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東村的戰斗結束了，馬賊們永遠的消失。

夜千翼盤坐在一棵歪脖子樹下，眼前是十丈寬的湍急河水，河面偶爾泛起浪花，那是大魚在釋放活力。

此刻的他，內心無端生出一股空虛感，像是饑餓了很久，精神都凝聚不起來了，他連忙掏出火折子，拿出玉箋燒了一下。

智門之內，夜千翼帶著疑惑，詢問大符師自己身體的異狀是什么原因。

“神種在你識海發芽了，你還沒學會內視，我帶你去看吧。”大符師的聲音響起，下一刻夜千翼就消失于原地。

一片蓬勃生機和色彩的光球中，一株幼苗正在茁壯成長，它的根系駐扎在一堆血肉之上，充滿神圣與詭異。

夜千翼站在外面，看著那些蠕動的根系，像是管道抽水，正在抽取著養分。

“為什么有了這么多的養分，它還給我釋放出饑餓感，難道還不夠嗎？”夜千翼忽然有些恐慌。

這么下去，這些尸體很快就會被抽空，然后，這一株看似無害，實則有些詭異的幼苗，會不會轉而來吸取他的力量。

大符師嘆了一口氣，道：“神種的質量看來也有不同。”

“為什么不早說？”夜千翼有些懊惱。

“你問了嗎？”

然后夜千翼就只能閉嘴。

“怎么？這點挫折就受不了了？”

“來看看真正的挫折吧。”大符師沉聲道。

隨后，夜千翼只覺得天旋地轉，似乎穿越了千年的時光，他來到一片云海之上，面前是一株參天大樹，接天連地，大到突破他的理解。

“這是哪里？這是什么？那些又是什么？”夜千翼一臉震撼之色。

參天大樹旁的大山拔地而起，雷霆從天而降，海水倒灌上天，云海翻卷成型，狂風怒號不止，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所有的攻擊都襲向它。

他的眼睛似乎跟不上眼前的變化，只看到大山粉碎，雷霆消失不見，海水凝結成冰，云海收縮，狂風變成微風。

一名白衣男子豐神俊朗，眉目如畫，他站在遠方的大樹上，仿佛透過重重歲月時光，望著他，微微一笑。

“前輩……”下意識的，夜千翼叫了出來。

然后一切景象如同泡影破碎，他又回到了漆黑如棺槨的石臺旁。

久久無言，夜千翼仍未從剛才的震撼中緩過神來。億萬噸的大山，城市般大小的海域，鋪天的云層，末日一般的雷霆，毀滅一切的狂風，任何一個都能碾死他無數次，但它們面對的敵人，卻只是一棵樹，一個人。

“前輩！剛才，那是你……”片刻之后，夜千翼才如夢初醒。

“是也不是。”大符師意味深長的回答。

“不是你，難道是我？”夜千翼苦笑搖頭。

然后，他回到現實，神種依舊在拼命釋放著饑渴的感覺，一種強大的意念正在驅使著他。

“回到鹽東村，殺了他們，我需要養分，給我血和肉，我會給你無盡的好處。”一道稚嫩的，如同呢喃的聲音，緩緩在他腦海響起。

夜千翼竭盡全力才把這一股邪念壓制住，忽然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夜翼飛渴求一死的眼神中，有種求而不得的掙扎。

“不！！！”夜千翼猛的搖頭，并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腦袋。

仿佛間，夜翼飛的身影站在他的身旁，用一種嘲笑的語氣說道：“你也有今天，你也會被支配，被引誘。”

夜千翼緊咬牙關，這種饑餓感，讓他接近絕望，想要把一切都吞噬掉。

是什么折磨著夜翼飛，驅使他變成殺人魔，夜千翼不懂，但這種饑餓感，絕不比他感受到的痛苦差上分毫。

婦人，鐵匠，鹽東村的漢子，甚至是躺在床上，不能出門的小女孩，在他的腦海一一出現，然后他在思考，思考他們是什么味道，是何等美味。

去吧，去吧！殺了他們，把他們全都殺光！

“夜千翼，我決定了，長大了我就嫁給你。”

“夜千翼，你是個好孩子”

“可憐的孩子，跟俺回去吧。”

“俺叫小紅，以后俺就是你的姐姐了。”

“因為你不懂愛啊……”

“挫折？這也算挫折？”

正當他將要被饑餓掌控的時候，幾道聲音在他耳旁響起，而最響亮的一句，卻不斷在他腦海回蕩。

“這樣還不夠嗎？”

這是夜翼飛被他擊敗之后說的話。

擊敗惡龍的勇士，最后都變成了惡龍。難道這就是他的宿命？

絕不是！

夜千翼猛的站起身來，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露出殘忍的獰笑。

這是一群手持短刀的蒙面人，剛才見夜千翼突發異常，便悄然接近，無意間釋放出殺意，被他感知。

“殺了他！”為首的濃眉，和那對充滿侵略性的眸子對上，感到一陣不安的同時，也被激發了心中殺意。

“大力符，金剛符，烈焰符。”夜千翼并沒有徹底失去理智，他有自己的戰斗方式。

濃眉一刀刺來，夜千翼矮身躲過，順勢一頭撞向他的小腹。

咚……人仰馬翻，濃眉吐出一口酸水，一口氣提不起來，倒在地上，暫時失去了戰力。

“好大的力氣，那就看看你的腦袋有多硬！”三個蒙面人同時舉刀，在半空架成刀陣，同時壓下。

當……一道金光閃過，冒出一串火星，夜千翼腦袋一沉，刀刃竟被彈回。

三人臉色一變，又覺得手臂發麻。

換了個眼色，同時拋飛短刀，三人各自騰出另外一只手接住，顯示出一手精妙的配合。

夜千翼腦袋嗡嗡直響，出現了短暫的僵直。

對方怎能放過這個機會，一刺，一劃，一劈，夜千翼眼睛，咽喉，頭頂再次被刀刃擊中。

到底不是牛大力手下那群沒見過世面的家伙，這伙人顯然是看出了什么，知道夜千翼使用了某種護身符，便開始游走，采取車輪戰，想要不斷消耗符箓的力量。

夜千翼身上的金光果然暗淡了下去，一種絕望感一瞬間就將無處不在的饑餓感驅散。

世間種種誘惑，和死亡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拿出唯一的狂暴符，猛的貼在身上，夜千翼氣勢一變，雙臂向上一架，當的一聲架開兩柄刀。

一陣氣血翻涌，像是昨夜重現，夜千翼的身體像是充氣一般膨脹，唯一不同的是，他心口沒有被人捅出一個窟窿。

隨后，就是一陣深入骨髓的劇痛，骨骼生長帶來的痛苦是微乎其微的，但是一下子長大的身體仿佛將痛苦放大一萬倍，夜千翼徹底磨滅了所有意志，只剩下狂怒。

“死來！”

拳頭砸向最近的一個倒霉者，將他的臉轟塌，在硬吃濃眉刺向軟肋的一刀，金剛符也跟著失去效用。

夜千翼發狂，對面也不再保留，全都拼了。

交鋒更顯激烈。生與死，只在轉眼間。

“用格斗技。”處于瘋狂的夜千翼，忘記了這一世的一切，前世的記憶，點點滴滴匯聚成泉，在他腦海噴涌而出，無數次夢想成為武林高手的野望，在這一刻化為現實。

片刻之后，唯一站著的人只有一個。

“不過如此。”雖然渾身是傷，夜千翼仍保持著站立的姿勢，這是他不屈的靈魂，是從前世煎熬的那些年學來的斗志。

然后，如影隨行的饑餓感再次襲來，夜千翼大手一揮，袖里乾坤，所有尸體全部消失。

饑餓感散去，雖然只是暫時，但有了一次抵抗這一股邪念的經驗，以后至少有個心理準備。

“看來以后要走上一條爭戰不休的路，直到把它養成參天大樹。”

夜千翼盤膝坐下，接下來就要等待神種開花結果了。

經歷諸般風險，總算看到了希望。

再一次通過大符師的指引，來到識海，看到了那一株小樹苗，夜千翼激動不已，它正在開枝散葉，似乎有開花的跡象。

自動忽略被它根系盤踞的尸骨，夜千翼暗暗祈禱，“開花開花開花……”

這附近已經沒有任何可以殺的人了，哪怕回去找夜翼飛也不行，他那細胳膊細腿，瘦的跟猴似的。

又有些感慨，我到底養了個什么饕餮巨物。

青陽城內，花無痕看著手中的養血丹，露出不解之色。

這是夜華宇送來的，憑借城主府的財力，購買一兩顆養血丹并不難，但，這種白白送上門的好處，他卻不得不接受。

對方并不是念及昔日舊情，而是有一個條件，“讓夜千翼接受夜翼飛的五年之約。”

“五年嗎？生死斗，有意思。”花無痕一仰頭，將養血丹咽下。

他有了計較，自己短暫的余生，就是全力培養夜千翼。

“還有趙家，你們的爪牙伸的太長了，該出點血了。”花無痕淡淡一笑。

陌家，陌凡收到飛鴿傳書，夜翼飛說了自己的處境。

他居然敗了，但這并不重要。

“修心？”陌凡將信紙對折，百思不得其解。

信中，夜翼飛說的很詳細，他坦然接受失敗，卻要停止修煉，要在鹽東村過一段普通人的生活。

“罷了，由他去吧。”陌凡搖了搖頭。

隨后，他再次拿出一封信，揭開，過目，臉上滿是糾結。

“花月語既然無心，留著她也沒意義，那就殺了吧。”一道沙啞的聲音從后堂傳來。

陌凡轉身望去，趙家主陰沉著臉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