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人離開不久,老人似有所感,睜開眼睛,看到一個混不吝的熟人,與旁人打過招呼后,拉著個小凳子坐到自己旁邊,一臉享受地曬著太陽。
周羽沒有轉頭,微微瞇眼,感受著傾撒在身上的暖意,隨意的問道:“那孩子怎么樣?”
老人轉過頭,看著這個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劍俠,現在的兩人,都老了,只是周羽因為習武的原因,老態沒有自己那么重,屬于他們的那個時代已經遠去,聽說霍無憂那孩子已經前去劍樓,不知道能不能在那個老匹夫身上刺上幾劍。
“跟以前見到的那個不一樣,這個孩子還有機會,可塑性極高。”
周羽睜開眼睛,淡然道:“畢竟是我的關門弟子嘛,他的······那個會不會影響到自己?”
周羽年輕的時候走過的地方很多,見過的人也不少,可是像凌輝這樣的狀況倒是沒有遇見過,不過眼前的這位毛三郎年輕時正好碰到過一位和凌輝的狀態差不多的人。毛三郎在第三次科舉殿試的時候,正是輸給了那樣的一個人,也正是那個人,擊潰了他第四次參加科舉的決心,不過后來聽說那個人竟然瘋了,最后在長安病死,被人送回家鄉埋葬。
毛三郎手指輕輕摩挲,腦海中回想起當年第一次碰到那人的場景,一身的書卷氣,儒雅中帶著不服輸的干勁。科考前有幾次接觸,雖然沒有長談,可是從那人的眼睛里能清楚的看到一股執拗,當時他還以為那人只是沉浸于典籍中罷了,后來聽到那人總在自言自語,他覺得有些奇怪,但是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殿試結束后,狀元郎對這位榜眼也是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一來二去兩人成了摯友,這時候他才知道狀元郎為何總是喜歡自言自語,原來在后者的眼里,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腦海中回旋。
毛三郎私底下為他找過很多大夫,大夫們都說這是癔癥,沒有辦法根治。隨著年紀的增長,狀元郎好似入了魔一般,常常把自己鎖在書房,經常個把月不見人。陛下惜才,在他的請求下讓他可以奉旨進入皇宮的藏書閣,自此之后他更是不見人,即便是毛三郎這位好友。毛三郎的第四次科舉準備在兩年后,只是在科舉之前,好友家中傳來一個噩耗,狀元郎死在了自己的書房里,聽說是自己掐死自己的,離奇得很。
前去吊唁的人很多,毛三郎去了一趟他的書房,一切都是這么整潔,他因為癔癥的原因,一生沒有家室,毛三郎看了他留下來的一封信上面寫著的幾句話,又哭又笑的離開狀元府,放棄再次科考的打算。
學海無涯,爭渡無果。
苦也,慘也!
“他不是已經控制住了嗎?這種病沒法治,只能靠他自己。”毛三郎輕輕搖頭,“你還沒打算去宣谷關赴約?凌輝是你的關門弟子,依你的性子,他肯定也要登樓,你就不怕他承受不住這股壓力瘋掉?”
周羽也是搖搖頭,道:“不著急,小輝的身體重要,如果不是陸誠心寄了一封信給我,我也沒想到這孩子不僅身體受創,連精神······可惜了我本來留給他的考驗,真怕他接受不了。”
第一眼見到凌輝的相貌時,就聯想到當年那個頑皮的年輕人,心底便產生惡作劇的想法,人老心不老,回到山上和小酒兒一番合計,鼓搗出不少的好點子,可是都是陸誠心的一張書信打翻了,如果不是陸誠心提前把他的病情與周羽說清楚,不知道這一老一小會讓他去干什么。
毛三郎抬頭道:“這孩子有什么特殊的,都這樣了你還要收他為徒,即便你不在意身上的名聲,江湖上等著看你出丑的人可不少。”
周羽的名氣都在南方,北方的那些人可不買賬,他們只認劍神,兩人從不為名利爭斗,江湖因他們而起的紛爭不在少數,三十年之約本就是周羽爽約在先,霍無憂此次北上,給不了一個好的答案,周羽不僅要背上怯戰的污名,南北之爭也會愈演愈烈。
“凌輝的父親······是我欠他的一個名分,當是還給他兒子了。”
毛三郎心里有些疑惑,回想三十年來與周羽有過交情的姓凌的人,突然就釋懷了,如果是那小子的子嗣,倒還說得通。
小酒兒帶凌輝兩人走街串巷,碰上幾位剛從河邊回來的漁夫,忙不迭的去搶過他的魚簍,發覺都是一些大魚,別說魚種了,小魚都是少之又少,放在魚簍里從河邊回到青竹縣,這些小魚都已經奄奄一息,就算買下來,也不一定能堅持到三人趕回山上。
凌輝頹然的走在街上,弄不到魚種的話,他可不敢去湖邊去練功了。
小酒兒看他一臉頹然的樣子,突發奇想道:“要不我們自己去抓吧,我知道哪里有條河,里面有好多好多的魚。”
劉以眼睛一亮,好主意,反正自己閑得發慌。
凌輝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是這兩人好不容易達成協議,生拉硬拽把凌輝拉到小酒兒知道的那條河邊,小酒兒甚至搬出了師姐的名頭,凌輝只能隨她去。
青竹縣后的這條河因為每逢雨季,從上游帶下的紅泥土就會把整條河染成紅色,故名為紅河。但是在雨季之后,河水都是清澈無比,很多孩童夏季都喜歡去河里游泳。
現在空氣中仍彌漫著淡淡的濕意,有些孩童在幾個年輕人的帶領下,分成幾隊在河邊抓魚,這些魚都是從下游上來,要去另一處產卵,這時候的魚肉緊湊,肥美無比。有幾個不怕冷的少年郎,光著膀子跳到河里,一動不動,突然間一個猛的動作,濺起巨大的浪花,不一會兒懷里抱著一條大魚跳到岸邊,引來眾多崇拜者的呼聲。
看到三人不緊不慢的走到河邊,光著膀子在河里蓄勢待發的一個約莫十五歲的少年怪叫一聲,然后不顧他這邊的“領地”,跳上岸打了個寒顫,高高舉起雙手搖擺招呼道:“酒兒!酒兒!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