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敬二的死,讓津門的老百姓很是高興了幾天。
只可惜,隨后大舉到街上巡邏設卡的駐屯軍,沖淡了這份喜悅,為津門平添了幾分緊張的氣氛。
當然,這種氣氛對“有正經身份”的周軼影響并不大。
此時,他正聽著哭喪一樣的高雅音樂,踏入了一家日式餐館的包間。
“來了!你‘表姐’臨時有事兒耽誤了,要晚一會兒過來...”
包間里的沈西林,見到周軼笑著招呼道:
“早就想請你嘗嘗這里的清酒,這家店穆老板收藏的好貨!”
“那可要好好品一品?!?
周軼聞言哈哈一笑,坐到了沈西林對面,端起桌上的小酒盅,一飲而盡。
“怎么樣?”
“說真話么?”
“那當然?!?
“還沒老家的地瓜燒好喝,有機會一定讓你好好嘗嘗?!?
“一言為定!”
兩人熱絡的聊了幾句,沈西林拍了拍放在旁邊的公文包,壓低聲說道:“照片洗出來了。”
聽到沈西林的話,周軼笑容不變,微微點了點頭。
加藤敬二死后,駐屯軍惱羞成怒,進行了大范圍的排查。為了不引人注意,周軼和沈西林就沒再見面,就連熊闊海都沒來得及和這個“東家”見一面,就離開了津門。
周軼通過莫燕萍把膠卷送到沈西林手里,讓他幫忙沖洗。今天沈西林才借“莫燕萍請表弟吃飯”的借口,和他見了面。
“這里是船商會會長穆連成,專門為駐屯軍和偽政府高層開的店,隔音效果很好,我檢查過了,沒有竊聽裝置...”
閑聊的間隙,沈西林對周軼小聲說道。
“聽說加藤的死,交給了駐屯軍情報處的武田大佐調查,對你影響大么?”
周軼聞言點了點頭。
“之所以交給加藤,是因為駐屯軍懷疑是憲兵司令部的內鬼作案,這才交給武田這個‘外人’來調查...”
沈西林聽到周軼的問題,笑著搖了搖頭:“一共死了四個日本人,兩個衛兵都是被人近距離一招斃命的,能把槍支和手榴彈帶進憲兵司令部,又能神不知鬼不覺的靠近兩個衛兵,只能是憲兵司令部內的人...”
說到這個“唯一可能性”,沈西林的臉上露出了“你懂得”的笑容,順手把手邊的一份報紙遞給了周軼。
和津門其他報紙不同的是,這份報紙是日本人辦的,頭版頭條是太田少佐切腹謝罪,在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則是武田大佐調查加藤被刺殺的報道。
沒什么實質內容,只是吹噓武田的履歷,表示“哪怕對手是一個幽靈,武田大佐也會把他揪出來...”
周軼又仔細研究了一下報紙,沒發現別的相關內容,也就把報紙放到了一邊。
“說起來,為了配合武田大佐的調查,我們青木公館行動隊的張金輝隊長倒是蠻積極的,把那天剛好在憲兵司令部公干的魏乾生盤問了足足十幾個小時,這個倒霉蛋后來又被日本人扣了一天一夜??蛇@魏乾生咬死了說,自己送完文件就出來了,啥都沒看到...這張大隊長真是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啊...現在據說忙著調查一個法租界巡捕房的隊長,差點沒和法租界的人打起來...”
沈西林介紹著情況,悄悄的對周軼比劃了個大拇指。
魏乾生本人,根本沒見到是什么人綁架了他。
騎車到一個小胡同突然兩眼一黑,醒過來就聽到鞭炮慶祝的他,只能確認一件事:要是“被綁架”的消息被人發現,那反日分子就是他自己...
他能從這次盤查中,堅持下來,倒也是個人才。
熊闊海在憲兵司令部里的真正內線,提前被潘仰新安排出去了,憲兵司令部能查出線索才有鬼了。
安德森的那通電話,有合理性,卻也是太田被引蛇出洞的關鍵。
以張金輝的積極性,這倒是一條值得注意的線索。
周軼聞言點了點頭,兩人又聊了幾句,莫燕萍已經早早趕了過來,她身后還跟著一個穿著西裝的中年男人。
“呦!這不是穆老板么,怎么來了也不吱一聲!”
看到這個男人,沈西林笑著站起身,開口問候道。
“沈經理和莫小姐大駕光臨我們村下居,穆某竟然剛得到消息,真是失禮?!?
穆連成安靜的站在門口,聽到沈西林的招呼,這才滿臉堆笑的進了房間。
熟悉他穿長袍形象的周軼,剛開始還沒認出他來,聽沈西林開口才發現,原來他就是穆連成。
這個人倒是八面玲瓏的,只是他進門的時候,他身后傳來一聲女人的冷哼,讓氣氛變得多少有些尷尬。
“這位是?”
穆連成仿佛沒聽到外面的聲音,笑容不變的對沈西林問起了周軼的身份。
“這是我表弟田雨,從小關系很近的,兵荒馬亂的多年沒了音訊,最近到津門來做生意才重新遇到...”
莫燕萍聞言,沒等沈西林說話,就跑到周軼身邊攬住了他的手臂,轉過身對穆連成說道:
“以后還需要穆老板多多關照才是?!?
“一定一定。田先生也是一表人才。這種青年才俊,能看得起穆某也是穆某的榮幸啊...”
幾人又在屋內客套了幾句,外面不時傳來咳嗽的聲音,穆連成也沒來及細聊,就告罪了一聲離開了。
緊接著,走廊里傳來了兩男一女小聲嘀咕的聲音,
“什么情況這是?”
望著穆連成離去的方向,沈西林好奇的問道。
“剛才在走廊里聽到穆老板和他侄女的對話,好像說今天是穆連成兒子的忌日?!?
莫燕萍在旁邊笑著解釋了一句,沈西林恍然的點了點頭。
看到周軼還有些不解,沈西林和周軼簡單的解釋了兩句:
“穆老板留學日本前,已經在家里娶過親了,前兩年為了娶日本媳婦,休了家里的老婆。他前期給他留下了個兒子,只可惜他這個兒子是個大煙鬼,本來就不討他喜歡,一年前出車禍死了...”
說著話,沈西林還看了一眼公文包,給周軼使了個眼色示意,看起來公文包里的照片,和這位穆老板也有些關系。
有了莫燕萍的加入,三人只是吃喝閑聊,足足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周軼和莫燕萍才攙扶著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的沈西林離開。
臨出門前,周軼還看到了一個穿旗袍的年輕女人,正在跟穆連成激動的說些什么,她旁邊一個年輕人不斷的勸說著那個年輕女人。
把沈西林放在汽車的后座,周軼開車送他。
確認了沒有人跟蹤,周軼將車開到了那個熟悉的小河邊,停下了車。
“怎么在這兒停了?”
莫燕萍見狀先是一愣,又驚訝的看了一眼枕在自己腿上打瞌睡的沈西林:“你怎么醒了?”
回應她的,是一陣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