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新戰友的父親來到部隊探親，聽說是一位小學校長。他帶來了家鄉的好酒“九里春”，特意邀請排長和幾位班長品嘗。那位校長能說會道，風趣的言語惹得戰友們哈哈大笑。

“我看到有些戰友的鑰匙環上，掛著‘百忍成佛’、‘百忍成金’的飾物，其實忍讓不會成佛，也成不了金，倒有可能成為一個大氣球。有朝一日，會‘嘭’地一聲炸開的。有什么話直說嘛，把肚子里的話全倒出來，心里的壓力也沒有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大家說是不是？”戰友們聽了，都不住地點頭。

“有一首歌叫《軍營男子漢》，是不是？男子漢相處，簡單多了，沒有拐彎抹角的。不像小心眼的女孩，花花腸子多。”聽著那位校長侃侃而談，夏之陽覺得受益匪淺。

兩瓶白酒下肚，戰友們都有些暈頭轉向的，夏之陽禁不住那位校長勸酒，喝得多了些。直到十一點站哨，他安排哨兵幾句，昏昏沉沉地回去睡覺了。

第二天訓練時，班長趙偉醉得不能起床，夏之陽盡管也頭重腳輕的，仍是不得不堅持帶著幾位新同志，來到訓練場，打了幾遍擒敵拳，帶回。讀書，看報，學習條例。中午，隊長突然來了。看到隊長的臉色，夏之陽就感覺不妙。果然，他讓排長召集全體領班員，狠狠地訓了一頓。因為晚上站哨時，都是哨兵“孤軍奮戰”，領班員轉一圈就回去睡大覺，沒有一點責任心。這個情況，不知誰告到了中隊部。

“你們都是久經考驗的老同志，領導相信你們，才讓你們擔任領班員。可你們有沒有起到模范帶頭作用？晚上不叫哨，不查崗，只讓哨兵站哨，你們睡得著嗎？！你們知道身上的責任有多大？出了問題，誰能承擔得了？那是要掉腦袋的……”

夏之陽聽著隊長的訓斥，真是羞愧難當。想起自己還是新兵的時候，遇到不負責任的領班員，他總是極其反感。沒有想到兩年時間過去了，自己也蛻變成讓領導訓斥、讓新兵反感的人。看來，他也沒有逃脫“一年干，兩年看，三年向后轉”的魔咒。他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克服消極情緒，在部隊一天，就要干好一天。要對得起頭上的警徽，對得起部隊領導和家鄉的親人，這也是他入伍時立下的誓言。

老戰友在訓練場上往往是消極對待。有一次，夏之陽帶領戰友們在水泥路上訓練擒敵拳。幾位老兵在隊列里瞎比劃，正巧“三一五”所的工人下班路過，他們好奇地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嘲笑地說：“這是什么拳？恐怕連小姑娘也打不倒。”

夏之陽聽了又好氣又好笑，這是工人對他們的諷刺和嘲弄，太丟人了。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現在我們訓練倒功，成倒功隊形散開！”夏之陽立即改變口令說。

一聽到訓練倒功，戰友們立即提起精神來。因為訓練倒功時，越是偷懶，摔得越疼，也越容易受傷。特別是在水泥地面上，如果不嚴格地按照動作要領做，絕對不行。

“全體都有了，前倒預備，倒！”戰友們一起倒下去，瀟灑的動作和壓倒一切的氣勢，一下把工人震住了。他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連連稱贊道：“這才是真功夫。”

訓練完畢，帶回營房的路上，戰友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有的戰友認為夏之陽做的好，為他們爭了口氣，工人們不會小看他們了。也有的戰友摔得一瘸一拐的，埋怨夏之陽說：“你平時那么溫和，想不到心也這樣狠，讓我們在水泥地上訓練倒功。”

夏之陽聽了戰友們七嘴八舌地議論，笑著說：“大家認為值不值？不露一手，工人是不會佩服我們的。”回到排里，副指導員正同排長說著話，看到夏之陽，副指導員熱情地叫他：“我來找你有事呢。”

“副指導員好！”夏之陽敬一個軍禮。前一段時間，副指導員回家了，聽說才回來。

“這么正規干嘛，又不是在哨位上。”副指導員和氣地說，“軍報上刊登了《人口、國情測驗試題》，支隊讓每個中隊做一份上交。我和指導員商量一下，認為我們中隊只有你喜歡讀書，知識也比較豐富，這個任務就交給你了。”

“我能行嗎？”夏之陽猶豫地接過報紙，瀏覽一遍，發現有好多題目非常陌生。特別是關于生殖、生育等方面的知識，對夏之陽來，是他知識的“盲區”。他最感興趣的是文學、歷史方面的知識。“上面好多題我都不會。”夏之陽搖搖頭對副指導員說。

“沒有關系，可以查閱資料嘛，憑你的鉆勁和閱讀能力，一定能找到答案。”副指導員鼓勵他，“星期天可以到市圖書館查閱有關方面的資料。”

“對，你去吧，算是出公差。”排長也幫著副指導員說。

“我盡力而為吧。”夏之陽只好接受了任務。回到班里，夏之陽又認真地看了一遍那一百道題，有關地理和歷史的題目他基本上會做。有關時事性的題，他都茫然不知。

他真感到難為情。還是一名報道員呢，學習了兩年多的新聞，卻對時事政治孤陋寡聞，難怪發表不了作品。剛開始學習新聞時，李股長就說過，作為一名報道員，一定要把握時代的脈搏，了解政策和法規。有了全局的把握，才能有發現新聞線索的慧眼。他雖然也時常讀書讀報，但只看自己感興趣的文章，對寫稿有幫助的信息他卻沒有在意，這樣怎能寫出讓編輯青睞的稿件呢。他找來一本青年知識手冊查閱，這本書雖然知識面廣，但都是一些過時的知識，收效甚微。看來只有到市圖書館查找答案了。星期天，夏之陽向排長請了假，直奔市圖書館。

陰沉沉的天空，好像隨時都會飄灑起小雨來。在家鄉時，老年人常說，“清明過后寒十天”，可在H市，已經沒有一點寒意了。

夏之陽在振華路剛下公交車，正巧遇到摩托中隊的老鄉劉明和陳光。

“那不是老鄉夏之陽嗎？”劉明驚喜地對陳光說。夏之陽也看到了他們，高興地走過去打招呼：“你們好！”

“你好！”劉明一把拉住夏之陽，“你到哪兒去？怎么沒有同王斌一起來？”

“王斌現在是班長了，忙著呢。”夏之陽笑笑說。

“你沒有當上班長？”陳光奇怪地問。

“沒有，我還是個班副。”夏之陽坦然地說。

“不當班長也好，你早已入黨了，再苦干下去也沒有意思，只要舒服就行了。”劉明說，“準備到哪兒玩去？”

“去市圖書館查資料。”夏之陽說。

劉明不解地看看夏之陽說：“怎么每次見到你，不是學習就是上課？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要退伍了，還不好好地在H市玩玩？回家后再想來這里玩可不容易了。”

“去什么圖書館！走，我們一起到大世界樂園，盡情地玩一天。”劉明拉著夏之陽。

“對不起，這是領導給我的任務，我必須到圖書館查一些資料。”夏之陽苦笑著說。

“今天是星期天，讓領導見鬼去吧。”劉明有些不耐煩了。

夏之陽固執地搖搖頭。每次去市里，都會路過大世界樂園，游樂園高高的大摩天輪，彎彎曲曲的過山車道，還有一架供游人參觀的戰斗機……夏之陽坐在公交車上就可以看到，但他從沒有想到去玩。哪一個娛樂項目不得花錢？有那些錢，還不如買書看呢。

劉明和陳光看到夏之陽倔強的樣子，不再強求他了。“代我們向王斌問好！有時間你們到摩托中隊來玩啊。再見！”

他們告別夏之陽，匆匆擠上公交車。看著他們走遠了，夏之陽又朝圖書館走去。

來到圖書館，夏之陽看到浩如煙海的書籍和報刊。人們在一排排書架前或專注地尋找，或默默地閱讀。夏之陽茫然不知所措地轉悠著，他不知道要找的資料在哪里。醫學、化工、航天、地質……這些專業性很強的書，他一點也看不懂。就是感興趣的領域，如文學、歷史等，徘徊其間，他也如同文盲一樣。那些深奧的理論探究，難懂的古籍圣典，一排排地堆在那里，每一冊都是那么厚，讓人望而生畏。古人云：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每一位面對知識海洋的人，大概都會這樣望洋興嘆。

圖書館里鴉雀無聲，一根針掉在地上似乎都能驚動所有的人。

夏之陽茫然地轉了一圈，他不好意思打擾別人，又不能總是這樣傻傻地轉來轉去，穿著一身警服，人們還以為他在執勤呢。“干脆到書店里找答案算了。”夏之陽想。

來到振華路上的新華書店，在報刊雜志專區，夏之陽認真地查找有關知識，高興地找到不少答案。“實在找不到的答案，憑感覺填上得了。”夏之陽想著。

回到執勤點，班長趙偉交給夏之陽一封信，是來自M區造船廠技校的。厚厚的信封上，用秀氣的筆跡寫著夏之陽的名字。這是誰？是技校的學生，還是老師？夏之陽偷偷地打開信封，竟是梅老師寄來的！她用責備的口氣說，這么長時間見不到你們的人影，同學們都盼望著呢。夏之陽滿心愧疚，作為校外輔導員，他是失職的。自從調到三一五所，他再也沒有與技校的老師聯系過。王斌進了輪訓隊，更無暇顧及輔導學生。在信封里，梅老師還把軍訓會操時的照片寄來了。夏之陽十分珍惜地一張張翻看著：活潑可愛的同學，熱情漂亮的梅老師，豁達開朗的郭部長……

“是那位美麗的女老師給你來的信？”趙偉看到夏之陽專注地讀著信，羨慕地說，“還有照片？我說班副，可不能獨自享受啊，讓大家看看嘛。”

“梅老師談的是工作上的事，她要求我們中隊繼續派輔導員呢。”夏之陽對趙偉解釋著，隨手把照片放在抽屜里。夏之陽心里在斗爭著，按道理他應該把這些照片交給中隊領導，因為它反映的是警民共建的事。但他又實在舍不得把這些珍貴的照片獻出來。既然梅老師是寄給他個人的，保留著也不算犯錯誤，他自我安慰地想。

“梅老師對你那么好，你難道不動心？”徐友開玩笑地說。

“你還不了解？我們班副的心都被那位師范學校的漂亮女生占據了，哪還有心思注意別人？”秦國民正在讀報紙，笑著說。

“我看班副有點‘色盲’，整天讀的都是正兒八經的書，什么《飛鳥集》、《新聞事業史》……太無味了。真正有意思的書你讀過嗎？”徐友邊說邊從枕頭下拿出一本書，遞給夏之陽，“讓你見識一下，這才是好看的書呢。”

夏之陽好奇地接過書，書名是《女人：一本給男人看的書》。他看了一下目錄，介紹的是性、性生活等方面的知識。雖然他已到了了解這些知識的年齡，可每次看到這方面的介紹，他仍是臉紅心跳。再說，現在的環境，他們也沒有必要了解這些內容。夏之陽翻看一下，又遞給徐友。“怎么？不感興趣？馬上退伍回家了，同女朋友在一起，不懂這些能行嗎？”徐友笑著又把書藏起來。

“這樣的書，讓人沉迷于庸俗的幻想中，現在最好不看。”夏之陽堅持自己的看法。

“得了吧，別假裝正經了，你不想同女朋友在一起？！”徐友諷刺夏之陽說。

怎么會不想呢？無數次夢里，夏之陽同周敏手拉著手，漫步在家鄉的田野。他們嬉笑著，打鬧著，有時還爭論的面紅耳赤。有一次不知因為什么，他同周敏發生了矛盾爭吵起來。醒來后，夏之陽望著窗外布滿星星的天空，心里充滿惆悵。他多想一下子飛到周敏身旁，給她更多的溫情和愛護。夏之陽暗暗下決心，一定要盡力呵護他和周敏這段珍貴的感情，無論生活的道路多么艱難曲折，無論人生的旅途多么坎坷。

周敏在夏之陽的心目中，永遠是那樣純潔，高貴。在她的周圍，好像有圣潔的光在環繞，夏之陽極少把她與低俗聯想在一起。

青春的心靈，怎么能不去幻想美好的愛情，迷人的沉醉？但他們更應該自覺地把精力集中在高尚的事業上。“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不能聽任本能的驅使，放縱生命，把寶貴的時光虛度。特別是在部隊里，他們肩負著祖國和人民的重托，更不能沉迷于兒女私情。作為一名戰士，他們時刻面臨著各種考驗，沒有過硬的軍事素質，高度的警惕性，隨時都會發生不可挽回的災難。

四月底，在戰友中傳播著一個讓人心驚的小道消息，十一中隊的哨兵在執勤時被傷害。這件事雖然沒有在軍人大會上通報，但卻成了沒有公開的新聞，戰友們都知道了。他們在私下議論紛紛，戰友們都非常緊張，特別是新同志。

“假如我出了事，母親肯定會瘋的。”鄭華可憐巴巴地說。

“看你那副熊樣！”趙偉訓斥他說，“平時訓練怕苦怕累，剛來的新兵都比你素質好。如果真的面臨危險，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你那位總隊的大伯能幫上忙嗎？！”鄭華聽著班長的訓斥，沮喪地低下頭，黯然無語。

中隊干部對戰士的要求也嚴格起來，隊長、指導員經常不定時地查哨。如果發現有領班員晚上不起床的，無論是誰，馬上給予處分。另外，每天夜里，中隊又增加了流動哨，由骨干擔任。這樣，即加強了執勤的力量，又對哨兵進行監督檢查，確保守衛目標的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