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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清浪街
  • 唐玉林
  • 9348字
  • 2021-10-29 14:46:44

廖江帶領土匪進城后,并沒有像過去那樣,四處燒殺搶掠,他下達了死命令,除派出一部分弟兄守望九門外,其余的弟兄全部駐扎在縣衙大院內。廖江想掌管這座城市,過過當縣官的癮。

縣衙大院,他小時候隨父親來過。在他的記憶中,大院森嚴無比,每一進院門,就有每一進的神秘。這里出入的每一個人,手中都掌握著這座城市的生殺大權。他們高興的時候,城內的百姓就會有幾天好日子過,倘若他們煩悶或是發怒,城內的百姓就會遭殃。“父母官”這種稱呼再貼切不過了。這里面的人是父母,百姓是他們的兒子。父母自然有權決定兒子們的喜怒哀樂。

廖江從小就很羨慕住在這里面的人。小時候,他在訓練場上,看見父親他們老老實實地聽從著程漾雷的指揮,要他們跑就跑,要臥就臥,便對程漾雷生出無限的敬仰。后來,他當了土匪的頭領,手下也有了眾多的弟兄,更能體會到權力這種美妙的滋味。他們無法無天,燒殺搶掠任由性子,無拘無束,吃喝玩樂可以盡興。然而,他們究竟只像一群耗子,只能在黑夜,在村寨山林施展他們的權力,而不能像縣官大老爺那般,往廳堂里一坐,便能任意地擺布匍匐在他們腳下的黎民百姓。

于是,這種強烈的愿望便無時無刻地刺激著他,他一定要做官,做一個可以號令四方而名正言順的官。現在,他似乎接近了這種夢想的門檻,他將要美夢成真。

廖江便這樣坐在縣長的椅子上,一動不動,體會著歷任當權者的感受。他抬起頭,用非常嚴肅的口吻對部下說:“去,把二哥請來。”


一夜縱欲狂歡,楊政國從何淑英身上體會到了什么叫女人。

表面看去,何淑英是那么的美麗、漂亮。她的那種艷美絕不同于山鄉妹子,也不同于市民少婦,她是那么高傲,渾身散發出一種不可褻瀆的氣質。她的一顰一笑,都如一詭秘莫測的深淵,既美麗誘人,又充滿危險。她仿佛在向所有的男人挑戰,敢來征服我嗎?

楊政國就是為征服她而來的。

然而,僅僅一晚,楊政國的這種想法就被打破了。表面看去,他征服了這個女人,女人在他一次次的沖擊下扭動著身軀,匍匐在他的腳下,大叫著說是他的奴隸。但楊政國清楚,實際上,他被這女人征服了。因為,他已經離不開這個女人了。他絕沒有想到,這位表面上看去冰清玉潔般的美人,在床上竟如蕩婦。

何淑英調動了她全身的每一個器官來滿足他。她用她的眼神、喘息、嬌吟、囈語,她用不可思議的精力來配合楊政國,滿足楊政國。楊政國完全變成一個猛士,一次又一次地達到高潮,一次又一次地興奮起來。他們倆緊緊相擁,將舌頭攪在一起,他們不想起床不想吃飯,他們唯一的感覺就是相見恨晚。他們彼此認識了對方:他們是最完美的組合。

“文或,”何淑英用她細嫩的手指在楊政國胸前輕輕劃著,“我喜歡你這個名字,今后我就叫你文或行嗎?只準我這么叫。”

楊政國道:“只要你喜歡,隨便你怎么叫。”

何淑英將頭緊緊靠在他胸前,閉著眼,夢囈一般道:“我這一生時間雖然不長,但卻結識了不少男人,有高官,也有巨富,但我從來沒有滿足過,我一直沒有找到令我心動的男人。我太了解你們男人了,不管他道貌岸然還是粗莽野性,骨子里都一樣,都想占我的便宜,但我從來只是逢場作戲。直到現在,我好像才找到歸宿,才找到我生命的支撐。告訴我你的一切,我需要了解你,了解我的男人,我敢斷定,你絕非一般的凡夫俗子,你今后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何淑英的這番話勾起了楊政國的感慨,平時一向謹言慎語的他,竟像找到了知音,便動情地傾訴了他的秘密。

……清末時期,梵凈山下的寨英,駐扎著一支清兵,領頭的總兵楊志雄,便是楊政國的祖父。他祖父投軍前,是湖南的一大戶子弟。楊志雄從小便在父母的培養下,熟讀經書,更兼武藝超群,英俊瀟灑。太平天國起義后,他投軍曾國藩帳下,不久即升任總兵,統領數千人馬。

楊志雄領兵駐扎寨英,兩三年后,盡殲流散在梵凈山的太平天國余部。此后,戰事平息,他們便奉命在此長期駐扎,屯兵耕養,以候調遣。

寨英雖地處偏遠,但因了梵凈山的靈氣,卻也山清水秀,殷實養人。此地的姑娘們,更是出落得一個個唇紅齒白,窈窕動人。楊志雄此后不久,便娶了一位農家女為妻。

他的妻子是當地有名的美人,在生下楊政國的父親楊玉豪之后,越發出落得豐腴動人。雖是農家女人,她卻在楊志雄的熏陶下,學得端雅大方,禮儀周全。此時,楊志雄除每天帶兵訓練外,其余的時間,便是待在家里,伴妻課子,小日子其樂融融。

待到楊玉豪長到十五歲時,楊志雄突然接到命令,讓他帶領兵丁去銅仁,鎮壓苗民叛亂。此時,楊志雄隊中的兵丁,多已年紀老邁,不能征戰,楊志雄左挑右選,僅挑了百余士兵,便告別妻兒,領兵開到銅仁。

此時的銅仁城,一片混亂,松桃縣的數千苗民,在頭領石輝的帶領下,攻陷了銅仁。楊志雄領兵到達銅仁時,苗兵早就以逸待勞,楊志雄部兵寡且體弱,激戰幾天后,雖重創苗兵,卻全軍覆滅。楊志雄最后力殺數敵,身中亂矢,大叫而亡。

噩耗傳到寨英,寨英人心惶惶。剩下的兵丁,由于缺少束縛,也都日漸學得懶散了。更有一部分,終日和當地的油滑子弟混在一起,學那斗雞走狗,將寨英搞得烏煙瘴氣。

聽到楊志雄陣亡的消息后,楊玉豪母子悲痛欲絕。此時的楊玉豪,雖然年幼,卻因父母的教誨,變得少年老成。他每日白天上山打柴,晚上則回家安慰母親,勤習功課。

一天晚上,幾名地痞,在幾位老兵的唆使下,闖進他家,對楊志雄的妻子百般調戲,并揚言兩天內要楊妻交出楊志雄留下的錢財,不然,他們要對楊妻進行輪奸。

地痞走后,楊妻并未驚慌失措。晚上,她叫醒兒子,將丈夫留下的銀兩交給他,并把丈夫湖南老家的地址告訴他,讓兒子星夜出逃,前往湖南投靠叔叔伯伯,長大成人后回家報仇。

楊玉豪起初怎么都不答應,并要母親和他一起逃亡,但母親堅決不答應,最后,楊玉豪哭別母親,連夜逃出了寨英。母親在兒子出走后,便一把火燒掉自家房屋,她端坐大火中,含笑而亡。

楊玉豪歷經千辛萬苦,總算在三個月后來到湖南長沙,按地址找到他大伯家。他大伯一見蓬頭垢面的侄兒找上門,起初還想接納,但他婆娘說什么也不答應,連打帶罵,說楊玉豪是受人指使的騙子野種,將楊玉豪趕出了家門。從此,楊玉豪便流落街頭。

楊玉豪便在長沙街頭終日流浪,今天去給人洗洗碗,明天幫人抬抬東西,饑寒交迫之中,慢慢長到二十歲。他雖年輕,卻無時不在想著報仇。待蓄存了一些盤纏后,他便離開長沙,往銅仁方向而來。

那天傍晚時分,他走到了湘西地界的花垣縣,這里離銅仁、離寨英已經不遠。楊玉豪思想在此地休息兩天后,再伺機摸回寨英。便在一座橋下抖開破席爛被,以避風雨。

他正欲睡下,突聽得橋上一陣喧鬧。楊玉豪即起身上去觀看,見是兩名潑皮正在欺凌一盲叟。這老叟破衣爛衫,一手拄拐杖,一手提胡琴,被這兩人推來推去,幾番跌倒,口中哀聲不斷。

楊玉豪見此,一下子激起他的俠義心腸,便挺身而出,怒斥那兩名潑皮。那兩人見楊玉豪出頭,馬上放棄盲叟,圍攻楊玉豪。楊玉豪少年時本就學得父親的武藝,再加之流浪數年,風雨錘煉,已將身體打熬得分外結實,兩名潑皮哪是他的對手,三拳兩腳,倆人抱頭鼠竄。

楊玉豪急忙扶起盲叟,問詢后方知,老叟姓張,是本縣城郊人士。老伴早逝,兒媳俱亡,膝下僅存一孫女,且也雙目失明。祖孫倆只靠老叟走街串巷為人算命度日。這天僅得到幾文錢,買了半斤糙米,卻被那兩名潑皮搶去,盲女在家等候祖父,早已饑餓難忍。說到此,盲叟痛哭失聲,老淚縱橫。

聞盲叟悲凄,卻勾起楊玉豪自家的辛酸,同是天涯淪落人,楊玉豪不禁潸然淚下。他安慰老叟坐好,取出身帶的盤纏,去附近小食店稱了幾斤紅苕,然后卷起行李,送老叟一路回家。

老叟家住城郊,孤零零三間草屋。楊玉豪進屋后,左右找不到油燈,思后方知,祖孫倆全是盲人,燈盞于他們無用。只聽得里屋一位姑娘叫聲“爺爺”后,依稀中見一身影閃出,接過盲叟給的紅苕,狼吞虎咽,大吃起來。吃飽后,才聽爺爺說同行還有幫忙人,她急忙轉過身,向楊玉豪點點頭,叫聲“大哥”,就回里屋去了。

楊玉豪便在張老叟家住下,第二天清晨,天才麻麻亮,他便醒過來。還未起床,便透過屋頂看到了晨曦。起身四處一看,不由唏噓不已。

門前院落,因為無人料理,到處是叢叢荒草,坑坑洼洼。三間草屋,因為年久失修,歪歪倒倒,到處裂著隙縫,根本不能避風雨。見此,楊玉豪決定,留住幾天,幫這祖孫倆修理修理房屋院落。

他正籌劃如何修理草屋之時,張老叟也起身了。張老叟對楊玉豪昨晚的幫助千恩萬謝,當一聽說楊玉豪準備幫他修理草屋后,更是激動萬分,他張口就朝里屋喊:“苦兒,快出來謝謝恩人。”

楊玉豪便知道了那盲女名叫苦兒。苦兒聽得爺爺叫喚,慌忙摸出房門,來見楊玉豪。一見苦兒,楊玉豪竟看得呆了。苦兒年紀跟他不相上下,雖說衣衫破舊,卻難掩天生麗質,那雙眼睛,楚楚動人,怎么也不像盲人。好久,楊玉豪才回答道:“些許小事,不用費多大神。”

之后幾天,楊玉豪每天去野外打柴割草,編繩結棍,修理房屋。門前院落,也被他除去雜草、填平坑洼。幾日之中,玉豪和苦兒便熟識了。苦兒只叫他大哥,聲音又甜又美,每聽叫喚,玉豪心中就漾起微波,之后便是一陣嘆息,老天甚是不公,如此美女,竟然盲目。有時,他竟看著苦兒好久不轉眼睛。苦兒似乎心有靈犀,感覺到玉豪的灼灼眼神,便含羞一笑,玉豪急忙轉過臉,滿面通紅。

苦兒其實心靈手巧,編繩結棍時,非要玉豪教她,她一學就會。燒火做飯時,雖雙眼不見,但手腳麻利純熟,不在明眼人之下。幾日后,楊玉豪竟然不想離去了,卻不好開口。

那幾日,苦兒表現得分外興奮,爺爺也叫得很甜。張老叟雖然盲目,卻摸透了這對青年的心思。那天清晨,楊玉豪把他們家里里外外收拾好以后,便欲告辭。張老叟道:“玉豪,我去砍半斤肉回來,讓苦兒弄點兒菜,算是我們的感謝,你等著我的話。”說完,他便不由分說,摸摸苦兒,又摸摸玉豪,像是下了什么決心,然后出門而去。

將到中午時分,便見幾位鄉親抬著張老叟尸體回來。那幾人說,張老叟去藥店買了砒霜,吞食自殺,死前僅留一句話,求玉豪娶了苦兒,帶她過日子。

苦兒聞訊大慟,撲向爺爺哭死哭活。楊玉豪雖只和他們相處幾日,卻早已把他們當成親人,也止不住熱淚盈眶。他好不容易才勸住苦兒,在鄉親們的幫助下,掩埋了爺爺。為爺爺守孝三年后,他和苦兒成了親。

成親的第二年,他們就生下白白胖胖的楊政國。原來,苦兒自小便跟爺爺為生,從爺爺那里學會許多算命的絕招。楊政國五六歲時,苦兒便終日在家,無事就教楊政國算命,打發光陰。楊玉豪便在房前屋后開些荒地,種些蔬菜進城去賣,冬閑時,便上山打獵。全家三口,雖說日子清苦,卻也能過得去。

楊政國慢慢長大了。才十歲時,就跟父親學會了許多打獵的方法。父親雖然貧窮,卻識文斷字,每到晚上,便教楊政國識字。楊政國是極孝之子,見母親盲目,便發誓要遍嘗草藥,治好母親眼疾。從此,他如著迷一般尋找中草醫書,找到后便認真研讀。每去藥店,便問個不停。有時給人開一劑藥方,居然驟能生效。見此,楊玉豪夫婦一陣欣慰。

隨著年齡增大,楊政國對醫書雜學的興趣有增無減,凡草醫草藥,星相算術,卦象測字,他門門精通,雖才十八九歲,卻在花垣一帶闖出好大名聲。然而,就因此絕技,為他家帶來彌天大禍。

楊政國有了名聲,便結識了許多花垣縣的大戶人家。有一富豪吳坤延,最是和他相交成好。吳坤延為人偽善奸猾,心地狠毒,年輕的楊政國自然看不透他的面目。那天,楊政國在他家飲酒,半醉半醒之間,吳坤延借機離去,僅留下他的小妾招呼楊政國。這小妾原是青樓女子,面目姣美生性淫蕩,便不用多大手段就勾到了楊政國。楊政國醒后發現他已睡在這女人床上,正待后悔之時,吳坤延闖進屋來,萬般責罵,并要綁他去官府,告他酒后奸人妻子之罪。

楊政國嚇壞了,在吳坤延的威迫下,為他配制了一劑毒藥。這種毒藥是楊政國自己研究出來的,旁人根本無法識破。吳坤延得此毒藥后,便下毒在商界朋友身上,毒死了朋友一家,趁機奪取了他家財產,并將毒殺罪名誣陷在楊政國身上。

縣衙派出重兵圍住了楊玉豪家。楊玉豪知情后大驚,奮力抵抗,靠他武藝神勇,使楊政國得以逃脫。而他和苦兒,終究落于官軍之手。幾日后便雙雙被斬首示眾。

楊政國躲在山上,數日后潛進花垣,聞父母因他身亡,怒火萬丈。他殺性頓起,深夜摸進吳坤延家,將他滿門十余口全部毒殺。爾后只身潛逃,來到銅仁縣川硐場,隱姓埋名為易文或,在街上為人看相算命,維持生計。

那一日,他正在街頭替人算命,突然人群潰散,正奇怪時,就見土匪廖江帶著數人闖過來。廖江本是迷信之人,見一年輕算命先生不躲不避,便上前盤問。誰知楊政國對廖江早有所聞,早想入伙持槍闖天下,便一陣花言巧語,說得廖江五體投地。廖江見他是一異人,便極力相邀。從此,楊政國就成了廖江的得力助手,成為山寨的二頭目……

聽了楊政國的敘說,何淑英一陣驚駭。她沒有想到楊政國除計謀過人外,還有許多毒殺人于無影的本事,便頓覺身旁之人如蛇似蝎。然而,她此刻不退反進,將楊政國抱得更緊,幾乎是用耳語說:“文或,想那廖江,不過一匹夫之勇,你為何不取而代之呢?”

“噓!”楊政國聞此大驚,急忙朝屋內看看,好一陣才嚴肅地說:“淑英,今后這種話千萬不能說,就是念頭也不準有,知道嗎?否則,將有殺身之禍。”

何淑英見他神情如此害怕,便嬌嗔道:“人家是為你著想,你倒怪罪我不成。”

楊政國正待回答,忽聞門外有響動,聽得一衛兵喊道:“二哥,大哥有請。”

楊政國答道:“我馬上就到。”他便起身穿衣,臨出門前,又轉身吩咐道:“我剛才的話,你需謹記在心。”說完,他便匆匆而去。


楊政國一進縣衙廳堂,便聽得廖江大聲笑道:“二弟啊,昨天得到美女,今天就不想起床了?想那婆娘手段厲害,竟能迷住二弟。”

楊政國急忙回答道:“哪里是這般話,想當初大哥搶來嫂夫人,兩天兩夜不出房門,比起大哥,我差遠了。”

倆人一陣玩笑后,分別坐下。廖江道:“兄弟,以前我曾經說過,我這輩子有兩大心愿。”

楊政國道:“我記得,第一是嫂夫人,第二是當縣長。大哥叫我來,肯定是為了這第二件事。”

“果然是我弟兄。今日,我雖然取得銅仁城,但要正正當當地做一回縣官,就靠你的計謀了。”

楊政國沉吟一陣,然后說:“要想當縣官,必須做三件事。”

“哪三件?”

“第一,收買民心。這是當務之急。以前,我們的名聲不太好。雖說我們現握有兵權,誰也奈何不得。但這城中的人骨子里是不承認我們的。現在正逢年關,許多貧窮人家正無法過年,只要我們開倉放糧,殺富濟貧,百姓們還不是照樣歡迎。自古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嘛。第二,馬長山在銅仁這幾年,冤案不少。大哥需馬上開堂審案,將過去的冤案一一翻轉。黎民百姓不就稱你為‘青天大老爺’嗎。這第三,就是讓嘗到甜頭的百姓聯名上書,我們再賄以重金,請求上方委任。這樣,你不就堂堂正正地當上縣長了嗎?”

“好主意,不愧是我的智多星。就照此辦理!”廖江一拍大腿。馬上傳手下進來,一一下命。


廖江進城后,銅仁縣全城百姓個個如大禍臨頭,雖然一天過去后還不聞什么地方有禍事發生,但人人都還是如避瘟疫,躲藏家中,不敢出門。家中有大姑娘小媳婦的,都在想辦法混出城躲到鄉下去。因此,街上冷冷清清,全然沒有過年前的喜氣。整個銅仁,死寂一般。

剛吃過早飯,便聽得大街上有人敲鑼,叫聲傳來。“全城百姓聽明白,新任縣長廖江今日開倉放糧,讓百姓過個好年啰!”

聽此叫聲,百姓們個個詫異,開倉放糧?廖江變得慈善了?后生們這么一說,老人就反駁道:“狗能改得吃屎嗎?放糧,哼,只怕你今日吃他一升,明日要吐出一斗。”

如此,便沒有任何人出門領糧。那敲鑼聲又起,喊過幾遍后,便有那大膽的窮人想到,左右是個死,不如當個飽死鬼。便端著家什,領糧去了。

沒有多久,那領糧的便端著白生生的大米回來,滿臉喜悅。其他人一見,也顧不得什么勸阻了,提起家什就跑出門,不一會兒,縣衙的糧倉前排起了陣陣長龍。

大家領糧正在興頭上,又見一小頭目走來大聲宣布:“我們廖縣長傳令,馬長山那廝,在銅仁為非作歹,制造了不少冤案。廖縣長要為百姓做主,明日大廳公開審案,希望百姓們有冤報冤,有苦訴苦!”

這一吆喝,全城百姓更覺新奇,當天晚上,此消息便傳遍銅仁。大家都想,管他的,明天早上去看熱鬧,看廖江這廝能搞出什么名堂。

第二天一早,縣衙門口就人聲鼎沸,全城百姓幾乎來了大半。只見昔日的土匪個個新裝整齊,肅立縣衙大門兩側,那廖江竟身著中山服,文質彬彬,在幾名土匪的簇擁下,坐上了昔日馬長山的座椅。

廖江坐定后,一聲令下:“帶犯人!”

便見十幾個牢獄里的犯人,個個蓬頭垢面,在土匪的押解下,依次來到大廳。

“跪下!”廖江身旁的一名小頭目一聲大喝,那些犯人們都身如枯葉,紛紛跪倒。

廖江拿起桌上的名冊,念道:“蔣寶貴。”

無人答應。

廖江又大喊一聲:“蔣寶貴!”

方見一名年輕犯人急忙答道:“是我。”他不安地解釋,“平常鄉親們都叫我蔣二毛,我把大名都忘了。”

圍觀的百姓一陣哄笑。

廖江干咳幾聲,下面立即屏聲靜氣。他便十分滿足,問道:“你是因何坐牢?”

蔣寶貴不解地抬起頭,“你們不是知道了嗎?”

那小頭目喝道:“重新說一遍,不準有謊言,倘若有半句不實,立即槍斃!”

蔣寶貴立即嚇得半死,渾身顫抖不已,好久才說:“是,我一定從實招來。”

“我是謝橋人,只因兩年前和本寨子的方大爺斗氣,被關了進來。”蔣寶貴不敢多言。

“就這么簡單?你把和方大爺家的斗氣過程說個詳細明白,本大人自有明斷。”廖江說道。

“只因我家有兩丘田,靠近方大爺家的田,他幾次登門,要買我家的田,我爹都不答應,我全家五口都靠它活命。那年春上,我家打田時,方大爺派人把水堵了。我爹無法,只有從旁邊挖條溝引水。方大爺就說,那水是他家的,我家用了他家幾十年的水,要還賬,就要霸占我家田。我爹去他家講理,被方大爺派人活活打死。我氣不過,去方大爺家把他一只手砍傷了。他就派人把我送到這里,說我持刀行兇殺人。”

“馬縣長咋個說?”

“馬縣長?”蔣寶貴嘆口氣,“馬縣長說我是刁民。”

“啪”,廖江一拍桌子,“混賬!該死!”

蔣寶貴嚇得渾身發抖,“是,是,我該死!”

廖江道:“我不是說你,我是說馬長山。”說完他向下面站著的一名小頭目喊道:“周長庚!”

“到。”

“你馬上帶些弟兄去謝橋,把那個龜兒子姓方的給我抓來。還有,他手下的打手,也一起給老子抓來,打死人就要償命,老子今天要開殺戒!”

“是!”周長庚便帶著十幾名士兵出發了。

蔣寶貴一聽,簡直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他急忙跪倒在地,連呼“青天大老爺”。圍觀的百姓一下子熱鬧起來。

廖江讓他退后站好。又點名:“王勝云。”

“到!”一名二十五六歲的犯人站出來。

“你為哪樣被關進來的?”

那王勝云見了廖江審理蔣寶貴的態度,知道今日有救,便不慌不忙將他的冤屈說出來。“我是東門外漁梁灘的木匠。我的木匠活做得好,全城都曉得。去年七月間,中南門麻老板麻山龍找我去他家打家具,我就去了,打了整整兩個月。結賬那天,麻老板就整治了一桌酒席給我吃,吃飯時,他出去了,他婆娘就勾引我。我……我當時喝昏了頭,就去抱她。麻老板恰巧這時闖進來,說我強奸民婦,不給我工錢,還把我關進來了。”

“此事當真?”

“一點兒沒有謊言。不信,青天大老爺可以問。”他指指那些圍觀百姓,“他們都曉得。”

廖江大喝一聲,“馬上去把麻山龍和他婆娘抓來。”

不一會兒,麻山龍和他婆娘就被抓來了。那麻山龍年紀四十多歲,他婆娘卻年輕,至多二十五六,很有幾分姿色。夫妻倆站在下面,有些緊張。

廖江盯著他倆看了許久,突然一拍桌子,“混蛋,快把你如何訛詐王木匠之事招來!”

麻山龍一下子跪倒。“青……青天大老爺,他……他調戲小人的妻子。”

“哼哼,他跟你婆娘上了床沒有?”

“沒……沒有。”

“你欠他打家具的工錢,一共有多少?”

“三……三塊銀圓。”

廖江又轉過頭問他婆娘:“你一個婦道人家,怎么勾引王木匠的,從實招來!”

那婆娘嚇得花枝亂顫,好半天才說:“是我……男人要我……我開始不肯,他硬要這樣做。”

廖江看看那位婆娘,又看看王勝云,突然生起一念頭,不由哈哈大笑。他問王木匠:“你成親了沒有?”

王勝云急忙答道:“沒有。”

廖江又指指麻山龍的婆娘,“這個婆娘你喜不喜歡?”

王勝云心頭一震,臉有些紅了。其實,在麻山龍家打家具時,他早就和那婆娘混熟了,那婆娘也對他有幾分意思。他嘴唇動了動。

“說什么?大聲點,喜不喜歡?”

“喜……喜歡。”王勝云說完即緊緊低下頭。

下面一陣哄笑。

“好!”廖江不慌不忙地說:“本官判定:麻山龍訛詐王勝云三塊銀圓,又害他坐了半年牢,應該加倍懲罰,你需賠他銀圓三十塊。另外,你婆娘勾引王勝云,雖未上床,但他倆人已經親嘴巴。唉,親嘴巴了沒有?”廖江向王勝云問道。

“親……親了。”

“親了。你婆娘既然和王木匠親嘴巴了,就已經失身于他,所以,本官為保護你婆娘的名節,判定:麻山龍你必須休了你婆娘,你婆娘今日改嫁王勝云。”

下面一陣嘩然,誰都沒想到,廖江會作這種判決,個個面面相覷,但又心頭叫好。麻山龍又氣又怕,脫口而出:“廖江,你莫胡鬧!”

“大膽,本官的名諱豈由得你亂喊,掌嘴!”

一位士兵走上前,左右開弓打了他十幾耳光。麻山龍被打得暈頭轉向,大罵道:“你是什么青天大老爺,你這土匪!”

“啪”,廖江一拍桌子,“你敢侮辱本官,來人,把他押下去槍斃!”

麻山龍一聽這話,才知大禍臨頭,連忙叩頭如搗蒜,“青天大老爺饒命,饒命!小人錯了,小人錯了!”

廖江冷冷一笑,“哼,土匪?土匪怎么了?朱元璋坐朝廷以前干什么,和老子一樣!他可以做皇帝,老子就不可以當縣官嗎?”

“是、是,青天大老爺!”麻山龍連連磕頭。

“好,本官念你知錯能改,饒你性命一條。來人,送上筆墨,讓他馬上寫休書。”

麻山龍又氣又恨,在士兵的槍口下寫下了休書。

“好!”廖江接過休書,對王木匠和那婆娘說道:“今天,本官做主,你二人在此拜堂成親,結為夫妻。”

那王木匠又驚又喜,好似夢中一般,高興得合不攏嘴。他便在圍觀百姓的哄笑中,和那婆娘拜了天地,爾后牽著那婆娘雙雙離去。麻山龍好好一個婆娘丟了,氣得暈了過去。

廖江又審了幾個犯人后,周長庚已押解方大爺和五六名打手來到廳堂。

蔣寶貴一見仇人來到,雙眼噴火,緊盯著他。方大爺不知為何,感到緊張并且害怕。

廖江問道:“叫什么名字?”

“方……方大爺!”

“混蛋,老子問你叫什么名字?”廖江一揮手,剛才抽打麻山龍耳光的士兵馬上心領神會,上前就是幾個耳光,打得方大爺哭天叫地。他平日在鄉下作威作福,哪里受過此等罪。“小人方……方黑茍!”下面一陣大笑。廖江道:“方黑狗,老子今天要你變成死狗!你說,你是如何打死蔣老爹的?”

“他……他用我家的水幾十年,拒不還賬。”

“混蛋,那水是山上流的,天上落的,變成你家的了?由此看來,你定是個刁民。本官問你,你有沒有欺侮其他百姓?搞過誰家婆娘?從實招來!”

方黑茍正想分辯,卻見幾位士兵虎視眈眈地站在身旁,一個個擼衣挽抽,頓時不敢作聲。

“你們說,他搞過誰家婆娘,欺侮過哪些百姓?”廖江威嚴地向那幾名打手問去。

那幾名打手一見這陣勢,個個都嚇得面容失色,都知道今日大事不好,唯有保命要緊。便七嘴八舌,將方黑茍平素作為一一呈報。

聽完這些,廖江怒目圓睜,“好啊,原來你竟是這等惡霸!來人,將這廝拉下去槍斃!”

便有兩名士兵將早就嚇昏死過去的方黑茍押下。蔣寶貴一見大仇得報,一下跪倒在地,眼中熱淚盈眶,連呼“青天大老爺”。

整整一個下午,廖江快刀斬亂麻,將那些案件全部審理完畢,便宣布退堂。

此事馬上在銅仁城四鄉傳出。廖江如何審案,百姓們親眼看見,是非曲直一一明辨,雖說有時有些過火,但百姓們看慣了過去縣衙的不公,方覺廖江真是“青天大老爺”了。廖江的名聲便慢慢地有了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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