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明月,清風吹。
樹影婆娑,發絲拂過臉頰,有些發癢,夜千翼一動不動站了很久,卻沒有看到任何人。
要運用魔眼神瞳嗎?
當初大符師介紹過它的強大功能,卻警告他,憑他現在的體質,一天最多只能使用三次,一次一分鐘。
罷了,夜翼飛可以偷襲任何人,也絕不會偷襲自己。憑自己的了解,他會用最驕傲的方式,來名正言順的打敗自己。不!是擊殺。
這種等同于精神障礙的惡習,就像西天取經路上的妖精,非要搞什么完美主義,一定要把那禿驢洗干凈,然后燒一鍋沸水,備好調料,在叫上幾個死黨,這其中浪費的時間,足夠吃上兩輪流水席,才讓那三個王八蛋有機會來救援。
夜千翼不再猶豫,轉身就走,距離鹽東村還有幾十里地,快點走,運氣好可能還有個落腳的地方,只要裝作是迷路的小孩子,甚至還能混上一頓飯。
“袖里乾坤符,管收不管放,可惜不能收活人,不然的話,見到人就揮一袖子,豈不無敵?”夜千翼捏著下巴,做著不切實際的美夢。
瑟瑟……官道兩旁冒出幾個人頭,紛紛注視著夜千翼剛剛站立的地方。
“那小子好強的警覺性!大家小心點,別被他發現了,動作利索點,別給趙家主丟人!”一名為首的濃眉黑衣人蹲著身子,小聲道。
一個精瘦漢子磨磨蹭蹭的走到濃眉身邊,小聲道:“可是老大,再往前走就是鹽東村,是馬賊牛大力的領地了。”
“牛大力的領地,我呸!他撒過尿了嗎?我們這么多人還怕他一群馬賊?”濃眉見他長他人志氣,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數落了他一頓。
可是盡管他們人多,卻仍舊小心翼翼的,不敢貿然出手,濃眉擺了擺手,示意眾人分散開,“那小子身上指不定有什么保命符,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暴露,可別陰溝里翻船了。”
另一邊,鹽東村,是一個坐落在水灣旁的小漁村,一群鴨子,靜靜的飄在被柵欄圍住的水灣里,一條老狗無精打采的蜷縮在河岸的牛棚旁,月光倒映在河面,一陣風吹過,將它攪碎,復又恢復平靜,看起來又是十分平常的一天。
忽然,村落蜿蜒的小路上傳來一陣哭聲,一名孩子坐在稻田旁的田埂上痛哭,這樣的孩子,無論哭的多慘,只要被家里大人哄一哄,總會安靜一些,不會像這樣惹得全村都亮起燈火。
鹽東村“蘇醒”了,先是犬吠,然后是雞鳴,最后是一陣凄慘的驚叫。
“殺人啦!老王頭被人殺了!”一名戴著花布頭巾的老婦人扯著嗓子大叫,蓋過了犬吠雞鳴,蓋過了孩子的哭聲。
孩子是老王頭的孫子,從小沒有父母,據說是被牛大力手下的馬賊給害了性命,平日里也不出門,但是當他看到老王頭人頭落地的時候,嚇得不輕,于是便哭鬧不止,這才引來了村民。
一張紙條被刀穿透,深深的扎在破舊門板上,燈火照耀下,短刀發出寒光,隨著門板的晃動,映在每一個人的臉上。
“是馬賊!他們要我們交糧,他們要我們過冬的糧食!”
一名行將就木的老人,穿著鮮艷的服飾,一把扯下短刀,迎著燈火看著紙張上面的字,并念了出來。
有人驚恐,也有人憤怒,人群中喧鬧不斷,幾個同樣穿著鮮艷服飾的老人走了出來,臉上都是痛恨的表情。
他們已經很老了,這一身鮮艷衣服并不是炫耀什么,而是為了哪天突然兩腿一蹬撒手人寰了,能體面一點。
所以,他們已經不怕死了,幾個人聚在一塊商議,很快就有了結果。
最老的老人,資格也是最老的,他拄著一根拐杖,用一種沙啞的聲音哭訴著:“牛大力那個畜生啊!他在鹽東村長大,居然做出這種事,我們要抗爭到底!”說到最后,老人是一邊跺著拐杖,一邊噴著唾沫星子叫罵。
沒有人反駁他,眾人的恐懼也消失了。
老人發泄了一番,才在兩個后生晚輩的攙扶下離去,老王頭的尸體被收殮起來,裝在一口早就粉刷過黑漆,寫了一個紅色福字的棺材里。
孩子被人帶走了,只留下一個沒有半點生氣的家。
天明。經過一個上午的張羅,老王頭的棺材被人抬到了對岸山坡下葬,過來祭拜的人不多,因為更多的人還有事要做,死去的人入土為安,活著的人總是要好好活下去。
但是,卻沒有人發現村里已經多了一個孩子,夜千翼混在人群中,吃了兩趟席,喂飽了五臟廟之后,來到老王頭的家,前前后后轉了一圈,便被一個婦人抱走了。
“可憐的孩子,老王頭死了,俺們家沒有兒子,你就跟著俺們過日子吧。”婦人滿臉風霜,胳膊比夜千翼的腿還粗,古銅色的臉頰,露出既心疼又悲傷的表情。
夜千翼乖乖的被她抱著,呆呆的看著她。
談不上好看,甚至有些丑陋粗俗,但是她的眼神很溫暖,和師父還有花月語一樣,充滿了善意。
“我要把馬賊殺光!”夜千翼忽然開口道。
在吃飯的時候,免不了要聽些村民們的牢騷,于是他也了解了一些內幕。
“可不能亂說!”婦人忙捂住夜千翼的嘴,然后緊張的左顧右盼,抱著他跑向自己的屋子,將他藏在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很小,布置簡陋,還顯得有些昏暗,散發出干布條的味道,然后夜千翼看到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在房間角落里的小床上看著他。
是一個面色紅潤,有著健康膚色的蘋果臉女娃。
“你是老王頭的孫子嗎?俺叫小紅,別難過,以后俺就是你的姐姐了。”
小紅不善言辭,吞吞吐吐的說了一堆安慰人的話,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夜千翼笑了笑,然后看到她的身體似乎有些不太協調。
傍晚,婦人送來一些飯菜,一看就是酒席上帶回來的剩菜,一鍋亂燉似的,白菜豬肉豆腐粉條都有。
但是夜千翼吃的很香,還喂給床上的小紅吃,小紅也很開心,眼睛一刻也不離開他。
她很開朗,很可愛,可惜上天跟她開了個玩笑,她的脊椎有點問題,已經半身癱瘓了。
小紅很喜歡夜千翼,拉著他,要他給自己講故事。
夜千翼好不容易把她哄睡,這才走出房門,開始觀察鹽東村。
直到剛才,他才想通一件事。
養分就是肥料,有什么比血肉更好的肥料嗎?
神種魔心,神與魔,其實兩者并沒有太大的界限,就像兩把武器,不在于它們本身,而在于使用它的人。
“殺光這群馬賊,能讓神種開花結果嗎?”夜千翼帶著疑問,開始在腦海醞釀著接下來的計劃。
殺這種敗類,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
拿出一疊符箓,夜千翼決定出手了。
先給自己額頭貼上隱身符,然后將一張大力符悄悄地貼在婦人的后背,符箓發出一道藍光,便消失不見,隨后走進院落,幾個漢子正在月光下閑聊,于是每人也都貼上一張大力符。
他本想給村里人全都貼上,想了想還是算了。
畢竟,他的對手不止是一群馬賊,他有一顆善良的心,但如果這些人沒有半點自救的手段,需要他付出生命來拯救,那么他會轉身就走。
村落里的人似乎都有種默契,這種默契說不上來是如何形成的,或許是天性,膽小,懦弱,然后群體又能夠給予安全感,所以扎堆在一塊。
一種叫做勇氣的東西,悄然在村里每一個人的心中涌起,為了家園,為了親人,為了活下去,他們必須反抗。
村口處,點著一堆火,鹽東村已經準備迎戰,馬賊們也都來了。
三名拿著砍刀騎著矮腳馬的漢子,再加上十五個卷著褲管,光著膀子,手持簡陋的,用木棍加打磨過的鐵片綁起來的東西,算是他們的的‘武器’。
這一群人,比鹽東村的泥腿子強不上多少,充滿了鄉土氣息,說是馬賊,更像是一伙強盜。
為首的牛大力揮了揮手,一個健壯漢子就走向了村子,場面話還是要說的,萬一他們服軟了呢?
一大群村人手持魚叉,竹竿,菜刀,斧頭甚至是搟面杖,齊心協力的圍在村口,默不作聲,卻半步不退。
夜千翼取了隱身符,站在角落里,看著村外那一群裝備簡陋的強盜,心里滿是失望,難怪要把主意打在這群窮人身上,原來他們比窮人強不了多少。
出來叫陣的漢子,一手指著一名婦人,道:“那個大嬸,看什么看,出來!”
他是要先立威,再談判,但是這群村里人個個身強體壯,他沒有太大把握拿下任何一個,就專挑那些看起來沒什么戰斗力的人。
村里人滿臉鄙夷,卻也不阻止,那婦人可不是省油的燈,上個月才和村頭的鐵匠結了梁子,在河岸打了一架,結果是她贏了。
婦人正護著一個漂亮的孩子,滿臉擔憂,但被他一指,忽然涌出一股無名火。
她走上前去,那漢子雙手叉腰,不屑的道:“看什么看!你以為你打的贏我呀你!我讓你一拳都可以,來呀!打我!”
漢子叫囂,婦人牙關一咬,一拳擊向漢子的腹部。
篤……如同木棍擊打大鼓發出的聲響,漢子噴出一口鮮血,幾滴血水灑在面無表情的婦人臉上。
“大嬸,你是干什么的?”漢子有氣無力的說道。
“俺是耕田的。”
漢子一臉無奈,“耕田的就回去好好耕田吧你。”
婦人罵了一聲,便自回去。
漢子不死心,瞪大眼睛看著人群,然后發現了一個小小身影,眼睛一亮,道:“那個小鬼!出來,我忍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