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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毛血旺的做法

張廣成本就心里惴惴,吃了柯德善一腳后,此刻更是渾身篩糠,呆若木雞。

魏仰泰卻似乎什么也沒看見,平聲問道:“張店家,你看這湯中可有蒼蠅嗎?”

張廣成哪還敢辯解,只好答道:“回大人,有……”

“好,證據確鑿。柯縣尉,著你將此店諸獠收監,這等敗壞本縣名聲之輩,定要好好審訊,以正縣內風氣!”

魏仰泰義正詞嚴地判了案,說罷又拱手向樓上一拜,再次朗聲誠懇道:“上使!小店污濁,何以堪上使一用!煩請上使屈尊移步敝舍吧!”

知縣大人發話,柯縣尉立馬招呼手下衙役將張廣成圍了起來,另有幾人也朝張蕓兒這邊大步走來,似乎是酒樓相關之人一個也不準備放過。

張家酒樓平日里迎來送往之事都由張廣成打點,可他最多也就是和縣里捕快有點交情。如今當著知縣的面,便是天大的情面也不會為其出頭。

張蕓兒平日里被其父護的周全,更是從未見過這種陣仗,一時間竟不知所措,只有兩行眼淚好像不要錢似的噗漱漱往外流。

王鉞旁觀了片刻,腦子卻一直在轉。

當酒樓內諸人的注意力都被魏知縣和那盆毛血旺所吸引時,他卻將酒樓里各人的神色看了一個遍,尤其是那個自稱叢貴的胖子,更是重點觀察對象。

雖不明顯,但叢貴自始至終的種種反常神態,特別是魏仰泰這糊涂官,命令縣尉將張廣成收押那一瞬間,他臉上竟似因憋笑而產生的輕微抽動,可不像是一個吃出蒼蠅的普通顧客。

“呵,蹩腳的演員?!蓖蹉X與張廣成父女接觸時間不短,自然知道其為人如何。

張廣成雖然長的五大三粗,但卻心細;張蕓兒更是心思澄凈,沒什么壞心眼。結合來時張蕓兒提到的豪來酒樓云云,此間之事他已經猜到了八分。

尋思間,前來拿捕張蕓兒的差役也到了二人身前。

那差役見王鉞站在張蕓兒面前礙事,伸出手便向王鉞肩膀上推去,想將他攘到一邊去。

可沒想到這手才剛接觸到王鉞外衫,王鉞腰上一扭,上身輕微偏轉,卻是沒讓差役推到實處。見那差役因失去重心向前張去,馬上就要摔跤,王鉞又用右手一抓一攏,便助其恢復了平衡。

王鉞情急之下自然為之,心中也暗自驚奇。他穿越后沒誰教過他功夫,但剛才這一下卻將卸力使力用的恰到好處,看來正是“五三”訓練的成果。

不等那衙役發作,王鉞向前一步抱拳行禮,大聲道:“青天在上,草民有事稟報,望爺臺照查!”

魏仰泰此時正在苦心孤詣地思考如何能說動上使三人去他府上用餐,好搭上這條關系,見又有人打岔,心中不快,但又礙于在上使前需維護形象,只好問道:“你又是何人,又要稟報何事?”

王鉞見魏仰泰似乎是顧忌樓上的所謂“上使”,便特意高聲道:“鄉里皆傳,我縣父母代君牧民,施政以仁,愛民如子,其行其德如大日昭昭,便是我等鄉野山民地處偏僻,也能感其溫暖,照化五內,深銘肺腑。”

此言一出,魏仰泰撫須微笑,頗為自得。王鉞見馬屁拍的舒服,便繼續道:“知縣大人如芷蘭之屬,品性高潔,卻不知腌臜之人的鬼蜮伎倆。

若一時不察受其蒙蔽,雖不至損大人名節之萬一,但卻為小人所趁,猶如白壁微瑕,也是不美?!?

魏仰泰聽出王鉞言外之意,見他雖然服飾粗鄙,卻相貌堂堂,行為舉止、言辭頗有章法,關鍵是在上使面前對他一番吹捧,心中便生了一分好感,便也溫言道:“本官看你也不過二八年紀,又哪懂得分辨什么腌臜的鬼蜮伎倆。今日之事與你無關,速速退下吧?!?

王鉞沒想到這魏仰泰還是個老好人,本想激他一激,卻被他打了一個哈哈糊弄過去。

情況緊急,他只好先將結論拋出,以求驚人:“爺臺!這蒼蠅并非酒樓店家烹飪不凈所致,而是那叢貴自放的!”

那叢貴本以為大事已諧,縮在人群中不言不語,此時見王鉞站出來點名,頓時喊到:“你血口噴人!你是哪家娃娃,年紀不大,倒是生的好一副尖牙利嘴。”

叢貴見王鉞十七八歲模樣,想來是與張蕓兒有什么情愫,靠著一分少年的血氣在逞英雄,于是兩只綠豆眼滴溜一轉,便又有計上心頭:“我看你這諸般維護的樣子,怕不是與這店家的小娘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關系吧?嘖嘖,少年慕艾,也算是情有可原,但知縣大人可千萬不要聽了他的胡言亂語啊!”

叢貴卻是不知,他的此番行徑在兩世加起來活了快40年的王鉞看來,幾乎是不打自招了。所謂混淆視聽第一招:潑臟水,這在前世的互聯網上可見的多了。

王鉞絲毫不理叢貴,向魏仰泰拱手施了一禮,有意無意地大聲道:“大人,是否胡言亂語,還是某些人做賊心虛,草民自然有證據。若有半句妄言,草民愿認個誣告的罪?!?

魏仰泰見王鉞神情堅定,心中也不免犯了嘀咕——若是拒絕王鉞,怕在上使面前落個不辨是非的壞印象;可若是依王鉞所說,又相當于打了自己的臉。

正躊躇之時,卻聽見一清越之聲在諸人耳旁響起:“你卻有何證據?”

眾人聞言驚呼,那魏仰泰更是從座位上躥起來,拱手行禮道:“此等荒唐之事,何必上使親臨……”

那問話之人對魏仰泰一擺手,盯著王鉞又問道:“你有何證據?”

王鉞絲毫不亂,他如今習慣分心多用,是以早已發現,在眾人圍觀蒼蠅之時,樓上的幾位“上使”便悄無聲息地站到了人群外圍。

三人之中除先前與魏仰泰對話的青衣女子外,另有一男一女。

男子約三十多歲的年紀,相貌普通,身穿黑色勁裝,腰間懸著八個囊袋,不知其中放了些什么。

女子看上去只比王鉞大不了幾歲,不知為何作男子打扮,背后附有兩柄長劍。

她身高六尺有余,換做前世也有一米六五之上,身形修長,濃黑的頭發以一根黑鐵簪束于腦后,面如凝脂,纖塵不染,竟是半點也看不出長途跋涉的仆仆風塵,身上則穿著蒼色道袍,上繪暗金玄紋,雖然衣飾簡單,卻自然顯露出塵之氣。

剛才問話之人便是這女扮男裝的女子,王鉞見三人中隱隱以她為首,那黑衣男子氣勢沉穩,好像對這事不甚在意,但兩名女子觀看時神色靈動,似是有不小興趣。

而這一點,也是王鉞敢于站出來替張家父女出頭的原因之一。

王鉞見事有可為,便向前一步走到桌邊,拱手對男裝女子與魏仰泰說道:“仙師、知縣大人,草民冒犯了?!彪S后從桌上筷筒中拿出一雙筷子,隨手向菜盆中一探一夾,便將其中漂浮的一只蒼蠅夾在筷尖。

“諸位請看,”說話間,王鉞將夾著蒼蠅的筷子向周圍展示了一圈,唬地圍觀眾人紛紛后退,只有那男裝女子不為所動,“諸位看這蒼蠅的翅膀,可有什么異處?”

上使中那位青衣女子剛才對魏仰泰不假顏色,此刻卻主動回道:“就是普通蒼蠅,哪里有什么異處!”

“那便是了?!蓖蹉X見有人捧場,用手一指叢貴,朗聲道:“雖然這叢貴滿嘴謊話,但有一事卻說的不假,那就是我與這張家父女確實相識?!?

王鉞說完故意停了一停,不管周圍人群議論紛紛,用左手指向那盆毛血旺,繼續道:“草民不才,這道‘毛血旺’便是草民所創,也是草民教給張氏父女的。若是不信……”

王鉞環視眾人,“本縣可另有酒店飯莊烹制此菜?”

魏仰泰見上使對此事似乎頗有興致,便湊趣道:“記得了!本官記得了,前些時日縣內是盛行一股風潮,便是這所謂‘毛血旺’,拙荊曾向本官抱怨,此菜家中廚子仿制不得,只有這張家酒樓才最正宗??蛇@又與此案何干吶?”

“回大人,此案的關竅便在這‘毛血旺’的烹制之法中,”王鉞說話留了個扣子,“天幸這歹人不知此菜奧妙,才漏出這個破綻。”

王鉞看向張廣成,此時張廣成渾身篩糠,還沒緩過勁兒來,倒是身后的張蕓兒不再哭了,瞪著一雙小鹿般烏黑溜圓的眼睛盯著王鉞……和他筷子上的蒼蠅,腦袋上似乎掛滿了問號。

見張蕓兒不甚害怕,王鉞道:“張蕓兒,你來向仙師和知縣大人講一講這‘毛血旺’的烹制之法,只須講其中的關鍵步驟。”

張蕓兒咽了一口口水,還是有些膽怯,但涉及這烹飪之事,她眼中卻露出精光,快聲道:“王大哥教我們的這道‘毛血旺’,烹飪之法甚是新奇。

這菜取鱔魚、鴨血、豬下水為主料,配以豆芽、青菜烹制。

第一步需將配菜炒制成熟,盛出鋪至菜盆底部,然后分別將主料焯水去腥;第二步以葷油將蔥、姜、蒜、豆醬及辛辣調料炒至焦香,再添水下主料煮熟……”

在場諸人大部分是酒樓的老主顧,見此刻張蕓兒將招牌菜的做法和盤托出,也都伸長了脖子仔細聽著。

張蕓兒越說越興奮,笑道:“關鍵在這最后一步,真不知王大哥是怎么想出來的。待將主料配料都盛至菜盆中,撒上蔥花、芝麻、辣椒面后,需將兩勺油燒至七八分熱,再分三下潑灑在這菜盆之中,此菜方成!”

“原來如此!”

一位旁觀的老饕恍然大悟,“原來這‘毛血旺’之中的蔥香、醇香、辣香皆源自這最后一潑油,真是妙哉,妙哉!”

王鉞見氣氛到位,忙接到:“沒錯,恰是這最后一潑,諸位可細想想,若這蒼蠅原本就在這菜中,被這滾油一潑,其翅膀即便不被化去,恐怕也會變得焦黃蜷縮,怎么會毫無異樣!”

那男裝女子與青衣女子聽完王鉞所言,皆頷首稱是。

魏仰泰見上使此等姿態,剛想發作呵斥叢貴,卻沒想那叢貴自己先高聲叫起了冤來:“大人,小人冤枉??!這小兒簡直強詞奪理!就算這菜最后要用熱油潑上一潑,但假使這些蒼蠅被深埋在配菜之中,卻也不會被熱油所淋啊大人!”

“這……”魏仰泰本來以為事情反轉已成定局,但經叢貴這么一說,感覺似乎又有幾分道理。

眾人看向王鉞,卻看他此時已將手中的筷子放下,反而將菜盆端在手中,笑道:“我早料到此獠賊心不死,諸位請看這盆中的蒼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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