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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包偉民

2007年11月20日下午,當我首次在浙江省龍泉市檔案館庫房看到這批被收藏在密集型書架上的司法檔案時,本能地意識到自己找到了一個研究清末、民國時期東南地區基層社會史的珍貴資料寶庫,而并未認識到這一批資料對于研究我國近代法制轉型的重要意義。

除去個人的學術興趣之外,檔案資料對于社會史研究的重要意義在于它們能夠反映基層社會運作的真實狀況。無論是制度、習俗、觀念,還是其他各種可能的要素,在社會不同層面的實際影響力都必然存在顯著的落差,這里既有不同層面社會力量的差別,更有地域因素的制約,因此近年來學界尤其重視以靈活的視角,從基層實況出發來觀察社會運作。可是,傳統的四部文獻多出于士人之手,對于基層社會生活的關注明顯不足,其趣味立場更有可能扭曲他們的記述。這就是作為一手資料的檔案文獻的重要性之所在,研究者可以據此找到一條發現當時人們日常生活實況的途徑。

社會史與法史雖然是人們觀察歷史運動的不同視角,但兩者本質相同,檔案資料對于后者的意義,與前者是一樣的。法規由國家機構制定,但是它們在基層的推行落實,相互間不免存在落差。吳錚強認為,“整理與研究龍泉司法檔案,自然以解讀訴訟文書為根本,以梳理司法實踐中訴訟規則的具體形態為基礎工作”,指的應該就是如何從解讀訴訟文書入手,去梳理當時國家法規在基層具體落實的狀況。也正是在這一過程中,他“發現”了1907年袁世凱主持制定的《天津府屬試辦審判廳章程》。他認為光緒三十二年(1906)沈家本、伍廷芳制定的《大清刑事民事訴訟法草案》,1907年袁世凱主持制定的《天津府屬試辦審判廳章程》,以及于同年制定并頒布施行十余年的《各級審判廳試辦章程》,可以說明在近代中國民事審判模式的演變過程中,傳統細故審理與移植德、日民事訴訟法這兩者并不能直接銜接,清末民初還出現過相當長時間的過渡階段,那就是他所提出的職權主義原則。由于《天津府屬試辦審判廳章程》推行時間與地區均皆有限,在以往的研究中未受到足夠的重視,因此被長期忽視。他的這個觀點是否能夠成立,當然有待于識者的判斷,不過這樣認識歸納的理路,較之主要依據法規文本從上向下梳理,應該是更貼近歷史的。

當然,吳錚強的觀點主要依據對龍泉司法檔案的解讀得出,具有明顯的地域性,究竟具有多少普遍意義,還需要有針對不同地區更多的個案研究來證實或證誤。有的時候,一項優秀學術研究的價值可能并不局限于它解決了多少問題,也在于它引發了哪些有意義的研究議題。

本人屬于就事論事之輩,傾向于目光向下,能夠相對深入地觀察到歷史上民眾的柴米油鹽與喜怒哀樂,就心滿意足。吳錚強顯然不滿足于此,他常常傾心于一些高大上的目標。如本書所示,他試圖以龍泉的個案來“嘗試重建中國的‘現代性圖景’”的努力,無疑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觀察中國現代化進程的另一個可能的面相,因此也是有意義的。

當初我就轉入龍泉司法檔案研究一事,征求幾位學生的意見,并說明我自己只提供外圍幫助,無意直接介入具體的研究工作。因此,十余年來對于他們有關龍泉司法檔案的眾多研究成果,我也一直只能講講“外圍”的話,無法深入闡發其意義。盡管史學與法學的不同出身背景的確常常影響學者們具體的研究工作,使之呈現不同的特點,但是經過十余年的努力,我覺得包括吳錚強在內的這幾位年輕學者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他們在法學學科知識上的不足,再兼以其史學本學科能力之長,在近代法史研究方面,可能更具發展潛力,令人欣慰。

2021年9月12日于杭州小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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