒有說話。

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索性找了個空地開始為白七七挖墳。

沒有用任何工具，就用一雙素手，沉默的往外捧土。

林處遠和林霜歸也過來一起挖。

“道祖，說起來，百年前還要多虧了白師叔。”

林處遠側臉看了看放在一邊的白狐尸體，不由濕了眼眶。

“若不是白師叔，我白楚山可就真的要滅門了。”

“就這樣吧。”林嚶嚶抱起了白狐尸體，“白狐身子小，不必挖的太深。”

把白狐妥帖的放進坑中，林嚶嚶開始一捧一捧的堆土。

足足兩個小時，一個矮小的土抷成形。

“道祖……白師叔的碑，該寫些什么？”

林處遠接過弟子送來的墓碑，有些踟躕。

林嚶嚶伸手，“給我吧，我來寫。”

拿著墓碑，林嚶嚶沉思了一會。

以手代筆，緩慢的刻下了幾行字。

“林嚶嚶十七弟子，白七七。”

看著墓碑上娟秀的字跡，林處遠有些錯愕，手抬起卻又無力地放下。

“若是白師叔得知，一定會很高興的。”

林嚶嚶回頭，看見了數十穿著藍衫的小道士。

個個都眼眶通紅。

“道祖，弟子們想來祭拜白師叔。”

林嚶嚶側身讓路，看著這群弟子們沉默垂淚的樣子，揮了揮衣袖。

走了。

林彎彎和姬憶炎連忙跟在林嚶嚶身后。

來到了林嚶嚶生前的小院落。

林彎彎有些不好意思的，“嚶嚶姐，我下次來，還能用這個尸體嗎？”

林嚶嚶不解的看向林彎彎。

如今這具女孩的尸體已經初步腐爛，襯著本就恐怖滿是疤痕的臉更為可怖。

林彎彎有些扭捏，“我覺得這具身體可威風了，所有看見我的人都怕我。”

林嚶嚶笑了笑，彈指一道靈力打到了林彎彎身上。

于是尸體不在腐爛。

林處遠站在院落門口，有些緊張的，“道祖，您……”

“對了，馮允先的尸體化僵了，你處理一下。”

林嚶嚶神色從容，“我很快還會再回來。”

林處遠應了一聲，再抬頭時，就看見院落里的三人都閉上了眼。

他悠悠的嘆了一口氣，正打算往回走，卻看見了自己最心愛的大徒弟要抬腿往院內走。

頓時驚恐，“你干嘛，你道祖已經回地府了！”

林霜歸聲音冷淡，“我在這里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