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官詫異的看了看他，微微挺直身子，松散的袖袍下，露出一雙寬厚的手掌。他舞動十指，緩緩掐了法訣，嘴唇又翕動幾下，才露出一抹飽含深意的微笑。

“此事說來比較復雜，晚輩也說不清楚，還是讓妙雪神官親自為您解答吧。她是萬神山圣廟文獻守護者，對此山來歷了如指掌，也知曉大安國歷代秘史。”

“妙雪神官？”

“妙雪神官年紀雖小，卻有過目不忘之能，被上一任圣廟文獻守護者欽定為傳人，如今已經開始司職守護文獻之職。先生避居斧山數百載，想必會有許多疑問，妙雪神官可為您一一解答……”

大神官正說話間，一位身著絲質長袍，青絲隨意披散的女子，出現在馬狂驢視線中。她踱著輕盈的步子，款款來到二人身邊，對馬狂驢微微一禮，淡然的神色間流露著些許難以言明的喜悅。

“妙雪拜見先生！”

馬狂驢詫異的望向大神官，卻見他笑而不語，便伸手虛扶道：“妙雪神官不必多禮。”

妙雪直其身子，肅然的眉眼間，蕩漾起一絲柔婉，欺霜賽雪的雙頰也籠上一層朝霞：“妙雪對先生仰慕已久，倘若不嫌棄，可否去瓊花宮，好讓妙雪略進地主之誼。”

“這……不好吧……”

馬狂驢愕然不已，正想拒絕，卻被大神官接過話頭：“圣廟因先生而存在，圣廟之人因先生而誕生。妙雪自出生起，第一部分記憶，便是與先生有關之事，其次才是圣廟歷史，之后為大安國辛秘。可以說，她對您的了解，甚至要超過她對自己的了解，還請先生莫要推辭。”

“先生。”

妙雪深深一禮，秋水似的眸子里，氤氳著期盼之色。

馬狂驢回頭看一眼緊閉的殿門，暗暗嘆了口氣，便點頭同意：“行吧！那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妙雪神官喜不自勝，連忙躬身做邀請狀：“先生請。”

在妙雪神官的介紹下，馬狂驢一邊兒欣賞著萬神山勝景，一邊嗅著縈繞在周身的芬芳，不知不覺間就來到了靜潔雅致的瓊花宮。可他并不知道，在妙雪神官帶他離去之后，那名神態可掬的大神官，忽地臉色一白，吐出不少血來。

緊接著，殿內傳出安然略有些疑惑的聲音：“父皇可否覺得，圣廟之內似乎有些古怪？”

“圣廟嘛！供奉先祖之地，自然肅穆莊重。”大安皇帝隨意敷衍了一句，便推開殿門，“朕有些乏了，早些回去吧！”

“是！”

三人先后走出殿門，安然環顧四周，卻并未發現馬狂驢的身影，不禁微微皺眉：“大神官閣下，那位同來的先生呢？”

此時的大神官已經拭去嘴角鮮血，但神色間依舊留有些許蒼白：“回稟殿下，先生說臨時有事，先一步返回京都了。”

“回去了？”

安然狐疑的看著他，卻也沒多說什么，在大神官的引領下，一路下了萬神山。返程的時候，大安皇帝還是與她說些瑣碎舊事，只字未提有關馬狂驢之事。

“真想不到，一年時間不到，這位殿下的武功境界，竟然達到了先天之上，連老朽的也只能支撐半柱香功夫。莫非這位‘先生’，當真如傳聞中那般神通廣大？”

凝眉想了片刻，大神官望一眼瓊花宮方向，雙拳下意識握在一起。

瓊花宮內，已經有一桌豐盛的宴席，顯然是她離開之前，就已經吩咐侍者著手準備了。菜肴葷素各半，樣式很簡單，擺盤卻很精致。侍者分立于兩側，垂首低眉，各捧一白玉酒壺。

“先生請入座。”

妙雪神官躬身邀請，馬狂驢應聲入座，也不待她禮讓，拿起玉筷便嘗了一口就近的菜肴。咀嚼幾口之后，他眉頭一挑，又接連嘗了另外幾道菜品，連連點頭道：“可以啊！你這里的菜肴，竟然沒有咸料味，怎么弄得？”

“先生見笑了。”妙雪入座后，示意侍者為兩人斟酒，并笑著解釋道：“妙雪曾在古書中習得的結晶法，于咸料中提煉出的鹽晶，如此可去除掉咸料中的怪味。”

妙雪舉止溫雅，持筷的動作頗為賞心悅目，但馬狂驢卻視而不見，一邊饕餮而食，一邊對她豎了個大拇指。吃得興起，便拿起旁邊的玉杯，對著妙雪遙遙擎舉，仰頭一飲而盡。

“那老頭說，你對大安國諸多辛秘之事了如指掌。”馬狂驢見她以袖遮擋，飲盡杯中酒水，便開口問道，“老夫想知道，緝魔司之人，死后為何要葬入萬神山。”

妙雪微微皺眉，猶豫片刻才道：“你們先出去吧！”

眾侍者應聲，將白玉酒壺放置于桌上，便邁著小碎步款款退去。待她們關好門，妙雪才拿起酒壺，親自為馬狂驢滿上酒水，小聲問道：“先生可知道緝魔司由來，以及存在的意義？”

馬狂驢搖頭，手中玉筷沒有絲毫停頓：“自然不知。”

“二十多年前，魔教重現江湖，以詭秘術法污穢神道意志，致使大安國多處州府出現怪事。陛下命大理寺前往事發之地，查清事情真相，卻未料到遭遇了魔教妖人伏擊，造成慘重傷亡。

陛下震怒，派遣六扇門三司傾巢出動，對魔教妖人進行圍剿，可結果并不樂觀。三司聯合上奏陛下，稱魔教妖人利用妖法，惑七情、斷六識，讓六扇門眾多武者束手無策。

無奈之下，陛下駕臨萬神山與大神官商議，最終決定于六扇門中甄選武道高手，與一部分圣廟守護者組建成新的部門，也就是如今的緝魔司。故此，緝魔司從建立之初，便是針對魔教而設立。

至于緝魔司之人為何要葬在萬神山或是曝尸荒野，是因為他們皆修煉圣廟功法，神魂較為特殊，很容易借助惡念化作白魔，對當地百姓造成威脅。若被野獸所食，神魂無惡可借，最終則淪為孤魂野鬼。”

馬狂驢不置可否，繼續吃著桌上的菜肴，順手拿起酒杯，又敬了她一次，然后一飲而盡。妙雪見他這般舉動，不由黛眉微蹙，但也拿起酒杯，遮面飲盡杯中酒。

這一杯酒下肚，妙雪原本白皙的俏臉渡上一層紅暈，水似的眸子里，也氤氳上了一層薄霧。微蹙的黛眉漸漸舒展，略有些拘束的俏臉，也漸漸流露出些許嬌媚之意。

她自顧自的為自己斟了一杯酒，遙遙傾舉著，眸子里似乎多了一股委屈：“先生，你不相信妙雪的話么？”

馬狂驢放下玉筷，瞇著眼睛望她：“老夫自然相信你的話，但不會相信告訴你這些話的人。老夫且問你，這萬神山之中，你的地位如何？”

妙雪疑惑：“除大神官之外，妙雪身份無出其右者。”

馬狂驢點頭，又問：“那你的實力如何？”

“妙雪司職萬神山及大安國諸多秘史，未曾修習任何神通妙法……”

“哈哈哈……”馬狂驢一陣大笑，露出恍然之色，卻并未在這個問題上繼續下去，“妙雪神官可會唱歌，老夫想聽歌了。”

妙雪一愣，臉上紅霞更甚，搖搖頭低聲呢喃：“先生，妙雪天生氣短，并不會唱歌。不過，妙雪會跳舞……”

“哦？”馬狂驢一愣，隨即咧嘴笑道，“那妙雪神官，可否為老夫跳一支舞，以助酒興？”

“先生有命，自當遵從！”

妙雪彎腰脫掉鞋子，光著兩只瑩潤小巧的腳丫，邁著輕靈優雅的步子，走到廳中寬敞之處，對著馬狂驢微微一禮。之后，她踏在冰涼的地板上，扭動曼妙的腰肢，開始挑起舞來。

她的舞姿很是靈動，潔白的雙臂與妖嬈的嬌軀，輕輕扭動搖擺，仿佛是一條白蛇，給人以奇特的美感。她的唇角，始終噙著溫柔嫵媚的笑意，霧氣隱隱的眸子里，流露出濃濃的傾慕。

她舞得認真，馬狂驢看得也認真，隨著她的節拍，以玉筷敲擊杯盤，唱起了歡快的歌謠：“冰雪少女入凡塵，西子湖畔初見晴。是非難解虛如影，一腔愛，一生恨，一縷清風一絲魂……”

一舞一歌，舞者飄然若仙，歌者輕盈似云。也不知是歌和了舞的靈動，還是舞隨了歌的空靈。妙雪一直舞，馬狂驢一直唱，兩人仿佛沉浸到某種奇妙的境界里，無法自拔。

許久，許久，或許是妙雪累了，也或許是妙雪醉了，她的舞步在難以跟上節奏愈發緊湊的歌聲，跌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她蹙著黛眉，去沒有發出任何痛呼，酡紅的俏臉上，寫滿了自責與懊惱。

馬狂驢停止歌唱，快步走到她身邊，伸出手道：“沒事吧？”

妙雪猶豫著伸出手，借著他手上的力道，咬著柔潤的唇瓣想要站起，卻突然悶哼一聲，整個身子失去平衡，跌入馬狂驢懷中。她紅著臉蛋，抬頭望向那男子，輕聲呢喃：“讓先生見笑了。”

馬狂驢卻是沒有任何忌諱，將她橫抱起來，走進一間偏殿：“你這也太不小心了，萬神山有大夫么？”

妙雪滿臉通紅的靠在他懷里，整個人昏昏沉沉，也不是喝醉，還是生病。她覺得自己有點兒不太清醒，心臟也跳的厲害，臉上更是有兩團火焰在燒。她就這樣渾渾噩噩的，被馬狂驢放在了塌上，有些不知所措。

馬狂驢拾起她光潔的腳丫，輕輕按著她有些紅腫的腳踝，正想皺眉問一句“是不是這里痛”，妙雪卻忍不住輕吟了一聲。

“先生……輕點兒……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