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布衣街
日光和煦，惠風曉暢。
兩位身著深藍布衣的“男子”。
一人肩上扛著兩個大大的包裹，注視著眼前頹敗的街道。
其中一人時不時地用衣衫捂著口鼻，阻擋著迎面撲來的惡臭。
“小姐，小雅難得跟你出一次府，本以為要去哪里觀花賞月呢。
可曾想，卻來這眾人皆唯恐避之不及之所？”
小雅面色陰沉地望著身旁的林沐雪，抱怨道。
“小雅，這次幫著我做好事。日后，本主子自然不會虧待于你。”
說著，先向前一步踱入了街道。
布衣街，向來是乞丐與流民的集結之地。
街道上，垃圾散落，穢物亂棄，滿眼皆是狼藉一片。
尚有幸存的房屋，也是東少一塊磚，西缺一片瓦。
街上四散的人們皆衣衫襤褸。
有的棲息在角落，蜷縮著身子，時而拉一拉身上殘缺的布片，索求著多一寸的溫暖。
有的斜靠在屋前，揉著惺忪的睡眼，張口打著哈欠，撓著結成一團的長發。
還有的靜坐于階臺之上，眼神空洞地盯著面前的一隅之地，似在感慨生命的須臾與未來的時日無多。
所見之人，皆骨瘦如柴。
所見之景，皆滿目瘡痍。
“小姐。”
小雅望著這一切，身子不由得一虛，向林沐雪身上靠了靠。
“林姑娘。”
一句虛弱無力的呼喚，傳入耳畔。
林沐雪循聲而望。
只見一位年過七旬、頭發斑白的老伯。
“張老伯。”
林沐雪喚著老人，快速走上前，輕扶著老人顫抖的身軀。
她將肩上的兩個包裹放在地上鋪開，拿了些糕點遞給老人。
老人接過，徑直放入口中嚼了起來。
林沐雪又將提前備好的水囊打開，送至老人面前。
接著問道：
“老伯，你的孫兒小千呢？”
老人接過水囊“咕嚕咕嚕”地大喝一口。
方道：
“駙馬爺也來了，在那邊的茅草屋里，小千去拿分發的衣食了。”
“周睿也來了。”林沐雪不禁感慨，
“果然英雄雖不問出處，但永遠都不會忘了自己的出處。”
“小雅，快把包裹放下，沿街將食物和衣物分發給眾人。”
“是。”小雅回應，當即照辦。
林沐雪向著那邊的茅草屋而去。
相比屋外的雜亂無章，屋內卻顯得秩序井然。
人們雖高低混雜，參差不齊。
但皆有序地排成兩列——
一列領衣物，一列領食物。
隊列最前端，擺著一條長木桌，桌后立著兩人，坐著一人。
“小雪姐姐也來了？”小千看見來人，激動地喊道。
男孩兒這猝不及防的叫喊，瞬間將眾人的目光都牽引到林沐雪身上。
故而，長桌后的三人，也暫緩手下的動作，不約而同地望向這一身布衣的“男子”身上。
林沐雪循聲望向男孩兒。
只見他臉上雖沾滿塵土，但毫不遮掩其發自心底的燦爛笑容。
林沐雪走到小千身邊，用手輕輕地擦著孩童臉上的污泥。
男孩兒的雙眼睜得圓圓的。
雖因饑不裹腹而無神，卻又因欣喜雀躍而閃亮。
“小雪姐姐，小千好久都沒見到你了，還以為，以后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男孩兒說著，眼眶有些泛紅。
“前些日子，小雪姐姐生病了，現在病好了，不就趕快來看小千了嘛。”
林沐雪摸著男孩的頭，柔聲解釋道。
“小千在這里乖乖排隊，姐姐上前邊去看看。”
“好。”男孩兒點頭道。
剛才，在林沐雪跨步而入，視線越過眾人直達長桌時，只一眼，便認出了桌后三人。
站立的兩人是高演與周睿，他倆各自分發著食物與衣物。
羲和公主靜坐一旁，動筆匆匆記錄著。
林沐雪走上前，拱手行禮道：“林沐雪見過羲和公主，見過駙馬。”
“你就是小雪？”羲和面露吃驚道，
“果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吶。
宰相府長女灑脫風流的美名，果真名不虛傳。”
羲和公主侃侃夸贊，眼露欣賞之色。
一旁的周睿卻自嘲道：
“我可當不起小姐這般大禮，別再抓我去見官，便是周睿之幸了。”
聞言，林沐雪的臉刷得一紅。
一旁的高演與羲和不由得暗自竊喜。
“過去的事，駙馬何苦放在心上。
當初，也是小女我年少無知，有眼不識俊杰，還請駙馬莫要掛懷。”
說完，林沐雪繞于桌后，幫著他們一起分發物品。
轉眼之間，原本望不到頭的隊列，就只剩稀疏幾人了。
待分發完物資。
羲和公主放下筆，揉了揉發酸的手腕。
高演與周睿隨意地側坐于桌上。
“我們這樣分發衣食，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周睿沉聲道。
“是啊，我們終是只能幫得了一時。”高演附和。
“而且，這里其實是個無底洞，我們如此做，布衣街的難民恐怕會越來越多。
到時，我們又該如何呢？”羲和公主道出了困擾已久的難題。
“朝廷對此就置之不理嗎？”林沐雪問道。
“父皇早就命戶部和工部尚書，調動財力和物力來整頓布衣街了。
可是經過層層盤剝，真正到達地方手里的物資卻少之又少。
再加上，這里本就是一塊兒燙手的山芋。
費力不討好的事，人們皆避之不及。
又有誰會盡心竭力的辦事，都只是做做面子上的功夫罷了。”
高演耐心地解釋著其中的原委。
“因為于朝官們而言，這終究不是什么影響國運的大事。”
周睿的話，難掩其心中的憤憤不平。
“原以為考取功名，一朝中第，便有機會為民做事。
可曾想，進入朝堂后才發現，那里更是一個魚龍混雜的大染缸。
要時時考慮朝堂之上的相互傾軋與明爭暗斗。
有時想做些事情，真是比登天還難吶。”
“所以想做事，唯有先奪權，權力越大，你才越有發言權，越有機會做你想做之事，助你想助之人。”高演斷言道。
“你們故然說得都有道理，可是那些都太遙遠了。
布衣街的百姓可等不到你們升官發財、爬上權力頂峰的那一天。”林沐雪直言道。
“這么說來，就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羲和問道。
頓時，茅草屋里一片沉寂。
少頃，林沐雪的眼中眸光一閃。
緩緩開頭道：
“既然大家一時都想不出辦法，可否先聽我講個故事，或許能對我們治理布衣街有所啟發。”
“還請林姑娘，速速道來。”駙馬催促道。
林沐雪盤腿，席地而坐，講起了日后或許能改變布衣街命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