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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希爾瓦娜

那不勒斯有著最美麗的海岸線,露琪亞的海鷗似乎通了靈性,會落在獨坐海灘的人旁邊,分擔孤單帶來的哀傷。

青礁石水岸碼頭延伸到近海,天氣陰冷,幽藍色天空下希爾瓦娜·克里巴洛斯特的單薄背影像是米開朗基羅充滿悲憫的雕塑。她藍寶石般璀璨絢爛的虹膜即使在朦朧的光下也顯得明亮,讓人聯想到碎了的萬花筒。她背后的栗色卷發長到腰際,未經打理而自然柔和。光著雙腳懸在水面上,坐在碼頭邊望著來往的郵輪。

她的管家,與其說是管家不如說是監護人,凝之頌納蒂莫德·讓,以非常標準的姿勢候立著在她身后。這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有些發福,光頭,留著小胡子,但穿著素雅的白襯衣搭琥珀色馬甲,身姿依然奇特的高貴優雅,有中世紀老派貴族氣質。

他從不催促,盡管希爾瓦娜已經在這里坐了六個小時一動不動。這也許是希爾瓦娜罕見地不討厭被他跟隨的理由。

這位所羅門最為關注的小姐有著極可怕的頌歌和極脆弱的心理,她的抑郁和自閉讓所羅門傷透了腦筋。所羅門能夠隨隨便便抹滅任何東西,卻無法威脅或強迫她使用頌歌,畢竟她根本感受不到威脅和強迫。

死亡對她來說是奢侈而夢寐的事,納蒂莫德總是這樣覺得。所羅門大人派他來照顧希爾瓦娜小姐,主要是為了阻止她的自殺。其次是為了阻止可能發生的暗殺,雖然至今為止從未發生過,畢竟連這位小姐的存在都是秘密。

這使得謹慎如他也放松了警惕。

希爾瓦娜視線正前方的空間被精確地撕裂,坍縮的蟲洞里露出小丑服白頭發的帥氣少年,晝空座笑著瞇起了眼和希爾瓦娜招手打招呼。

“嗨。”

納蒂莫德幾乎是半秒鐘的反應,他捏緊了拳頭,那個空間的邊緣在隨之收緊,旋轉著凝結成一個點。但在那之前,晝空座幾乎是輕而易舉地伸手摸了摸希爾瓦娜的頭,然后帶著她在納蒂莫德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見。

異空間被納蒂莫德凝結,但很顯然他們倆都已經不在里面。納蒂莫德·讓很少見地滿頭大汗,他當然認識晝空座,這才讓他感到更大的恐慌。

他知道了暗座的事,還未經監護者的允許帶走了希爾瓦娜,這從任何角度來說都是對所羅門不折不扣的背叛。但晝空座的【域之頌】做不到剛才發生的事,他的出口入口無論設計多么精巧,也不可能在觸碰到希爾瓦娜的瞬間就帶著她消失。

這意味著他掌握了別的頌歌,也就意味著【神之頌】的重現于世。

納蒂莫德迅速拿出了聯絡電話,所幸光之頌留在希爾瓦娜身上的光學定位器還能起作用。他立刻把這個正在飛快移動的定位同步給了另外四位暗座,告知他們希爾瓦娜的失竊。同時發布給了所有【橋】的成員S級緊急懸賞,通緝晝空座,殺死他的人將成為新的六座之首。納蒂莫德自己也趕忙朝定位系統指示的方向追去。

等他走后,晝空座捂著希爾瓦娜的嘴從碼頭下爬上來。近岸水淺,剛才他們是蹲在水中,蘆葦叢遮住了納蒂莫德的視線。其實他們并沒有跑遠,被丟進異空間飛遠的只是希爾瓦娜身上的光學定位器。

“好了小姐。”晝空座扒拉了兩下她沾濕的頭發,露出她高貴而美麗的容貌,像個童話里的精靈。“能不能拜托你使用一下你的頌歌呢?”

說著晝空座將兩個紋章放在她面前,一個是r黑色十字紋,一個是e青色心字紋。

希爾瓦娜低頭看看,又抬頭看看,一臉茫然,只輕聲說道:“阿讓···”

“你只需要復活這紋章的主人,阿讓就會回來了。”晝空座知道艱難,畢竟所羅門也只是見過希爾瓦娜復活過一個死者,接她回來后就再也無法讓她施展生之頌。可是這似乎比想象中更難,這孩子根本無法溝通。

“阿讓···”她還是喃喃自語。

“該死。”晝空座把臉撇到一邊,他對小孩子的耐心實在太過有限。“看來所羅門的策略還挺有效,你似乎很在意納蒂莫德·讓。”

“那不知道如果我殺了他,你會不會動用你的頌歌呢。”

希爾瓦娜微微抬頭,她干凈的臉上有著天生的高貴優雅,而晝空座低頭與她對視,彎著眼睛淡漠地笑了笑。

柏林·暮·暗閣

暗閣守衛依舊機械地發出質詢:“姓名。”

“諾夏。”安多拉幾乎在應答的同時就撞進了急診室的門,光滑的流線反射著白熾的光,照在她辛苦帶來的兩人身上。

莫代的傷重但是尚未致命,機械手迅速接受止血注射安定,被風刃切割的傷口多而密集,失血讓他在回來的路上就失去了知覺。

這對他來說也許反而是件好事。安多拉扭頭看著另一張機械板上躺著的赤身裸體的琳,她雙眼仍然睜著,身體已經僵直,機械手在她身上做了許多掃描和檢查,但背后儀器屏幕上卻全是一連串毫無起伏的直線。

麥安琳毫無疑問已經死了,任憑博士這里的醫療科技再先進,也不可能救活她。安多拉跌坐在一旁的合金椅上,好像失去了渾身力氣。

按理說她應該能救下麥安琳,因為她跟著諾夏的腳步到達的時候,麥安琳還沒有死。但那一刻她看著麥安琳獸化的背影產生了猶豫,她想起麥安琳和莫代的婚禮即將舉行,想起麥安琳高傲的姿態和盛氣凌人的目光,她清醒地意識到內心深處滲出的黑暗,在那一刻匯聚成幻覺中的一只手臂,握住了她準備向麥安琳伸出的援手。

只有短短一瞬。

那一瞬害死了琳。晝空座的影弓射出絕不偏航的箭,她再施展幻之頌也已經來不及,那枚箭穿透了麥的頭顱,獸化還原成人的復原效果是有極限的,而死亡顯然大于了這一極限。

莫代醒來會發生什么?安多拉沒有任何把握。她原本想殺死諾夏來保護莫代,可是莫代本人似乎并不這么想。

“你原本可以救她,對不對?”

晃神間安多拉猝然抬頭,手術臺上的莫代一把扯掉了連接在身上的各色管線,虛弱地坐了起來,一只腳踏在地上,而他的影子延伸過來,不知什么時候纏上了她的手腕,探聽到了她凌亂冰冷的脈搏。

“你原本可以救她的,對不對?!”

安多拉的眼淚止不住地劃落,她起身想去扶莫代,卻被影子狠狠拽住定在原地,她只好哽咽地說:“你還需要休息······”

影子順勢攀上,如同莫代的手一般靈活而有力,一把扼住了安多拉的喉嚨。莫代雙眼通紅,四處涌動的影子將一邊不停叫著警告的機器砸得粉碎,莫代踉蹌著走到安多拉面前,臉離她很近,表情像是看著殺死麥的兇手。

“是的,對不起···對不起···”安多拉哭得稀里嘩啦,像個砸碎了花瓶的孩子,她不斷重復著道歉,哭紅了鼻子抽泣著含混不清。

“你原本可以救她的。”

影子左右相錯扭斷了安多拉的脖子,清脆的一聲響像是折斷蘆葦。莫代看了她定格的悲傷表情一眼,用影子裹起麥的尸體走出了暗閣。

他撐著半死不活的一口氣,走到了守衛面前,那雙鐳射眼透出綠光盯著他,機械裝甲下響起子彈上膛的聲音。

“我要見博士,現在。”莫代強忍住把這堆廢鐵捏成球的想法,對他說。

“姓名。”

“格雷戈。”

綠光閃爍著變成了紅光,然后守衛用鑰匙開啟了身后一個隱藏的光幕,莫代想也不想就一頭沖了進去。光幕在他進入后隨即消散,守衛的眼睛變回綠光剛要坐下,就看到一個女人一邊用手把脖子扭回去一邊從急診室走了出來。

“他們去了哪里?”安多拉的聲音微弱,她在莫代動手時并未使用幻之頌,她不想騙他,更不相信他真的會殺她。但盛怒的他毫不猶豫動了手,影子確認著她的脈搏傳達出要置她于死地的決心。但急診室里的機械手還在自動運行,沒有被破壞的急救系統及時工作救了她的命。博士從不吹噓,只要人還有一口氣,這里都能救活。

守衛搖搖頭:“很遺憾,你沒有權限。”

安多拉笑了,瘋狂的笑了,她只是出現在了一個沒有人期待她會出現的地方,不意味著她就得承擔多余的責任。她連直面博士的權限都沒有,憑什么把麥的死怪在她的頭上?

她只不過是個沒人在乎的棄嬰,諾夏忌憚她的頌歌,莫代也不喜歡她,說起來她自以為是地認為【暮】是她的家,他們都曾是她的家人,但其實也都只是她自以為是。

守衛檢測到她情緒的異常,警惕地舉起槍靠近。安多拉替他扣動了扳機,槍口正對著他鈦合金的太陽穴,如果他也算有太陽穴的話。

守衛眼睛的綠光熄滅了,視覺捕捉系統最后捕捉到的畫面里大笑的安多拉還在大笑,而握著守衛手臂的安多拉面無表情看著鏡頭,一腳踩了上去。

柏林·暮·總部大樓

【暮】更像是一家尋常公司,完全不像頌者組織,這是月之頌以弦踏入這里時的切身感受。有許多歌者在像尋常工作者一樣勞作,每個人都很忙碌,抱著資料走來走去,打電話,用電腦繪圖處理數據,一整個IT公司。

以弦一個人來的,只需要通過安檢就能進入大樓。花之頌束玉帶著雪之頌伊冬兮在外面照應,少城主云譎則是帶著【城】的其余人眾在樓頂等候,準備直接殺進博士所在的樓層。

這需要他先探知到博士到底在這棟百層大樓的何處。進來后以弦再次確定伊冬兮出的這個是餿主意,他在西裝革履的人群中一身淡綠色風衣橄欖色頭發蒙面刺客模樣,很難不引人注意。很快前臺就過來詢問他:“您好這位先生,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以弦在想要不要干脆動手,但目測了一下周圍似乎沒有像樣的頌者,他冷漠地回了句:“我找博士。”

“哦,原來是博士的客人。”前臺笑得很甜,似乎完全不介意他格格不入的打扮,邊引路邊跟他介紹,“這個時間博士應該在三十三層的研究室內,你可以坐大樓的觀光電梯直達,會有AI專程為您指路。”

以弦倒是沒意見,不用動手省得麻煩了,他獨自踏進電梯按了樓層,門外的前臺還對他鞠躬微笑。

“不怕你是來殺博士的嗎?你這身也不像來敘舊的呀。”伊冬兮在通訊頻里吵得要死,以弦手放在靜音鍵上輕敲,隨時都想按下去。

“四御很快就到,等人齊了就從外部突破。”云譎的指令從通訊上顯示出來,“別輕舉妄動,有任何情況都先撤出來。”

以弦倒是不擔心這是博士的圈套,不如說他的頌歌就是特地為了從圈套脫身。他無所畏懼地一腳踏出了電梯,電梯口就有個端盤子一樣的AI機器人在等他,盤子上用電子數碼字體拼出了一個閃爍的箭頭,指著右手邊的通道。

前臺沒騙他,確實有AI指路。以弦習慣性看了眼左手邊準備往右邊走,突然停了下來,左手邊一晃而過的東西讓他不得不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伊冬兮吵吵嚷嚷沒有聽到以弦回應,察覺到了不對。換到備用應急頻道也只收到噪音。

束玉跟云譎匯報了情況,決定全員即刻強行進入三十三層。四御已經到了柏林境內,即使【暮】的護法們都在,人數上仍是【城】占優。

唯一讓束玉愁眉不展的是,她想象不出有什么東西,能讓以弦無法借助頌歌撤出大樓。按她的認知,以弦想走,沒人能留得住。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以弦比【殿】那位會瞬移的更容易撤出來。

這棟大樓的三十三層到底有什么?

而博士此時正在三十三層的實驗室里,戴著防輻射的遮目鏡,擺弄著幾個藥瓶。

莫代抱著麥安琳沖了進來,撞碎了玻璃旋轉門。他臉色蒼白,懷里的麥已經僵冷。莫代站在博士身后,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在乞求大人的幫助,又不知道從何開口。

“琳已經死了,莫代。”博士嘆口氣,把藥瓶歸位,“我在你們身體里安置了檢測生命體征的傳感器,早在你們到暗閣之前,琳就已經死了。”

莫代還想說什么:“時之頌···”

“時之頌的研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博士打斷了他的猶豫,“目前只能回退大概5秒鐘的時間,回退無法連續進行,否則時間軸會崩潰。”

莫代垂下了頭,幾乎要卸下渾身力氣,抱著琳的手卻不肯放。

“但令人死而復生的頌歌,卻真實存在。”博士話鋒一轉,回頭看著莫代和琳,布滿皺紋和血絲的眼睛滿是憐愛和悲憫,他們都是他最愛的孩子,琳的死令他想要冒險一試。

莫代只問了一句:“在哪里?”

“所羅門見過,一個女孩,復活了已死的雙親。”博士語速很慢,似乎是希望莫代聽清,“他將她藏在那不勒斯,由暗座守護。”

“我去把她帶來柏林。”

博士凝望了莫代好一會,終于還是沒有開口勸阻,他也知道勸不住這孩子,只說:“動作要快,暗座們比橋的六個明座更兇險,而且其中有所羅門為了對付你特地找的【光之頌】。”

莫代將琳平放在一旁的玻璃床上,撫摸了一下她的臉頰,這個角度看她像是剛剛結束一次藥物試驗,隨時會醒過來罵他。

此時大樓突然猛地一震,顯然遭受到某種撞擊,玻璃破碎的聲音此起彼伏,警報也拉響了,底層的歌者們似乎在按防災演練的路線撤退,腳步很亂。

“你哥哥來了。”博士摘下護目鏡,脫下白色實驗服,里面是一件老到褪色的舊風衣,顏色像是沾滿泥點的復古款破舊靴子。

“需要我處理一下嗎?”莫代意識到城已經入侵了,各層的影子在跟他共享來的人數和信息,堪稱是傾巢而來。

“你先去吧,我總覺得小諾很快也會去那不勒斯找那個小姑娘,得趕在她之前。”博士好像在提醒他什么,“你哥哥找不到你應該也就走了,真要動手,樓上還有個睡著的二世祖,問題不大。”

即使博士說得這么輕巧,莫代也知道這次云譎來非同小可。那個天天睡覺的傻子很難說得清靠不靠譜,但是實驗室里的那些東西已經足夠可怕,再說博士現在也不是那個戰斗力為零的純粹研究學者。最壞的結果最多是這棟大樓沒了而已,博士以前也沒少把樓炸塌。

但他還是留了一道影子在博士的風衣背后,看得博士皺眉:“怎么,怕我死在你前頭?”

“至少你死了我得知道。”莫代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墻上斜映的長長陰影。同時玻璃床在底下的懸空玻璃架上緩慢滑行,將麥安琳的遺體存放進隔壁長期零下低溫的房間。

云譎用風刮碎了三十三層樓外所有的玻璃窗,束玉的花藤開始從窗檐爬進樓里,而束玉和伊冬兮就站在藤上,周圍全是【城】的歌者,云譎懸停在窗外,注視著屋內的一切。

博士一臉疲倦地走了出來,出現在眾人視線里的只有他一個人,他說:“很抱歉沒有去吊唁老城主,我們年輕那會還坐一起討論過頌歌的未來。時之頌的研究實在太忙了,抽不開身。”

“【視之頌】沒有保護能力。”束玉悄聲問身后的云譎,“我現在可以動手殺他。”

“云譎不會同意的。”博士替云譎做了回答,指了指墻邊一排排的按鍵,“他比你了解我,知道我不像諸葛孔明那么自信,我不會用空城計。”

多說無益,云譎直接踏進樓內,走到眾人之前,問:“莫代呢?”

“他去了那不勒斯,有很重要的事,關乎摯愛之人的生死。”博士提及時仍然嘆惋,他覺得以后每一次想起這件事恐怕都會如此,“他本來就快和琳成婚,婚禮定在了下個月。”

“那真是不巧。”伊冬兮奶聲奶氣的插嘴讓場面顯得并不那么劍拔弩張。

“以弦在哪?”云譎把風刃攥在手里,無形的刃在氣流中隱約露著殺氣。

博士指了指他們的另一側,一扇安全通道門被踹開,阿什溫的白色液晶表面揭露了出來。它似乎接受了博士的某種進一步改造,身體兩側有懸空的巨大手掌,其中一只手張開著釋放出一個密閉的方塊狀透明容器,泛著墨綠色的光。以弦在里面弓著身子,手撐在方塊光滑的內表面上。

“【囚籠】。”博士介紹著他的強化科技,“這個玩意用一種特殊材料制成,關在里面的人將無法使用需要借助外界事物的頌歌。”

束玉這才終于理解,為何以弦那不依靠自己反應的頌歌沒有被觸發。

云譎則是盯著阿什溫看,他記得這個機器人,在巴黎的地下水道里攔住了他的去路。他為此專門進行了強化訓練,這一次他有絕對的自信切割開它的盾。

“放他出來。”云譎身邊的風刮得越發快,揚起了他的衣擺。

“當然可以。”博士把雙手揣在風衣的口袋里,不為所動地看著云譎,風的軌跡在他的視角里都能看清,“只要你們原路返回。”

云譎單手一揮,風化作龍蛇,蜿蜒著撞向博士,阿什溫另一只巨大的手掌舉起等離子幽藍色的盾,擋住了呼嘯的龍蛇。

風仍激起了氣流的旋轉,吹動了博士大衣的衣角。博士遺憾地垂下眼簾,看來是不能和平解決了。

束玉的花藤悄悄繞到了阿什溫側面,猛然延伸想纏繞住阿什溫的機械身軀,但被程序預先識破,阿什溫打開側面的蓋板,槍口噴出猛烈的火力,將花藤打得七零八落。

伊冬兮將手腕上的腕帶輕輕轉動了一個角度,然后把手抬起來對準阿什溫,她小小的手心突然發射出紛亂的菱形物體,阿什溫挪動等離子盾全部擋住,撞在盾上粉碎了才能看清,是冰晶一類的東西,硬度大得驚人。

“用電子迷宮吧,阿什溫。”博士知道僅憑阿什溫要擋住他們過于勉強,四御的到來更是會讓局面陷入不可控的失衡,有必要分化對面的戰斗力,這項阿什溫最近加載的新科技能夠派上用場。

阿什溫隨即在屏幕上顯示出某串代碼,方塊像素有種復古而呆萌的感覺,然后它打開腹腔,某種電子掃描一樣的設備閃爍著激光,將面前的【城】的眾人都掃描了一遍。

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云譎想用風刃阻止阿什溫的動作,這次他用出了強化訓練的一招【隼襲】,風化成鳥快如閃電,這一招足夠洞穿阿什溫緊密的防守。

實際上云譎的確看到阿什溫的等離子盾被【隼襲】擊碎,但緊接著阿什溫的身體碎片就在他眼前消失了,一同不見的還有博士和【城】的歌者們,當然束玉和伊冬兮、以弦、囚籠都不見了,整層樓靜悄悄的,博士桌子上擺放著護目鏡還在原地,但所有人都消失了。

幻覺嗎?

云譎往前踏步走到博士剛才站立的位置,用手從桌沿輕輕摩挲而過,風在他周遭隨時預警,這個環境似乎是真實的。如果是幻覺,未免有些太過真實了。

天花板上的投影儀突然亮了,博士的綠色像素半身投影在他對面浮現。博士開口道:“少城主沒來過吧,這是暮的電子迷宮,你被投放到了一個單獨的樓層,也就是整棟大樓的三十四層。你的身份信息以電子數據的形式鎖定在這個樓層之中,在你打敗這一層的對手之前,你很難通過別的方式離開。”

云譎沒什么興趣,翻身從窗口一躍而下,風提前撞碎了下一層樓的玻璃窗,讓他緩緩踏入的時候并無阻礙。但這里的布置與他剛才所在的樓層一樣,也沒有任何人,只有博士的綠色半身投影挑釁般看著他。

這令云譎有種被愚弄的震怒,風刮碎了這層樓所有玻璃門窗,噼里啪啦碎了一地渣子。緊接著有個頭戴王冠身披華服的胖家伙從某個房間里打開門出來,他皺著眉頭看了眼云譎,圓滾滾的臉上露出同樣震怒的神色。

此時的三十三層,博士孤身一人獨坐,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和諾夏、莫代、麥安琳一起拍的合影,眼角隱約泛著淚光。

“博士,四御到了。”前臺的聲音在傳呼機里響起,此時的大樓已經疏散,底層空無一人,四御將會很快逐層上來。

“好的。”博士收拾好心情,將照片取出放在風衣內側的口袋里,走進電梯間按了底樓。

電梯緩緩下行,卻在下行到十五樓左右時卡頓了幾下停止了運行,電梯內液晶顯示屏閃爍了幾下也失去了反應,博士把手掌攤開放在熄滅的液晶屏幕上,電梯金屬質感的外殼突然變成透明的,四御站在四個方向上透過玻璃虎視眈眈。電梯門正前方是【盾之頌】奉,兩側的走廊里則是【劍之頌】仞、【矛之頌】賜,電梯上方半蹲著【槍之頌】銀,正漠然搖搖手和博士打招呼。

“看來你們在蘇黎世沒耽擱太久。”博士松開按住屏幕的手,電梯殼恢復了不透明的金屬質感,他隨即點擊了某塊隱藏按鈕,在觸發的瞬間電梯開始急速下墜。

四御應該是在電梯下落的同時就一起跳出了電梯井,博士的【視之頌】看到銀輕輕躍出了彎月般的弧線,四御留在了十五層沒有隨他下墜。

博士再次點擊隱藏按鈕,電梯剎車發出電火花的響聲,停得還算平穩,飛快的下墜早已跌過了底層,博士已經到了暮的地下之城。

這里是博士的武裝實驗室,電梯門一開全是琳瑯滿目的各式機器人,博士如數家珍般掃視一周,有個管理仆從迎了上來,朝博士點頭致意。

“四御在核心附近,得肅清他們。”博士對他隱晦地說著,也沒時間跟他多解釋就走進了實驗室,“你帶著一代去,拖住他們別讓他們碰到核心。”

“好。”仆從向實驗室深處走去,那里擺放著博士研發的第一代戰甲,博士為它取名黃昏。這套裝載了智慧系統的鎧甲激活后會附著在指定人皮膚的表面,靈活地轉變形態來進行攻擊或防御。那位仆從走到戰甲面前,撿起旁邊筐里的一塊礦石,用【筑之頌】制作出一把鑰匙,放進了戰甲的鎖孔。

以伯考的年紀,他本來已經不適合穿戴這副鎧甲了,戰甲對身體有一定負擔,更何況一代從來沒有投入實戰中使用過。

從【殿】中出逃后,他來到了柏林找到博士,為博士研究機械武器。他接手了阿什溫的強化和黃昏一代的完善,卻沒有參與到時之頌的直接研究之中。

【核心】,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博士使用這個詞,也許這意味著四御所在的十五樓有著某種時之頌的研究關鍵。

戰甲迅速附著,像有意識的鱗片一樣貼在伯考的表面,讓他外觀看上去像是個機甲戰士。伯考走進備用電梯,直升十五層,電梯門閉上的一瞬間他看見博士朝他點了點頭。

電梯緩慢地爬升,一直到十五樓安穩停下,門一打開四御都不見了,伯考警惕著四周走進長廊。一根泛著玄色的矛突然刺出,他被直接撞到墻上。賜漠然現身,他剛才一直站在長廊的斜陰影里。上前伸手,矛原路返回到他手里,他在準備擲出下一擊。

貫穿。伯考敏銳地感受到賜的可怕,他的矛會貫穿任何刺中的目標。黃昏戰甲剛才已經被刺出了一個缺口,第一次只能貫穿一層,所以矛貫穿了鎧甲就折返。

下一擊可以連同他的血肉之軀一起貫穿。不能給他再出手的機會。

伯考驅動【筑之頌】,走廊兩側的墻體往中間擠,這種攻擊方式賜有些沒想到,試圖用矛橫過來抵住墻,但太過鋒利的矛兩端都刺穿了墻壁,卻無法讓墻停止移動。就在賜險些被墻壓成餅之前,一道白色劍影閃過,將其中一側的墻破開一大塊,賜從那個空隙里得以脫身。

是叼著狗尾巴草的仞,他用白布條遮住雙眼,百無聊賴地靠在兩堵并在一起的墻上收劍。

伯考不敢停歇,戰甲使他全身發著紫色的光,充能完畢后用雙手迅速對著兩人打出一道蓄能激光炮,激光不斷噴射,紫色的劇烈波動吞沒了前方所有的一切。等到充能耗盡,前方被激光燒毀的地面中立著一面一人高的盾牌。盾上有【城】的徽章,奉在后面手持著巨盾,剛才的激光全打在盾上,沒有傷及他身后的仞和賜。

博士研究過,四御真正的可怕之處并不是頌歌本身,而是他們的協同。像是一個人的四肢一般本能地互為犄角。賜負責遠處的試探和先攻,仞負責近身的搏殺和突破,奉負責全程的掩護和格擋,銀負責無聲的潛伏和刺殺,這是一個環環相扣的完美組合,是【城】得以仰賴的基石。

僅僅穿著一代是不太可能擊退他們的,伯考非常清楚這一點。他要做的是吸引四御的目光,讓他們從【核心】周圍遠離。而博士此刻應該正在考慮后續的應對,他只需要撐一會。

要守護連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伯考很難想象有一天他會站在這樣的位置。從【殿】里逃出,本著對科學的信仰一路而來,看著如今的阿什溫在液晶屏上斷續地打出“不怪你”的字樣,他的的確確發生了很多變化。

【筑之頌】使地面長出地刺,仞的長劍一揮輕松斬斷。賜高高躍起投出一擊,伯考側身躲過。而在這根矛飛過他眼前的瞬間,銀在他視野的盲區開了槍,漆白了的子彈從冒著煙的槍口無情地射出,伯考只覺得背后一冷,那一槍正中他心臟背后。黃昏戰甲自動調節能量聚集到那個位置將子彈生生截停在體表,否則伯考已經被穿心。

伯考回頭看,視野里沒有看到銀的位置,他拿著槍躲在不知什么地方。而就在他回頭這一刻,仞已經近了身,割喉的一劍和頸甲撕出一片火花,在伯考沒有反應過來的情況下,戰甲自動抬手將仞推開然后帶著伯考退遠了幾步。

“識別戰斗格式完成。”戰甲內部的語音指令讓伯考安心不少。博士將【視之頌】部分裝載在戰甲上,增添了解析戰斗方式的程式。

仞追身上前的一劍居然被伯考伸手握住,手掌上的戰甲密集的能量屏障使得鋒利的劍刃也無法割裂。賜反應很快的拔矛挺進,被伯考的另一只手握住牽制到另一側。

銀在樓層的陰影處吹了吹槍口的煙,隨即連發六槍,伯考松手的時候從仞和賜中間貼著劍和矛的空隙鉆了過去,順手把仞和賜推到彈道上。奉匆忙上來立盾擋住射向同伴的子彈,而此時伯考順著子彈飛來的方向已經判斷出銀的具體位置。幾枚巡航導彈從戰甲背后打開的機艙里彈射而出,朝著走廊的拐角處飛去。奉分身乏術,短短一眨眼時間他不可能跑去擋在銀的面前。

“看來藏不住了。”銀優雅轉出,從走廊拐角處現身,正對著呼嘯而來的導彈,又是連開六槍。這六槍將導彈從中途截獲引爆,巨大的熱浪瞬間撲倒了所有人,差點炸斷了承重墻。伯考趁亂使用戰甲的隱匿外殼,與墻面顏色完全一致,悄然移動后在四御視野里完全消失了。

“他倒反而藏起來了,呸。”奉厚實的身軀從破壁殘垣中站起來,吐出了泥土煙塵,盾牌下護住了賜。仞則是負劍而立懶懶散散地半閉著眼,銀扭了扭手腕走到他們面前。有些蹊蹺,他完全感覺不到對方的呼吸或心跳,看來那身高科技的鎧甲的確有點東西。

“這群鼠輩把少主他們關在了這棟樓的某處。”賜旋轉著矛借力,打量著四周隨時準備出手,“再拖下去他們可能有危險。”

銀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心浮氣躁,然后看著仞點點頭,后者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胡子拉碴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我們得去找少主,能感受到少主他們留下的氣息,一定有辦法破壞掉博士的把戲。”銀把手搭在賜的肩膀上,而賜也不買他的賬,抖抖肩想要甩開。奉有些疑慮地看著銀這個動作,按住賜的肩膀時會使賜動作受限露出巨大的破綻,他不是這么不謹慎的人。

就在銀的眼睛瞇成一條縫的時候,一道藍色激光驟然從陰影中射出,直接扎透了賜的身體,激光褪去時掏出一個碗口大的空洞,賜一臉難以置信。

但銀甩手一槍,頭還朝著賜的方向,子彈沿著激光褪去的方向一路折返,精準無誤地命中伯考的額頭。

那是整副黃昏戰甲因發射激光束而露出的唯一破綻,伯考的額頭被打碎,戰甲七零八落地開始從他身上剝落,象征著伯考生命的消逝。

奉都驚呆了,雖然這個冒出來的機甲是很棘手,但顯然對方駕馭得也不太熟練,他不認為有必要為了殺死對方犧牲掉賜,可銀做的毫不猶豫。

“為什么······”奉還沒有問完,就看見銀指了指在陰影處因戰甲剝落逐漸顯露形體的伯考,他已是垂垂老者,看上去萬分疲憊。

但只剩一口氣的伯考突然啟動了戰甲的某一個按鈕,然后原本剝落在地的碎甲竟然憑空回收重新附著在他身上,額頭被打穿的頭骨和皮膚也都在肉眼可見地愈合,戰甲恢復成了嶄新的樣子。而賜身體上的空洞在這時也長回了血肉,連他身上的血跡都消退無痕,奉一臉震驚,都快驚掉了下巴,但他在整個過程身體都無法動彈。

直到毫發無傷的伯考重新出現在他們面前,而賜喘著氣心有余悸地怒視銀,奉才發覺身體可以動了,就聽見銀開口:

“【時之頌】,雖然還不完善,已經可以做到在一個較大的范圍內逆轉某些事物的狀態。不穩定的地方還很多,但可以確定的是這招不分敵我。”

“你見過?”仞很酷地瀟灑收了劍,面對可以復原的對手,劍術似乎是無用的。

“我聽一個人說過,博士的研究已經卓有成效,沒能親眼看見當然就不會相信,這有一試的價值。”

賜要不是緩不過來真想一矛把銀釘在墻上,你想試怎么不拿自己的命來試,他剛才可是切身體會什么叫當場去世。

記憶居然是不會消退的,賜現在還能體會到激光穿過身體那一刻的熾熱和鋒利,疼痛的想象已經讓他的身體不停戰栗,想來對面的伯考恐怕也是一樣。

伯考有些汗顏,戰甲的【時之頌】很長一段時間內只能用一次。他剛才已經殺死了賜,卻因為對死亡的恐懼將雙方都退回了一段時間,這個退回的時間長短是固定的,所以賜也回到了被洞穿之前。

銀抬起槍口對準他的臉,伯考打開面部的合金蓋板透氣,蒼老憔悴的面容上因疼痛而表情扭曲,但他的眼神依然堅定,毫無懼意。

“黔驢技窮。”銀開了槍,子彈快過了視線,但沒有快過戰甲的自動防御。戰甲從后背上伸出晶態圓盾,子彈打上去像是嵌進了棉花里。

伯考的手掌朝后方的地面噴出一道強勁的氣流,反向的沖擊力使得他轉瞬之間就到了銀的面前,如同俯沖的游隼般精確而迅猛,在銀身邊的三人居然都沒有來得及攔截。

從戰甲的肩部伸出蜘蛛觸手般的金屬臂,幾只手牢牢抓住銀的四肢反剪,還握住他槍口強行朝下,不讓他有動作。仞最先拔劍想斬斷金屬臂,但動作被戰斗格式識破,伯考的手掌轉而朝他噴出熾熱的氣流,將他擊退撞到后墻的同時熏瞎了他的眼睛。奉橫盾想撞,賜起手拋矛,伯考轉身躲過矛頭的同時按住盾面,機械手強大的氣力壓迫得奉反倒后退,此時伯考額頭往兩邊推開蓋板發射出紅色激光,這是以他的血在充能,紅色的死亡射線打穿了奉的盾,將奉和賜都一并扎穿。

伯考還想解決掉銀,但失血過多引起的暈厥還是讓他這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缺少了最后一絲力氣。他控制住銀的機械臂無意識地松開,銀脫身的第一時間抬起了槍口,子彈再一次正中眉心,但這一次時間將無法再倒流。

子彈迎面而來的那一刻,伯考在想的竟然是圣母院鐘樓下的鋼琴電梯,那是他此生最引以為傲的作品。被他視作孫女一樣的諾夏和尊敬主教都曾在電梯下行時沐浴著恰到好處的陽光,情不自禁撫摸樓層按鈕上的琴鍵,傾聽一首古老的曲子,帶著烤漆的優雅和淡淡的紅木格調,浮塵都隨著光影舞動,那一刻在他生命中永垂不朽。

它承載過他的夢想和伙伴,伯考在失去后曾多么希望時間可以倒流。

“伯考,你做得很好。已經足夠了。”

一時他都分不清戰甲的通訊系統里是主教還是博士在說話,只知道這層樓某個按鍵突然被按下,他整個人從凹陷的地板墜落,而四周的血全都在倒流,奉和賜的身體與仞的眼睛都在復原,他自己被打穿的頭顱也一樣。

“為什么?”伯考費力地朝著通訊器詢問。

“這里不是【殿】,伯考。”博士的聲音這次聽得很清楚也很堅定,有種年邁的沉穩,“你的生要比他們的死加在一起更重要。”

那一刻他在戰甲里老淚縱橫,手放在頭盔上捂著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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