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中認為的正義是什么?”
若是有人問我這個問題,那么我會給他各種回答,從世界的需要、人性的渴望,到個人的滿足,我都能說出一二。向著他人,我自詡正義之人,假裝自己是一根筋,假裝自己是很好對付的笨蛋。
但是,我不相信正義,那是人類最惡心的自我感動之一,為了標榜自身的價值,為了約束別人的進化,亦或是,為了方便掩蓋自己那齷齪的真實意圖。
我名為烈焰,但事實上確是歐洲人,由于我覺醒了敕力,因此我的世界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歐洲在大災難前,是榮光會的中心,至高會議的舊址,就在地中海北岸,一個出生在這片大陸的敕靈者,一開始就只能選擇加入榮光會。
——然后,就能體會到那時的執行者,如今的歐洲分部究竟是一個多么惡心的存在。
十三年前,在我十三歲時,我就已經半強迫地加入榮光會了,雖說過程很被動,但還好帶我的隊長是很好的人。
“米洛,我知道你有點不高興他們的行為,不過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敕靈者是不可以暴露在陽光下的,所以必須抱團取暖。
“不過呢,我這人倒也有些權利,未來可以讓你去更好的地方發展,比如……亞洲那邊,那里聽說非常不錯,等你用你那驚人的腦力闖蕩出一番成績,我就帶你去那邊,和你的家人一起。”
“可是……歐格尼斯隊長,你的家人呢?我們不是該一起去嗎?”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個嘛,在我選擇事業之后,我就與她們分道揚鑣了,哎呀不說這個了,反正你一個小屁孩兒也不會懂啦!”
我之后才有些理解他的想法,恐怕是懼怕身為凡人的她們會因為自己而擔憂,或是傷心吧。
再加上某個人的因素……
而且,敕靈者很少能夠壽終正寢的。
“概念解離”,敕力向著無法控制的方向發展,最終使得敕靈音走向破滅。
“邪靈”,一種未知原因,仿佛本就應該存在的怪物,威脅著人們的生命。
各種天災人禍,勢力對立,在這風暴中能夠活下來的,真的該感謝自己上輩子積了德。
我因為知識層面的突出能力而被擬定為研究者,在歐格尼斯隊長手下做事,只是為了積攢經驗,至少能夠適應這里的高壓工作。
沒錯,不知從何時起,這里成了邪靈以及各種怪象最多的領地,麻煩到甚至連通神會和閃靈眾都不愿意在這里多待。
我雖然也聽說過這里的厲害,但畢竟我的家庭之前并不是敕靈者,所以我并不懂這里世界的為人處世。
“我建議你盡量不要再去找你爸媽,我已經秘密地將他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
歐格尼斯隊長語重心長地提醒道∶“歐洲部長阿瑟·格倫威爾,他是一個極其心狠手辣的正義之士,雖舉賢任能,但對你這樣的突然覺醒者,若是看到了你的成果,就會想辦法讓你切斷與表世界的聯系,把你完全拖入黑暗。”
“嗯,也就是說他會對付我的父母。”我對他說道,“不過我還是看了你的備忘錄,因此知道他們的位置,畢竟我也是這個家庭的一份子,我必須成為保護他們的一份子。”
“哈!你小子還真是可以啊!”他豪爽地一巴掌拍在了我背上,“看來我猜的不會有錯,你絕對是會有一番作為的!
“你是我的手下,也是我的學生,這話你可聽好了,我們敕靈者擁有力量,就應該去保護那些無力的人們,在這過程中一定會有很多艱難險阻,但是,只要能堅持你心中的正義,我認為最后一定會有回報。”
他的聲音,讓我倍感溫暖,他是如今唯一能給我光芒的人,是一位我心目中最為正義之人。
因此,我認定他是我一生的榜樣。
然而,就在那時的大概五個月后,他的生命就戛然而止了。
我們的最后一個任務,是調查近來活躍于歐洲大陸的惡棍——“剝皮鬼”,他利用未知形態的敕力,殘殺了數百人,造成了至少三起恐怖事件。
那一天,我接到了歐格尼斯的電話,他說他已經掌握了這剝皮鬼的一些行蹤,需要我幫助他進行定位。
雖然我的研究方向是武器研發,但這種基礎的電腦操作還是非常得心應手的。
我幫助他查出了一條行動軌跡,預測剝皮鬼的接下來可能會作案的地點∶“這條路上人口最稠密的地方,是邁卡大道,根據他最近的作案風格,我認為他很可能會在這里展開行動。”
“……是嗎,我知道了,這事我們這邊來處理,你繼續在基地里待命,我可能還會需要你幫忙。”
我當即就出發前往邁卡大道,一點沒有聽他的話,因為我在備忘錄的某一頁,清楚地看到他的家人所在地,正好是這該死的地名。
他遵守的信條,是“對多數人的保護”,因此,他可能會選擇優先擊殺危害更大的敵人,而不是保護家人。
那么,保護家人的這一任務,就讓我來辦吧,就算剝皮鬼真的會在那里出手,也會讓他無法得逞!
我對這一想法感到沒來由的激動,這是我第一次完全為了他人而付出的事,這也許就是貫徹正義的行為!
這種高昂的情緒,在看到滿眼的鮮紅色后,被狠狠澆滅了。
歐洲執行部的副部長,湯姆·格雷,指揮著現場的處理,遠處跪在大街上,半邊身子被腐蝕消失的身影,正是歐格尼斯!
我的腦中當時便猶如遭到了核爆,所有的想法都成了空白。
從斷斷續續的說法中,我大概知道了前因后果。
歐格尼斯的女兒,在他們追捕敵人的過程中,出現在大街上,剝皮鬼路過人群中時,無意間似乎做出了要傷害她的舉動。
然后,歐格尼斯并沒有像我認為的那樣,優先對付敵人,而是不顧一切護住了他的女兒。
其結果是,剝皮鬼實際上并沒有傷到他的女兒,但他的行為卻使得其逃之夭夭,走前滅殺了十幾個無辜路人,濺射而出的毒血蝕殺了歐格尼斯和后來趕到的兩名隊友,唯一活下來的只有被他擋住的女孩兒。
然而現場上,女孩兒也已經死亡,連帶著身旁有一名中年婦女匍匐在她身上,也已經斷氣了。
“那女孩兒為什么也死了?她是被誰殺的?”
“是我,”湯姆抬了抬手中的槍,“那女孩被濺上了毒血,本來就命不久矣,加上她一個普通人,害得歐格尼斯作出錯誤舉動,葬送了這么多人的生命,不配被我們治療。”
“那……那另一個女人呢?”我自己都沒注意到我那咬牙切齒的語氣。
“那個女人?她應該是歐格尼斯的妻子吧,我們在她面前殺了她女兒,她丈夫又死狀凄慘,我評估到她可能會很大程度上影響到我們對這件事的處理,所以為了不留禍根,也就一并處理掉了。”
“這就是……你們標榜的‘正義’?”械狂已經不受控地開始生成,但他對我的質問并無遲疑。
“是,”他冷冷地說道,“我們的行為,是要對更多的人負責,我們擁有力量,因此就要保護沒有力量的人,保護這個飄搖的世界,沒有分清輕重緩急的人,是歐格尼斯,他的行為,害死了更多人,我們所做的只是為他的行為負責。
“一切影響到我們的正義的人,都將會遭到嚴懲,若是你仍想要為他們報仇,那么你也是抹除對象,建議你好好想想吧。”
我無法回想起我是如何回到基地的,我雖然不認同湯姆的說辭,但同樣也不理解為何隊長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就其結果而言,若是他能夠果斷地擊殺剝皮鬼,他的女兒也不會有什么事,人們也不會死,也許他也不會。
但是,保護親人,這是一個人很難不去做的事,尤其是在死亡威脅之下。
那么,究竟是為什么,結果會變成這樣?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
但在理解這一切之前,我無法不憎恨自己,明明我已經如此憤怒,但卻發自內心不敢對抗副部長。
沒錯,不是因為副部長的話讓我知難而退,而是我根本沒能鼓起勇氣面對他。
這樣的話,歐格尼斯堅持的正義,我所認為的,為他人付出的正義,不就是無比脆弱的存在嗎?
這樣的自我滿足,是不可能讓我躋身于這世界上的。
我恐怕不是一個能夠為他人付出自己的人,我做不到他所說的為了守護而戰。
我必須找到自己真正的堅持,這是我得出的唯一結論。
為了能夠找到它,我主動要求開始武器研究的進階學習,完全隱藏在了幕后。
歐格尼斯在尋找自身正義的途中,倒在了遲疑之上,我不能做出和他一樣的愚蠢行為,就算我實際上更加喜歡作惡,我也必須找到它。
然后,我的機會來了,十年前,震驚世界的大災難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