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我家院子里又多了一副棺材,一個穿著灰色大袍的老頭坐在棺材旁邊。
昨晚的那些死人,蠱蟲都不見了,就看到一只碩大的紅狐貍蜷縮在棺材上,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大舅,二舅,我姥爺呢?”
我看到我大舅和二舅跪在那老頭旁邊,大舅的胳膊纏了繃帶,二舅蔫頭耷拉腦的一言不發(fā)。
“你就是馬卯吧,都長這么大了。”
那老頭轉過頭來看著我。
“姥爺?”
我失口叫了一聲,但是很快意識到認錯人了。
這老頭的和我姥爺長得很像,但是看上去要比我姥爺年輕,但是身子骨卻沒有姥爺壯實。
“你是……小姥爺?”
我看著這老頭的模樣心中大概有了個數(shù),這人八成就是我那個隱居在龍心山里的小姥爺馬祖光。
老頭點了點頭:“我是馬祖光。”
“我姥爺呢?”
我看著并排停著的兩副棺材,心里升出不好的預感。
“大舅,我姥爺呢?”
我問我大舅。
我大舅低頭不語。
“二舅,我姥爺呢?”
二舅眼睛紅的嚇人:“馬卯啊,你姥爺死了。”
“啥?”
“我姥爺那么厲害,他咋能死呢?”
我不敢相信二舅的話,拽著二舅的胳膊不肯撒手。
“馬卯啊,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小姥爺把我叫到跟前。
“馬卯啊,是我來晚了,救不了大哥。”
小姥爺嘆了口氣。
“小姥爺,你咋才來啊!”
我一聽這話,眼淚嘩嘩就往下淌,我姥和我姥爺就這么沒了,跟做夢一樣。
莫非真像村里人說的那樣?我天生就是個掃把星?
我媽就不該生下我來?如果前天晚上,我乖乖聽姥爺?shù)脑挻粼诩依铮遣皇蔷蜎]事了?
我越想越悔,眼淚鼻涕稀里嘩啦的。
“臭小子,哭什么哭,大哥和嫂子這是替你擋了災,你要是有心,就得好好活下去!”
小姥爺別看精瘦精瘦的,說起話來,中氣卻足的很。
“替你姥姥姥爺報仇,給我們馬家爭口氣!”
我一聽姥姥和姥爺是聽我擋了劫,心里就更難受了。
“小姥爺,苗蘭香還沒死嗎?”
昨晚迷迷糊糊的我明明看到那個可怕的獸頭把苗蘭香給吞了進去,為啥小姥爺還讓我報仇呢?
難道說苗蘭香那個挨千刀的還沒死?
“苗蘭香是讓我滅了,不能再作惡了。”
“可是苗蘭香被封在這龍心山下這么多年都相安無事,為啥會突然破了封?”
聽小姥爺這么說,我忽然想起來,昨晚明明姥爺已經要把苗蘭香給制服了,忽然不知從哪冒出一股邪風來。
難道說這事兒背后還有別人,那又會是誰呢?
我是想破天也想不出這中間的道道,只知道我姥姥和姥爺?shù)乃溃约拔覀兟漶R村這兩天經歷的這些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
我還想發(fā)問,小姥爺卻擺了擺手。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兒,又抓著我的手看了看我手心的疤痕。
我驚訝的發(fā)現(xiàn),之前那道疤痕現(xiàn)在居然已經慢慢的淡去了,手心的黑氣也散去了。
“看來,苗蘭香給你下的食心蠱已經被吸收了。”
小姥爺放下我的手淡淡說道。
被吸收了?被啥吸收了?我聽我姥爺和苗蘭香那語氣,這食心蠱應該是個很厲害的東西。
而且昨晚上它還在我身上作怪,讓我疼的死去活來的,現(xiàn)在就沒了?
看到我一臉懵逼的表情,小姥爺讓我掀開自己的衣服看一眼。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想起了之前兩次從我肚子里鉆出來的黑影。
我舔了舔嘴唇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手放在上面卻不敢動。
我的肚子這會兒倒是不疼了,可是卻鼓起了老高,跟我們村懷了孕的劉寡婦一樣。
“怕啥,那玩意是長在你身體里的,它還要指望你幫它填飽肚子呢。”
小姥爺見我這副模樣對我說道。
我聽小姥爺這么說,手都抖了起來。
這么說,那個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黑影不是我的幻覺?我的身體里真住著一個怪物?
小姥爺見我遲遲不敢動手,索性抓著我的手往起一掀。
“小姥爺,我這是咋了?我懷了?”
我看到自己圓滾滾的肚皮上,布滿了黑色的花紋,就跟地里熟了的大西瓜一樣。
我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抬頭看著小姥爺。
“你身體里養(yǎng)著條蠱。”
小姥爺不緊不慢的開了口。
“啥?嘔……”
我看著自己的花肚皮,又想起苗蘭香身上那些蠕動的蠱蟲,頓時干嘔了起來。
“那,那我是不是要死了?”
在我的印象里蠱這玩意伴隨著的就是毒和死亡,一想到我的肚子里就養(yǎng)著一條蠱,我頓時覺得自己渾身都軟了。
“你這個身體里的蠱王可不一般,它能噬蠱也能噬鬼,昨晚要不是它保護了你,只怕你這會兒已經被苗蘭香的蠱蟲給啃食了。”
“啥?蠱還分好壞嗎?”
我不解的問道。
“馬卯啊,你記住,不管是巫術還是蠱術,都有好壞之分,就看施術者的心是黑還是白了,黑便是害人,白便是醫(yī)人。”
“當年五仙上門就怕你這身體里養(yǎng)的蠱長大了成了氣候。”
“這十二年來你這蠱在你身體里一直沉睡著,如今它已經被喚醒了,就看你們兩個誰能壓制住誰了,看你是想害人還是想醫(yī)人了。”
小姥爺?shù)脑捨衣牭冒攵欢锹犓f我不會死,我還是松了口氣。
我現(xiàn)在可不能死,我們馬家院子里停著兩副棺材,我姥姥和我姥爺都在等著我為他們報仇呢。
本來我以為我小姥爺來了,應該很快就能找到他口中的幕后害我們馬家的人。
可是小姥爺卻只是匆匆的料理完我姥姥和姥爺?shù)膯适戮鸵厝チ恕?
小姥爺說,他不能離開龍心山太久,那給苗蘭香解封的人,鬧出這么大的事,多半是為了龍心山里的東西,他得回去守著龍心山。
我問小姥爺我媽到底去了哪?她還活著嗎?我爸又是誰?還有那龍心山里到底有啥東西,會引起這么多風波。
小姥爺卻只是搖搖頭,他說有些事還不到時候,等我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道了。
不過小姥爺叮囑我以后每個月都要進山幾天。
我體內養(yǎng)的蠱如今已經蘇醒,他要教我如何壓制住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送走了小姥爺,我和大舅二舅在二老的墳頭磕完頭,二舅就回了城里。
二舅本來就是個浪子,如今姥爺和姥姥都不在了只怕他再回來的機會就更少了。
而我則跟著大舅回了隔壁雙喜屯。
我因為姥姥和姥爺?shù)乃溃恢倍己茏载煟傆X得是自己連累了他們。
不過大舅和我舅媽都很疼我,我大舅家的姐姐也對我很好。
也許真的是姥姥和姥爺為我擋下了我十二歲的這一劫,之后日子居然風平浪靜。
每個月我都按時的去山里找我小姥爺,他教我運氣念咒,壓制體內的蠱。
而漸漸的我也從小姥爺知道了巫術與蠱術的由來。
那晚與苗蘭香一戰(zhàn)之后,胡三奶奶也受了重創(chuàng),損了幾十年的修行。
小姥爺讓我把胡三奶奶供在了大舅家里繼續(xù)做我們馬家的保家仙。
慢慢的小姥爺也開始教我如何請仙看病,寫咒走陰。
我這才知道,雖然小姥爺這么多年一直住在龍心山里,但是卻一直在幫附近山里的精怪孤魂看病。
小姥爺告訴我,我們北派巫術就是信奉萬物皆有靈,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有靈性,皆有因果。
將來不管到了什么時候,都要記住不要做有損陰德的事。
那時候我聽小姥爺說這些,都是似懂非懂。我當時心里就只有一個想法,學好這些術法,為姥姥和姥爺報仇。
不過我卻沒想到這種事這么快就讓我碰上了。
那事大概發(fā)生在我第四次進龍心山,那時候我已經學會控制我體內的蠱,也對巫蠱之術有點了解了。
那天白天我跟我姐在外邊完忘了時間,等天快黑了,我才想起來今天是我該進山的日子。
當時我已經幾次進出龍心山,又想著龍心山里有我小姥爺坐鎮(zhèn)也不會出啥幺蛾子。
于是也沒管天黑不黑的,就讓我姐跟我家里說一聲,我就背著小書包進山了。
我就記得那天黑的特別快,山里頭一到了晚上其實還是挺滲人的。
你走著走著,就能聽到一陣陣怪叫,也不知道有啥東西就躲在暗處看著你呢。
我開始的時候還哼著小曲給自己壯膽,但是走著走著我就感覺不對勁兒了。
因為我聽到在我身后,也有人在哼哼。
這可就怪了,龍心山雖大,但這大晚上的誰會跟我一樣沒事跑著山里頭來啊。
我心里發(fā)毛,心說別是碰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就想趕緊走。
可是走著走著,我卻停了下來,因為我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我身后那個聲音,居然跑到我前頭去了。
我看到草叢里有個影影綽綽的身影正蹲在那哼哼呢。
“臥槽!誰啊?”
我忍不住顫著聲音發(fā)問。
那個黑影發(fā)出幾聲古怪的咳嗽聲,也含含糊糊的說道:“誰啊?”
“我問你呢?你是誰啊?大半夜的在這扮鬼呢啊?”
我見對方答話,心里稍稍放下了一點,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氣憤。
這人是不是有病啊,大半夜的蹲在草叢里。
“你……是誰……鬼……”
我沒好氣的剛想往前走,身子忽然一頓,心說不對啊。
這孫子從剛才到現(xiàn)在一直都在學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