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酒局上最流行的一句話是，“感情深，一口悶”。李成卻來了一句“是兄弟，一口悶”。

李成在楊主任的心里印象很好，而且李成有錢一起賺的做法，也讓支行的人，包括楊主任都發過一筆小財。

這時候，楊主任也有幾萬塊錢在李成那里賺雙倍利息呢！

兄弟是什么？就是一起發財一起挨刀的。

楊主任端起面前的酒杯，李成則端起茶杯，兩人碰了一下，然后會意一笑，都是一飲而盡。

三杯酒喝過以后，楊主任問道：“李成，你說實話，高行長那里有份材料，是不是你給他的。”

李成抬眼看著他，說道：“你說的是哪一份啊？”

楊主任暈了一下，心說你到底給了他幾份啊？

“就是關于錄音機廠貸款核銷的那一份。”

“哦，那個啊？是我給他的。”

楊主任心說果然是你搞的鬼。但楊主任想問的是，李成這份材料上說不遠的將來，將會有150多家企業破產。

楊主任心驚啊，雖然他出于本職工作對那些企業都有所了解，也知道以后會有越來越多的企業破產。

但多達150多家，他還是不敢相信。更讓他驚心的是，李成的那份材料上還寫著，這150多家企業，基本上都是本支行的貸款客戶。

這就不能不讓人懷疑人生了。楊主任心說如果李成說的是真的，自己后半輩子就只能干一件事了，就是一次次的參加破產清算會議，最后再一次次的核銷這些企業的貸款。

楊主任看著李成，有些不敢相信似的問道：“李成，我問你，你說不遠的將來，會有150多家企業破產。你這樣說是為了增加你那份材料的力度，還是真的知道它們一定會破產？”

李成笑了笑說道：“你說呢？他們的賬目你又不是沒看過，你覺得他們還能撐多久。”

楊主任還是不信，喃喃說道：“那也不至于到了150多家吧？咱們支行總共才管著三百多家企業，也不能破產一半吧？”

李成冷笑了一聲，說道：“你以為剩下的那一半就保險了嗎？十家存一就不錯了。”

李成說的沒錯，當年那些企業，最后撐下來的不到二十家。這二十家能活下來，也大都改制為股份制和私企，名存實亡罷了。

楊主任更不信了，突然說道：“你是怎么知道的？算卦嗎？”

李成笑了，說道：“楊主任你怎么會這么說？你看我像算命的嗎？”

楊主任喝了一口酒，心說你煽動大家一起炒股的時候，大家可沒少說你懂算卦那些事。

李成接著說道：“楊主任，其實你比我更明白，一股大潮正在洶涌而來，我們正在進入一個前所未有的時代。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我們都將被裹挾進這股大潮中。

楊主任，新的時代已經來臨了，等到那些半死不活的企業紛紛破產的時候，你以為還會有人批準你去搞核銷這種把戲嗎？”

楊主任沒有說話，心里卻是感慨萬千。他知道李成說的對，現在一家兩家企業破產，還可以走核銷程序。等大量企業破產的時候，這核銷……顯然已經不合適了。

別人真金白銀的存進銀行，銀行又真金白銀的放進企業。最后這些真金白銀沒了，可這些真金白銀還要還給那些把錢存進銀行的人。

想想這個過程就可怕。因為一個城市這樣，一個省這樣，全國呢？這后面要有多少真金白銀來填補這些窟窿？

楊主任不敢想了，再想這稀粥就只剩下清水了。

楊主任搖搖頭說道：“唉！你說的再有道理，這次錄音機廠的事情，你不是還是慫恿侯行長去省分行報核銷嗎？”

李成笑了，說道：“我不那樣說，她又要懷疑我在里面搞事情了。”

楊主任一聽這話就笑了，說道：“可你就是在里面搞事情了啊！萬一省分行批準核銷，我看你怎么辦？”

李成嘿嘿一笑，說道：“放心吧，省分行不會批的，除非侯行長通過私人關系，找了某位說了算的大佬。不然，省分行一定會尊重市分行的意見，不準支行搞核銷。”

“你就那么有把握嗎？實話告訴你，侯行長已經讓我準備了禮物，就是打算走私人路線。”

聽了楊主任的話后，李成心說這頓飯今晚吃的是時候，他一直擔心的也是侯行長走私人路線。這樣，錄音機廠的貸款一定會被核銷。

不過，楊主任把這件事說出來，那就是泄密。

李成假惺惺的說道：“你把這件事告訴我不合適吧？”

楊主任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不想知道這件事嗎？”

李成老老實實的說道：“想，太想了。”

楊主任不說話了，只是專心喝酒吃菜。李成這邊卻有點犯難，心說這可怎么辦？

侯行長在省分行的關系人是誰，就連楊主任也不知道。估計明天去了省分行，這楊主任就是負責匯報具體情況的。

李成想了一會兒，然后問道：“楊主任，你給他們買的什么禮物？”

楊主任停下吃喝，看著李成突然笑了。

李成在心里罵了他一句“老狐貍”，然后心說這壞點子非要我說出來才行嗎？

楊主任說道：“兩套嵌銀餐具，最貴的那種。”

李成一聽就在心里說道：這侯行長也是拼了，竟然買了這么貴重的禮物。

不過，李成知道有楊主任出面，這兩套嵌銀餐具是打折的。因為那家造嵌銀餐具的廠子，也是支行的貸款戶，還是國企。

“東西呢？”

“現在在我的辦公室里，明早走的時候帶著。”

李成“哦”了一聲，然后伸手把剩下的半瓶酒拿了過來。

“咦？你不是暫時戒酒了嗎？”

看到李成給自己杯子里倒酒，楊主任有些納悶的問道。

李成把自己的杯子倒滿后，看著酒瓶里還剩下的那些酒說道：“我看你喝不完，替你喝點。”

說著，李成把杯子里的酒一飲而盡，然后又倒了一杯。

楊主任也不知道他是抽什么風，就愣愣地看著他。李成連喝三杯后，才把余酒均勻的給自己和楊主任倒上。

“是兄弟，一口悶。”

“叮當”一聲，兩人都是一飲而盡。

酒壯慫人、不，酒壯英雄膽。

李成不能不喝點酒啊！不喝點酒，是干不出下面將要干的缺德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