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遲暮。

內城區的所有大屏幕，都顯示出這四個大字。

打扮邋遢的老流浪漢，左手拿著用救濟金買的面包，另一只手掀起雜亂骯臟的頭發，露出了他充滿血絲的眼睛。

他的眼眶凹陷，像是蛆蟲一般的皺紋爬滿了他的臉，最讓人害怕的是他從耳邊連到嘴角的一道疤痕。

他看向大屏幕上的四個大字，和字旁邊一位帶著嚴肅表情的老軍人。

老人把手中的東西一丟，怒氣沖天的看向那個軍人。

“你不配！”

你也配被稱為英雄？

他在街上怒吼，他憤怒的手舞足蹈，他瘋狂的痛哭流涕。他怒目圓睜，他胡言亂語。

在眾人嫌棄和警惕的眼神中，老人被內城的衛士帶走了。

衛兵看他只是一個流浪漢，而且年老了糊涂，就直接把他丟到了附近的一個小巷子中，帶著輕蔑的笑容離開了。

“賤命而已”

老人掙扎著起身，想要回去剛剛那個地方，去撿他丟在地上的面包。

可是他太老了，老到他越掙扎，他的氣息就越衰弱。

他死了。

帶著不甘。

就在兩個垃圾桶旁邊，結束了他窩囊的一生，就這么一命嗚呼了。

這輩子，一直一直都是一個人，寂寞和恐懼充斥在他的晚年，但仍然改變不了，他是一位真正的戰士。

聲音好似很遙遠，又好似在耳邊，嗡鳴聲充斥著他的大腦，迎面而來的寒風，夾雜著血腥與惡臭。

好熟悉的味道，這種味道他永遠不會忘記。

這是代號［冥土］的臨時戰場，他的侄子，死在了這次戰役。這一次的挫折改變了他的一生。

猛然睜眼。

腥味鉆進他的鼻腔。

他幾乎沒有思考，身體像是橡皮，瞬間彈飛了出去。他有著目的的在戰場上狂奔，如同潛入海里的魚。

他太熟悉了，這個路線。

他在夢里見到了無數次。

但是這次的無比真實，就連每一聲慘叫，就連每一個角落，就連每一塊石頭的輪廓。

清晰，明了！

他笑了，不由自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帶著音爆，如同發射出來的導彈，殺伐氣息纏繞著他。

但是他還是來晚了。

三名劍客擦著他們手里的劍刃，有些惡心的干嘔：“這破游戲，這些小細節做的這么真實干什么？”

“哈哈哈哈，就是要這么真實才會有人玩。”

“我靠，你不知道，我剛剛那一劍，嘖嘖，這家伙的的腸子...嘖嘖”

還是晚了。

彭佩好似聽到惡魔在呢喃。

他的心，他的血，他的肌肉，他的骨頭，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在顫抖著吼道

“要他們生不如死”

利爪迅疾如風，身形爆如雷霆。

一名劍客還沒反應過來，只看到了一只爪子、一雙不可名狀的眼睛。

那雙眼像是潘多拉的魔盒，神秘危險，卻吸引著他的靈魂，深入骨髓的悸動，像是觸手，纏繞著他的內心。

手腳都被折斷的時候，他臉上還帶著癡迷。

等他從幻覺中醒來時，才帶著哭腔喊了一聲

“六十柱拳客，栽了。”

隨后他就暈了過去。

另外兩人連話都來不及說，就暈倒瀕死。

彭佩回頭看了一眼侄子的尸體，張了張口，想說點什么，卻什么都說不出。

這么多年，他對死亡早已麻木了。

他身邊的人，他的愛人，老師，家人，朋友，都死了。

即便營救失敗了，也無話可說。

是吧？

不是！

他想救人，日思夜想，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果今天他在這個地方，如果在這個孩子的身旁。

這個一被大胸姐姐抱就害羞，生于貧民窟，卻樂觀的憧憬著未來的青年是不是就能活下來了。

他失敗了。

但是他沒有待在原地，而是起身朝著侄子點了點頭，殺向了更遠的戰場，赤手空拳，像個人形巨獸，肉身戰車。

戰場的局勢突然一邊倒。

敵軍完全不知道，這位只會在高等戰場出現的六十柱拳客，怎么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而且這個人似乎對戰場了如指掌。

他好似優雅的舞者，

鮮血是他的紅毯，

哭喊是他的伴樂，

敵人是他的舞伴，

盟友是他的賓客。

這才是他朝思暮想的地方，這才是他夢寐以求的表演。

一舞罷，一陣又一陣尸體落地的聲音，像是對他優美舞姿的掌聲。

一時間，所有人，無論是盟友還是敵軍，都愣住了。

他們甚至忘記了上一刻還在廝殺。

看著這位偉大的舞者，那優雅而又顯得寂寥的身影。

又動了起來。

戰役結束，敵方上萬人全部伏首。

彭佩看著自己的手，沾滿了血液以及內臟殘渣，但他并不覺得惡心，他只是在意，他手上的皺紋消失了。

再加上他現在好似有使不完的氣力。

他這才徹徹底底的明白，他，穿越了。

回到了勝利前的十四年。

回到了他的青春。

只有他們這個年代的人才知道，他們的青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戰場上度過的，他們的愛情，親情，他們的至死不渝，他們的赤膽忠心，都在戰場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周圍的年輕戰士投來敬畏的眼神，一個看似是指揮官的中年男子，跑到了他的跟前，猶豫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

“前輩？”

他回頭，看向了這個出聲的中年人。

看向了他身后的帶著懵懂而又熾熱的眼神的青年，看著那些抱著死人痛哭的活人，看著那些在戰火中相擁的戀人。

看向了侄子倒下的地方。

那個軍官有些緊張。他覺得這位前輩給他帶來的壓力，比那些圣地強者帶來的更大，讓他有些不自在。

但是他又看向這位前輩英俊卻陰翳的臉龐，愣住了。

“前輩...”

“您...是在哭嗎？”

彭佩沉默了一下，抹了抹臉，大吼一聲：“所有人！”

此時不管是軍官還是士兵，都嚴肅了起來，立正看向這位施發號令的前輩。

肅然而立，是對強者的尊重。

而噤聲恭聽，是對英雄的敬畏。

“今日是安平歷二十八年”

“戰役：衛槍戰役

戰場：臨時戰場[冥土]

戰時指揮官：劉群戰將

此戰，大獲全勝！”

“這場戰爭的目的，是為了守護圣槍，不讓外來的侵略者拿到圣槍，是我們的目的。

為了這個目標，我們哪怕死也是甘之若飴。

但是，即便這些家伙拿到了圣槍又能如何？

即便這些家伙，天賦卓絕，資源豐厚又如何？

圣槍，不是那一把槍！”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這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上一世，他們為了圣槍而死，死在了勝利之前。

他們的尸體，都隨著土地沉沒。

他本不是愛講話的人，卻不知為何，他覺得現在應當和這些活著的“已死之人”們說些什么。

“圣槍，是你們。

圣槍是群眾，圣槍是戰士，圣槍是不屈的意志，圣槍是壓不垮的民意！”

“黑暗不會使人民屈服，

反而會讓人民更加的向往光明！”

他說完，又看向侄子尸體的方向。

他的身影，更加寂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