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山域是一片方圓近萬里的無主之地,其內(nèi)多蠻民野人,又多兇禽猛獸,是紫凌界占地最大的“灰域”之一。大荒山域中除了幾個有著古老傳承的蠻民部落,幾乎再沒有任何成建制的勢力。大多地域都為兇禽猛獸所棲息,或為傳說中妖魔所盤踞,余下則為窮山惡水的絕地。
十天前,馬狂驢和林紫鳶身處大荒山域外圍,倒也算的上是山清水秀,除了偶爾遇到一兩只五顏六色的蟲子,倒也沒有什么太大的波瀾。可隨著兩人越是深入,遇到的東西就越是稀奇古怪。
雖然林紫鳶武功了得,在山林中一連奔波數(shù)日也不見疲態(tài),但應(yīng)付突發(fā)事件就有些手無足措了。馬狂驢倒也能理解,畢竟她只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在家道中落前幾乎從未出過大門,又哪里有過野外求生的經(jīng)驗。別的不說,光是水源問題,就能讓這位林大小姐整日里愁眉苦臉。
“我們能到達蠻族么?”
林紫鳶倚在一顆枯樹干上,抬頭望著樹葉間越發(fā)暗淡的日光,清澈的目光里透著濃濃的迷茫。她原本白皙清秀的臉蛋上,染了一層淡淡的沙塵,柔順的青絲也有些散亂。她沒有轉(zhuǎn)頭,就那樣望著頭頂?shù)臒o盡翠綠,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問不遠處正在忙碌的馬狂驢。
“沒問題!區(qū)區(qū)一萬里路,放個屁的功夫就到了!”
馬狂驢將一片寬大的樹葉卷成圓錐,然后小心翼翼綁縛成型,置于一顆枝葉傾垂的怪樹下。這是他自己發(fā)明的取水裝置,若放在“生前”估計還能申請個發(fā)明專利啥的,就是不知道地球上有沒有這種怪樹。
“嗤……”
林紫鳶啞然失笑,好久也沒有停下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遇上這種無賴,滿口的粗俗鄙陋之詞,卻又不會令人心生厭惡。其實經(jīng)歷這么多的波折后,她早已放棄自己之前的“雄心壯志”,甚至想過返回到白松縣聽天由命。可每當看到那個男子認真的模樣,便又暗暗堅定了信心。
她總是這樣告訴自己: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尚且如此堅韌,自己又豈能輕言放棄!可每當飛上樹冠,眺望那無窮無盡的群山,林紫鳶的信心又會有所動搖。因為她是一個富家小姐,縱然身俱不俗武功,卻也無從適應(yīng)這般風餐露宿的生活。若非這位馬公子總是恰到好處的出言“鼓勵”,怕是她早已堅持不下去了。
林紫鳶身上的“頹廢”,馬狂驢一直看在眼中,心里也很明白。雖然她武功高強,但終究是個未出閣的千金大小姐,能走到這里已然實屬不易。不過作為人,總是要長大的,而挫折與苦難是能夠加快人成長的最好養(yǎng)料。
可有一點馬狂驢始終不明白,十多天的叢林生活下來,身具武功的林紫鳶都已疲態(tài)盡顯,自己卻沒有什么太累的感覺,反倒是頗有精神。尤其是在這片荒蠻的叢林中,他總有一種玩“荒野求生”的刺激感,還會為各種突如其來的變故而莫名興奮。那是一種久違的感覺,就像多年前接觸一款沉浸式沙盒游戲,縱然被折磨的身心俱累,卻也總是能玩得樂此不疲。
“喏!”
馬狂驢搗鼓完他自制的集水器,就湊到林紫鳶身邊,將一個灰不拉幾的果子遞給她。這是他從一只怪猴子手里搶過來的,為此還挨了幾記石頭。
林紫鳶沒有伸手去接,而靜靜的望著眼前男子,輕輕搖頭:“你吃吧!你已經(jīng)好幾日沒有吃東西了……”
“怎么可能!我在樹林摘了好幾個呢!”馬狂驢拍了拍鼓鼓的肚子,故作豪氣道,“味道挺不錯的!嘗嘗?”
“為何如此”林紫鳶依舊沒有接過,就那樣靜靜的看著他,語調(diào)無悲無喜,“為我這個毫不相干的人,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你到底為何?林家劍譜?還是我的身子?”
“瞎說什么呢?”
馬狂驢舉著不知名的果子,下意識朝她身上望去,卻見她的衣衫,在這十余日的奔波中,早已劃破得不成樣子。低頭再看自己身上這身新手裝,依舊是光滑無比,纖塵不染,簡直跟新買的沒什么兩樣。
林紫鳶注意到他的目光,頓時凄然一笑,正要開口諷刺幾句,卻見他脫下自己身上那件銀灰色長袍,輕輕為她披在身上。
“老夫疏忽了,這件衣服先給你穿著吧!”林紫鳶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臉色一紅,心中剛剛升起的惱怒頓時煙消云散。可她剛要說些感謝的話語,這位馬公子竟然再次話音一轉(zhuǎn),又將她氣了個半死。
“等到了蠻族,可得把衣服還我啊!這可是老夫的命根子!”
林紫鳶狠狠的瞪著他,伸手奪過那枚灰色果子,一下掰成兩半兒,將其中一半兒遞過去道:“吃吧!以為我不知道你被那只猴子打么?身手不好!還胡亂逞強!若是你出了意外,我……我……”
馬狂驢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接過她遞過來的一半兒果子,塞進嘴里大口吃起來。他倒是不餓,可為了讓這位林大小姐安心,也就跟著墊吧幾口。他與林紫鳶是不一樣的,雖然武功低微,但終究是一名玩家。他也會有想吃東西的欲望,但不會因此而全身無力、意志昏沉,只是會單純的餓肚子罷了。
“馬公子,你……沒有學(xué)過任何武功么?”林紫鳶輕輕啃著果子,眉宇間似乎有著些許猶豫,許久之后才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你有想過學(xué)武么?”
“我擦!觸發(fā)任務(wù)了么?系統(tǒng)待我不薄啊!”馬狂驢聞言一怔,隨即心中狂喜,整個身子都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學(xué)!學(xué)!必須要學(xué)啊!”
林紫鳶皺眉,心道這位一向“波瀾不驚”的馬公子,竟然也會如此失態(tài)。她心中稍動,又故作為難道:“可……可我不能教你林家劍譜上的絕學(xué),只能教你一些尋常武藝……畢竟……”
“好啊!好啊!只要你肯教就行!”馬狂驢一邊搓手,一邊在心里狂吼,“牛批了!牛批了!老夫就要走向人生巔峰了!”
林紫鳶緊緊盯著馬狂驢,見他眼中依舊興奮無比,沒有半點兒失望之色,頓時長長松了口氣。此刻,她才算是真正確定,這位“瘋瘋癲癲”的馬公子,真與那些惡徒?jīng)]有任何關(guān)聯(lián),只是自己僥幸遇到的恩人罷了。
望著他手舞足蹈的模樣,林紫鳶笑了,笑得異常開心。她從懷里取出一方錦帕,隨手扔給眼前男子:“喂!馬公子,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馬狂驢下意識的接過錦帕,不好意思的抓抓腦袋:“老夫的名字過于驚世駭俗,丫頭你還是扶好樹枝,別嚇到你……老夫名為馬狂驢!”
“咯咯……”
聽到這般粗野的名字,林紫鳶頓時大笑起來,直笑得彎了腰。這是她第一次如此痛快的笑,笑得無比輕松,笑得無比開懷。馬狂驢欣慰的望著她,微微頷首,在心里長長舒了口氣。他知道,這一刻的林紫鳶,終于長大了。
林紫鳶笑了好一會兒,才堪堪停下來,指著馬狂驢手中的錦帕道:“這便是林家劍譜,其上記載著一門絕世劍法,但近百年來無人可以參透。也正是此物,才致使林家招來魔教妖人窺伺,落得如今這般慘地……”
馬狂驢翻過來調(diào)過去的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名堂來,便心生不滿道:“丫頭,你也真瞧得起老夫!你們家的高手近百年來都不能參透,我一個沒練過武的老頭兒,怎么可能學(xué)會上面的絕世武功?況且這上面的字,我一個也不認識啊!”
林紫鳶一愣,錯愕道:“你不是書生么?為何不識字?”
馬狂驢撇嘴,理所當然道:“誰說我是書生啦!老夫乃山野之人!”
林紫鳶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袍子,臉頰微紅:“那你怎么穿著書生的袍子?”
“這袍子只有書生才能穿么?”
“那倒不是……”
夜色,就在兩人的閑聊聲中悄悄降臨。馬狂驢點起一堆篝火,然后以十分不雅的姿勢爬上大樹,又用藤條將自己固定在樹干上,以防睡夢中不慎跌落。林紫鳶倒是瀟灑許多,輕輕躍上一株高樹,盤膝端坐其上。
“晚安,丫頭。”
林紫鳶輕輕點頭,看著“五花大綁”的馬狂驢露出一絲微笑,然后便開始閉目練功。
這是她進入大荒山域后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以修煉代替睡眠,來加快自身實力增長。可這種做法太過極端,以至于十多天下來功夫沒提高多少,反而將自己弄得身心俱疲。
馬狂驢自是不懂修煉上的事,更不明白此中因由,否則肯定要勸勸她的。忙活一天,他很快就進入夢鄉(xiāng),打起了呼嚕。
林紫鳶被他的呼嚕聲吵得靜不下心來,隨手從樹上折下一根樹枝,想丟過去提醒他一下。這本來是她每天都要做幾遍的事情,今天卻猶豫起來。
片刻后,她像是想通了什么,盤起的腿垂落樹干,整個身子側(cè)臥于主干上,望著對面樹上的馬狂驢露出一絲淺笑:“今夜就偷個懶,好好睡上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