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雙手捧著一碗水,沒有喝,好像是考慮從哪里說起。
老婦人整理了一下思緒,臉上透露緬懷,帶著一些失落道:“許飛叢啊,很厲害的一個年輕人,他在和你們這樣大的時候,已經可以獨自上山打野豬了,那機靈勁誰看了都喜歡。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吃百家飯長大,所以對魚兒街啊,很有感情的,每次從龍王山回來,很多野味都沒有賣出去,先是給街坊分了,其他的賣得出去就賣,賣不出去就腌制起來自己吃,所以魚兒街的孩童,力氣都比別條街的壯實,個個就像牛犢子似的。”
老婦人的語速很慢,不過凌輝三人聽得津津有味。
凌輝問道:“他也是魚兒街的嗎?”
老婦人點點頭,瞇眼笑道:“對面就是了,不過自從他出事之后,他家就荒廢了。”
她的目光在劉以身上多過于問問題的凌輝,劉以陽光瀟灑的模樣,像極了她口中那個勇猛的少年,只是那個人比眼前這個年輕人多了一抹堅毅。
劉以雖然很好奇老婦人為什么一直盯著自己,不過他面對這樣的目光只能干笑,這種情況下他可不敢輕佻,要是老婦人不愿意說了,小酒兒非要弄死自己不可。
老婦人突然嘆了口氣,語氣中帶著怒意道:“那些人還有點良心,呸,那算什么良心,都被狗吃了,要不是怕被人背后戳脊梁骨,飛叢家的屋子早被他們占了。”
離老婦人最近的凌輝趕緊站起身,幫她拍拍后背順口氣,能把老婦人氣成這樣,看來許飛叢在魚兒街的口碑非常好,只是這霸占屋子又是怎么回事?
“飛叢這孩子,心地好得不得了,即便是賣出的那些野味,他也攢下來不少的錢,攢下來的錢都分給我們這些老人和家里有孩子的街坊,縣里的私塾,有一半的孩子能夠繼續和夫子讀書,都有他的功勞。這么好的一個孩子,娶了縣里最漂亮的姑娘,雖然他家比較窮苦,人品卻沒話說。”
小酒兒眼睛一眨一眨,“他們肯定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老婦人一笑,道:“誰說不是呢,酒兒這么漂亮,如果跟他在同一時間出生,說不定也會看上飛叢的哦。”
老婦人調侃般的語氣,讓小酒兒難得臉紅,劉以和凌輝都看呆了,這混世小魔女竟然也有嬌羞的時候。
小酒兒反應過來,狠狠地瞪了兩人一眼,眼神暗藏著威脅,你們要是亂說出去,就別怪本姑娘殺人滅口了。
如果許飛叢像老婦人口中所說的一樣,勇猛卻善良,得到美人歸,怎么說都是好事,那么現在他家變成這副模樣,很不應該。
劉以性子急,催促老婦人說下去。
“邢氏和飛叢一樣善良,兩人家里沒有什么積蓄,卻過得比我這個糟老婆子快樂多了,每天都能聽到對面傳來笑聲。”老婦人再次嘆口氣,深深地看一眼劉以,道:“難道真的是好人沒好報,上天太嫉妒這個孩子,只是二十多歲,便得了一種怪病,尋遍了所有大夫,都說活不過三個月。”
劉以被她看得發毛,硬著頭皮道:“婆婆,我知道我很英俊,不過你這么看著我,我害怕······”
老婦人搖搖頭,“他比你英俊多了,只是······低谷之時見人心,飛叢被病痛折磨得不像個人樣,看到飛叢這個樣子,以前得到他的幫忙的那些人,個個避如蛇蝎,好似擔心被晦氣纏上一樣。”
“他的妻子邢氏去求了很多人,最后沒有得到任何幫助。但是······唉,因為飛叢一直幫助一些孩子,那些孩子家里或多或少都比較困窘,所以飛叢的賺到的銀兩都送到了那里,不過比之那些將邢氏拒之門外的,更令人心寒的是他們。飛叢那時候瘦骨嶙峋,話都說不出來,他們跑去飛叢家大鬧,質問他什么時候能好起來,他們家里還需要那些野豬肉給孩子,孩子好幾天都沒有吃肉了。可是飛叢都這個樣子了,怎么能上山打獵嘛,沒過多久,飛叢就病逝了。”
老婦人越說越慢,期間還停下來好幾次,不知道在想什么,原先的怒氣轉成了一聲聲的嘆息。
“欺人太甚!”劉以站起來,凳子被他踢翻,不過左右看了幾眼,沒有任何發泄的地方,只能在原地轉圈圈,地面的灰塵被他踩得飄起。
小酒兒眼睛中藏著晶瑩的東西,沒有說話。
凌輝則面無表情,背負在身后的扶風輕輕敲著他的后背,只是幅度不大。
“難道這樣的事沒有人管嗎?”凌輝問道。
“官府管不了,飛叢是病逝的,那些人被別人罵沒良心,但是并沒有觸犯律法。”老婦人捧著的水碗,里面的水濺到地上,她的心情也不好受,她抬頭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嘆氣道。
“不知道從哪里傳來的流言蜚語,說飛叢落此下場,都是因為他觸犯了龍王山的龍神,龍神要用災難折磨他,所以飛叢才會得這樣的怪病,人間無人可治。這樣的話傳出來以后,原本同情邢氏的人,就好像碰到瘟神一樣,邢氏走在街上都被那些不懂事的孩子打罵,最終有一天,邢氏竟然被那些孩童失手用石子砸中腦袋,沒有人敢去扶,就這樣死在街頭。”
“說起來可笑,砸死邢氏的孩子,是得到飛叢幫助那家的孩子,只能說天意弄人吧。”
一時間,小屋里寂靜無聲,劉以呆呆的站在原地不蹦跶了。
凌輝顫抖道:“婆婆,那個孩子叫什么,住在哪里?”
劉以和小酒兒都想知道,希冀的看著老婦人,只是眼神深處各有瘋狂,尤其是凌輝,安靜得可怕,他在扼制,不讓心底的“他”蔓延。
老婦人沒有告訴他們,淡淡道:“你們想要知道的是這些消息吧,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算了,你們是什么人也不關我的事。”
從凌輝一開口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三個孩子不簡單,哪有這么一個孩子身后背負著長劍的,不過應該是和楚府有關。
凌輝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的來歷告訴她,聽到他們是楚府的客人,老婦人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你們要相信好人有好報,飛叢不是死了,是回到天上了。”
小酒兒喃喃道:“回到天上······”
“是啊,哪有人會這么厲害嘛,他是從天上來的仙人,來人間走一趟,功德夠了就回去······就是這樣的。”老婦人在勸慰他們,仿佛也在告訴自己。
她是打心底喜歡這三個孩子,尤其是又蹦又跳的劉以,很像當年的那個人,年少好動,但是勇氣超越常人。
在送走三人的時候,她還再三叮囑他們不要亂跑,呆在楚府里最安全。
走在街上,小酒兒第一次展現安靜的一面,凌輝和劉以無言。
小酒兒拉住兩人,厲聲道:“該死的人不死,該活的人不活,我要幫許飛叢報仇!”
凌輝和劉以沒有意外,點頭鄭重道:“那些人,當殺!”
夕陽的紅帶著染血的色彩,空蕩蕩的街道只有三個纖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