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安縣唯一的便利，便是通了火車。
此刻，秦楓帶著山子已經坐上了綠皮火車，二人買的都是坐票，合計起來也就十多塊錢，畢竟安縣到省城也不算太遠。
像安縣這種小縣城，能通火車就足可以叫鄰縣羨慕的了。
這對秦楓這種重活一回的人來說不算什么，可是對于山子，長這么大，那可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從小到大，山子的根便是扎在了落石村，沒怎么挪動過。
“楓哥，這就是火車啊？”
山子左顧右盼，似乎永遠都看不完。
秦楓也是掃了一眼這曾經的綠皮火車，過道一眼望不到頭，兩側的窗子還能打開，看見外面的青山綠水。
沒一會兒，車頭冒著白氣，徐徐開動了。
庫察——庫察——
車子慢慢開動，逐漸遠離安縣。
此時已是陽春三月，天氣也變暖了許多，綠皮火車窗外陽光明媚，而秦楓二人對座的中年禿頂大叔卻是裹著厚厚的大衣，額頭枕在手臂上，露出的黑眼圈格外顯眼。
而隨著經停站的增加，車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來。
山子趴在窗子上，不斷注視著窗外的景色。
綠油油的青苗，黃澄澄的土地，這些都是希望的顏色。
火車上，推著小車賣貨阿姨的換了一位又一位，每次都說是最后一次，可不過片刻，又是再次回來，繼續說著最后一次。
“山子！你想吃點兒啥不？”
“我還不餓！”
山子搖搖頭道。
上車的人慢慢多了起來，座位很快就滿了。
之前車上還有些空位，沒買著坐票的人還能白撿個座坐。
但到了現在，就只能站著了。
秦楓對坐的禿頂大叔旁邊位置也是被一個上車不久的小姑娘占了，小姑娘瘦瘦弱弱，低著頭，一身打滿補丁的衣服洗得發白。
“又是一個苦命人！”
秦楓心中暗嘆一聲。
這個時代，便是如此，家中沒有余糧，只能背井離鄉，前往大都市找個工作。
而最終的結果，要么成功。
要么就是沉陷在大都市的奢華之中，低頭是泥土，抬頭是燈光。
“楓哥，那個人……”
山子悄悄地指了指對座。
秦楓看了過去。
瘦弱的小姑娘頭顱愈發低下，手顫抖不已，朝著禿頂大叔的大衣口袋探去。
賣貨的小貨車就停在秦楓旁邊，阿姨的叫賣聲吸引了大多數人的眼光，使人未曾察覺到小姑娘異常，只是禿頂大叔還在熟睡之中，呼嚕不斷。
秦楓推了推禿頂大叔。
“你干什么——”
禿頂大叔很快就察覺到了異樣，雙眼頓時朝旁邊瞪了過去，氣呼呼罵道：“你敢偷東西！”
被抓了現行，小姑娘頓時驚慌不已。
口中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想的……我不是……”
“哼！道歉有個屁用！”
禿頂大叔絲毫不為所動，不多時，火車警衛李鴻震便是到來。
他是從軍中退役，轉業到了鐵路部門，對于這等偷雞摸狗向來深惡痛絕。
“怎么回事？！”
“警衛同志，我是劉云汕，是這樣的……”
劉云汕一五一十地說出事情經過，還不忘吹捧秦楓幾句。
要是沒秦楓提醒，他損失就大了。
“這么小年紀，就出來干這種事，說不定還是慣犯！”
劉云汕敘述時，順道揣測了幾句。
李鴻震制止了劉云汕繼續說下去，得知劉云汕沒有損失財物后，他便轉頭朝著小姑娘問道：“你叫什么名字？還有，等下跟我去一趟警衛局，做個記錄。”
“我叫楊曉丹，我……我不是……慣犯！”
李鴻震看了一眼，繼續問道：“哪里人？”
“云緬的。”
“云緬的？怎么跑這里來了？還有，你為什么偷東西？”
楊曉丹突然嗚嗚大哭道：“我不想的……我爸前些日子去世了，然后我被叔叔趕了出來，我很餓……我想吃飯……”
“那你母親呢？”
李鴻震繼續追問道。
“我媽也沒了，我真的不是想要偷東西的！我不想……的……”
抽泣聲斷斷續續，車廂里的人一時也是唉聲嘆氣。
山子扯了扯秦楓。
多年好友，秦楓自然明白山子意思，取出兩元，朝旁邊賣貨阿姨要了一份米飯以及其他一些食物。
將食物遞給楊曉丹后，秦楓嚴肅說道：“不管如何，偷東西就是不對。”
“吃完飯，跟這位警官同志去一趟，做個記錄，接受教育。”
“還有，”秦楓再次取出五十元，遞了過去，叮囑道：“等下車后，你拿著這五十元，好好找份工作。”
“知道了么？”
楊曉丹愣愣地接過飯菜和五十元紙幣，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感激說道：“謝謝你，我記住了！謝謝你，謝謝你……”
李鴻震也是嘆了口氣，說道：“先跟我走一趟吧，邊吃邊記錄。”
楊曉丹點了點頭，抱起包裝好的飯菜，臨近車門時，又朝著秦楓和山子鞠了一躬，這是她唯一能夠表示感激的方式。
行程還在繼續，可經此一事，車廂倒是靜悄悄的。
沉默了許久，劉云汕才打破了沉默，朝著秦楓和山子說道：“唉，小兄弟，心善是好事，但是也容易被人利用。”
“叔，事無絕對，況且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她需要一次幫助，一次機會。”
說完，秦楓又朝著山子問了一句：“山子，你覺得呢？”
山子用力地點了點頭，回復道：“她不是故意的。”
而后，兩兄弟不約而同都露出了笑容。
秦楓前世摸爬滾打那么多年，對于人心把握，他雖說不能完全看穿，但至少能看個大概，而這個大概，比90%的人看到的都要多。
至于山子，特殊的家庭變故，使他變得沉默，但對于人心，卻是看得更通透。
聽到二人所說，劉云汕似乎有所觸動，也是一笑，說道：“是啊，犯錯的時候，有時候只是需要那么一次機會。”
“我老劉活了大半輩子，還沒有你們這兩個娃娃看得明白。”
“哈哈……”
三人不由一同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