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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忠誠
  • 周梅森
  • 3610字
  • 2021-11-01 16:53:35

1998年6月25日20時 車上

劉華波坐在鐘超林的0001號車里,和鐘超林敘起了多年前的舊事,一時間,讓鐘超林有了點恍然若夢的感覺。光陰過得也真是快,這一轉眼,十幾年就忙忙碌碌過去了,甚至連咀嚼回味的時間都沒有。一路半瞇著眼,聽著劉華波的述說,鐘超林感慨良多。

劉華波的話題一直停留在過去,停留在他們搭班子的時候:

“超林呀,我記得,明陽地區最早崛起的一批鄉鎮企業大都在濱海市吧?當然嘍,那時候,濱海還不是市,是縣。濱海這地方地廣人稀呀,又靠著江邊和海邊,歷史上就多災多難,洪水、海嘯三兩年來一次,人均收入好像一直都是全市倒數第一吧?”

鐘超林睜開眼說:“一九八二年前全市倒數第一,一九八三年、一九八四年倒數第三。”

劉華波點點頭:“一九八四年后,濱海的日子就好過多了嘛,先是把水產養殖業搞上去了,后來又把石英開采搞上去了。我記得,當時有個抓養殖業的副鄉長,挺能干的,兩年搞出了兩個萬元村,我們市委、市政府還給他發過賀電,是不是?”

鐘超林想了想:“你是說王少波吧?當時是李圩子鄉黨委副書記,不是副鄉長,他蹲點抓出的第一個萬元村是海埂村,對不對?”

劉華波道:“對,對,就是海埂村,一九八五年的事!”

鐘超林感嘆說:“現在這個海埂村可不得了了,搞了個金海岸度假區,光旅游收入一年就是八千萬,他們養殖集團的股票也上市了,家家小洋樓,每戶的存款都不下幾十萬,比我這個市委書記闊多嘍!”

劉華波也很感慨:“好啊,好啊,讓老百姓過上這樣的好日子,我們這些領導者也就問心無愧了。”轉而又問,“哎,超林,當年那個副鄉長,哦,就是那個鄉黨委副書記王少波,干什么去了?還在我們明陽嗎?”

鐘超林笑道:“這樣能干的家伙,我能放他走?省鄉鎮企業局調過,我沒放,讓他老老實實在明陽給我做貢獻哩!哦,這個王少波已經是濱海市委書記了,現在可能就在大堤上抓抗洪!前天去看水情時,我和王少波說了,淹了濱海,他這市委書記就別干了!”

劉華波指點著鐘超林呵呵直笑:“你這家伙,還是那么不講理。”

鐘超林道:“哎,老班長,這可是當年你支持我這么做的呀,咋地位變了,立場也變了?你不想想,沒有我這不講理的市長,你當時那些英明決策咋落實!十公里的攔海防波大堤誰給你負責建?!”

劉華波又笑:“那這么說,你這家長作風的根源還在我身上了?”

鐘超林別有意味地道:“那當然,明陽的事好壞都有你一份,所以,這些年有人告狀我也從沒怕過。”想了想,又說,“不過,你也別聽有些人瞎說,其實,我還是挺民主的,我說得不對,下面也敢頂回去。就說那個王少波吧,你真以為他這么馴服?才不是呢!搞金海岸度假區時,我堅決反對,那地方根本沒有沙灘,你搞什么度假區呀?還金海岸!”

劉華波說:“是呀,我記得海埂村附近的海邊都是巖石。”

鐘超林說:“不但是海埂村,我們明陽海岸線上全是這樣。你猜王少波能想出個什么主意?嘿,到外地一船船去運沙,搞人造海灘。我真發了大脾氣,對王少波說:“你到哪里去搞沙我不管,有本事,你就是把天上的月亮摘下來掛到你濱海也行,就是有一條,產值和利潤下來了,你別怪我摘你的烏紗帽!”

劉華波直樂:“這小官僚就不怕?”

鐘超林搖搖頭:“王少波還就不怕,還敢請我去為金海岸奠基。我真不想去,可想想,不去也不好。我在全市黨政干部大會上說過的,我就喜歡奠基和剪彩,別的地方我去,金海岸我就不能不去。我去了,一句話沒說,一個笑臉沒給他們。沒想到,兩年后,這金海岸還就搞成了,還賺了大錢,把我慚愧得呀,不知說啥才好。王少波他們幾次請我去金海岸休息,我都不好意思去哩。”

劉華波大笑不止:“好啊,好啊,你這家伙也有被部下將軍的時候!”

鐘超林說:“這軍將得好,也把我將醒了。在為金海岸剪彩時,我就代表市委號召全市干部群眾向濱海學習,向這個會干事、能干事的王少波學習。”

劉華波深有感觸地說:“是要向這些會干事、能干事的同志們好好學習呀!我們二十年改革開放,就是摸著石頭過河,誰在摸?我們上面在摸,下面也在摸嘛,許多成功的經驗還就是下面創造的哩!當年的聯產承包,不就是安徽風陽的幾個農民搞起來的嗎?我們的改革就因此破了題嘛,也才有了今天的輝煌成就嘛。”

鐘超林點點頭:“說到改革的成就,我覺得還有個重要成就談得不大多,也不太夠,那就是:二十年的改革開放,造就了一大批適應改革的好干部呀,像王少波這樣的同志,我們明陽有一大批!”

劉華波擊掌叫道:“你這觀點很好,也頗有新意,不妨結合明陽這些年發展的實際好好談一下,我讓省報給你發,好不好?”

鐘超林笑道:“算嘍,我會寫什么文章?日后只想在地方法規上做點工作了。”

劉華波也沒勉強,話題一轉,說起了反腐倡廉問題:“二十年改革開放,造就了一大批適應改革局面的好干部,這是大實話,也是我們干部隊伍的主流。可是,不容諱言,不太好的干部,腐敗的干部也不在少數,而且這種腐敗的嚴重程度,也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老百姓意見很大。這種腐敗干部哪里都有,欠發達地區有,發達地區也有。你說是不是?”

鐘超林說:“這我不否認,你和省委不是不知道,我們明陽在這十年里就處理了不少這樣的壞干部,六個副處以上的干部判了刑,撤職、開除黨籍的還有十幾個。對這種腐敗干部,我的原則一直是,發現一個處理一個,決不姑息!”

劉華波贊道:“好,這個原則要堅持下去,在這個問題上,你老兄一定要旗幟鮮明支持高長河和省紀委……”

鐘超林聽出了劉華波話中的含意,馬上補了一句:“只要真是反腐敗,而不是別有用心打著反腐敗的旗號做否定明陽的文章,我嘛,一定支持!堅決支持!”

劉華波苦笑著搖搖頭:“超林,現在是我在和你談這個問題,不是馬萬里同志和你談這個問題嘛,你總不會懷疑我做否定明陽的文章吧,啊?”

鐘超林淡然道:“否定明陽,并不是否定我一個,包括明陽干部群眾,也包括你這個省委書記。我剛才就說過的,明陽的事,好壞都有你一份……”

一路說著,0001號奧迪在不知不覺中馳進了燈火通明的濱海城。

在濱海市防汛指揮部門口一見到江昆華,鐘超林就問:“哎,江市長,你們王書記呢?我和華波同志一路都在談他,他咋不露面呀,啊?”

劉華波笑著說:“可能在江堤上吧?怕出了事你撤他嘛!”

江昆華看看劉華波,又看看鐘超林,吶吶說:“王書記住院了,今天下午在李圩子指揮防汛,被浪頭打到江里的石頭上了,頭上縫了十二針……”

鐘超林的心一下子揪緊了:“有沒有生命危險?”

江昆華說:“沒有生命危險,只是輕度腦震蕩。接了市委值班室的電話,知道你們要來,王書記還想來迎接你們,醫生堅決不準……”

鐘超林點點頭:“醫生是對的,回頭我去看他。”

高長河也當即指示說:“王少波同志的事跡要報道,你們濱海準備一個材料,我讓《明陽日報》的記者來寫文章。另外,轉告少波同志,安心養傷,不要多想工作了,我抽空也會去看他。好了,江市長,你來匯報一下濱海的防汛情況吧。”

于是,江昆華指點著沙盤和水位示意圖,翻著筆記本,開始匯報,從歷史上的重大水患,曾經出現過的最高水位,說到今天的嚴峻現實,甚至連半小時前的水位數據都報了出來。

江昆華匯報完,劉華波揮了揮手說:“好了,情況大家都知道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該來的反正都要來,走,上大堤上看看去。”

到了大堤上,看著近在腳下洶涌激蕩的江水,劉華波面色凝重起來。

江堤上的風很大,剛下過雨的地又很濕,不知誰在劉華波身后滑倒了。

劉華波根本不回頭,像不知道,看看老書記鐘超林,又看看新書記高長河,緩緩說開了:“這條流經我省的昌江,造福了我省八千萬人民,也禍害了我省八千萬人民啊。大家可能都知道,昌江城郊有個歸海壩,北川附近也有個歸海壩,歷史上的情況是:昌江上游的水一旦大了,政府就炸開歸海壩,讓洪水由昌江地區或北川地區歸海。于是,昌江地區和北川地區就一次次變成洪水走廊,肥水地氣都被沖走了,地區經濟總是上不去。”

鐘超林插話說:“華波書記,我看也不能光說困難吧?總還有人的主觀因素吧?北川不也是洪水走廊嗎?這十幾年北川就搞上去了,面貌大變樣。”

劉華波知道鐘超林暗指馬萬里,便沒接這話茬,自顧自他說:“我聽大軍區老司令員說,一解放,周總理就對歸海壩提出了批評。總理對當時我省的主要軍政領導同志說:什么歸海壩?我看這叫害民壩!我們的人民政府決不能再制造這種洪水走廊了。”

高長河也插上來說:“這事我也聽我岳父提起過,解放后,我們在治理昌江上是花了大力氣,下了大本錢的,包括我們明陽。”

劉華波說:“堤呀,花了大力氣,下了大本錢,才有了四十多年的平安,可一九九一年,我們還是被迫在北川地區泄了洪,光撤離人員安置費一項,就是一億多。當然,也是沒辦法,水利專家們說,一九九一年碰到的是二百年來沒有過的大洪水。”

鐘超林提醒說:“華波書記,今年的洪水也不小,很可能接近一九九一年……”

劉華波吁了口氣:“但愿它別超過一九九一年,但愿吧!再說,一九九一年后,昌江江堤又進行了兩次大規模的加固,抗特大洪水的能力增強了許多,所以,我們一定要有信心,人定勝天!”

說這話時,劉華波再次想到:現在定明陽這個班子,看來真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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