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70夜半孫泥克
- 曩拓
- 看盡長安花
- 2189字
- 2023-04-04 17:31:05
孫泥克從廢墟中折返的時候,遠遠的地方有一圈白色的燈光,像是天與地的邊界。
他手上的鎬不時地刨幾下,每走幾步都要停下來,探照燈遠又大的光束密集地把四周搜尋一圈。
兩三個小時后,孫泥克才到達有燈光的那個地方,橋頭的面店門口兩桌民工褲腿挽到大腿,衣服卷到胸口,曲著瘦但健康的身體,互相碰了一下玻璃杯,抿了一口杯中老板一塊五一杯的白酒,酒烈,工人五官都皺成了包子褶子,酒杯放到腳邊的泥土地上,蹺上二郎腿,舒展開時又一臉享受“吧”地抽了一口煙,人生仿佛就達到了極樂。
“小孫回來啦,又是空手回來的一天?!逼渲幸粋€民工跟孫泥克打著招呼:“這是你老板給你留的面,怕是都坨了,你來瞧,不好吃重新去下一碗。”
孫泥克手上噼里啪啦拍著全身上下,一陣黃灰朝著那幾個民工撲過去。
“噗、噗”,民工們趕緊護住酒杯,嘴里吐著已經吸進去的灰,“你小子還記昨天的仇呢!”孫泥克經過民工往面店里走的時候,一個民工伸腿往孫泥克屁股上踹去,奈何腿短,沒踹上。
孫泥克出來的時候,一手端了碗,一手端了一大杯酒,酒遞給民工的時候,那個民工沒接,兩人在那推來推去,“分嘍分嘍!”
孫泥克再三堅持,民工把酒接了過去,杯子傳了一圈,每個人的杯子都被重新添滿。
孫泥克在一個空板凳上坐下來,揭開蓋著的那個碗,下面那個碗里是一碗拌面。面的味道實在是不怎么樣,孫泥克第一口咽得有些艱難,然后筷子往面中央一攪,已經坨了的面很容易上筷子,三口之后,碗中只剩下些肉丁和蔥花,孫泥克把嘴湊在碗邊,碗被扒得光光亮。
“兄弟,別急,二十來天,挖掘機都快把那一片刨穿了,沒見活人,沒見死尸,說明這是好事?!?
鄰近的民工遞給孫泥克一支煙的時候,順便把自己的也遞給了過去,他接過煙吧唧在那只煙上點燃了,重重地吸了一口。
“哥哥們,附近都是工地,你們之間流動性大,幫弟弟我多打聽多留意,必定重謝!”孫泥克吐著煙圈,面前很快煙霧繚繞起來,這是在這里才學會的,上手很快。
“放心吧,我們把你的聯系方式都散發出去了,有消息肯定聯系你。”
有一搭沒一搭又聊了半個小時左右,工人們喝完酒都起身回去了,工地活累,大家都要早早休息。
孫泥克拍著腿上時不時趕來偷襲的蚊子,店里能開的燈全打開,店門一直開到十二點多,周圍之前能看見的亮著的那些窗戶里的燈幾乎全滅了,只剩下亮且耀眼的包著紫邊的路燈光,這一帶的房子多為拆遷剩下的民房,半數以上是租給民工們住的。
孫泥克在店門口的桌子上放了一壺熱水,一個紙杯,一袋面包,一盒葡萄糖,站到遠處確認房頂上那盞方圓百里最大最亮的燈確實亮著才進到店里,關門。一小時后店里的燈沒滅,但傳來孫泥克熟睡的聲音。
二十天前,孫泥克找了這家面店打工,不要工錢,包食宿就可以,還另付電費。
電費,老板恐怕還真包不起。孫泥克花錢雇人在這里唯一的一條街上裝滿了路燈,本來所有房子上也都裝了燈,但考慮到安全等問題后,他只在老板家一樓面店,二三四樓都是租戶的房子四周都裝了燈,樓頂上也裝了大又亮的一盞,且從那天后,店里的燈就再沒熄過。
深夜,廢墟中最繁華的地帶,一片光亮中霧氣繚繞。
嘎吱一聲輕響,面店的門開了。孫泥克揉著腫痛的眼睛從只開了一點的門縫中擠出來,貼著墻坐到了那張舊得發黑的木椅上。
“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孫泥克對面一男一女一輪椅,當然在路的另一頭停著他們的車。
“來得這么勤嗎?”孫泥克瞇著眼睛,兩只眉毛往下撇。
“這次是路過?!眲⒁犹m溫婉一笑。
“沒必要。”孫泥克把雙腿抬伸到木椅子上,盤起來,夜里涼。
“你也沒必要?!眲⒁犹m像看一個頑皮又執拗的孩子那樣看著孫泥克:“我請了最專業的搜救隊也沒有收獲,即便如此,他們的搜救從未停下,你很清楚,就憑你四處挖挖刨刨,把生活停下,在這里一副慘兮兮的樣子有什么用呢,良心上過得去一些?醒醒吧,兄弟,來點實際的!”
“哼!”孫泥克的瞌睡似乎一下子跑光了:“來點實際的?”他一臉精明又無奈、狂狷又無助的笑容:“來呀,先說說她怎么會被擄到這里來?”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孫泥克一副痞子又不怕死的樣子令人有些害怕:“既然花錢雇人表真誠,何不耿直一點,就這點膽子嗎?”孫泥克舌頭擱在上下牙齒間,一副“諒你不敢”的表情,半分鐘后,他從鼻子里冷哼出一聲:“王柏塬和舒嬋都是你捉到這里來的,敢承認么?”
“有什么依據?”劉矣蘭攔住輪椅后想要開口辯解的劉漪五。
“依據?”孫泥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劉矣蘭,在短短的十來分鐘里,他恐怕用完了這輩子所有種類的笑,隱忍了二十多天此刻他再也不想忍、不想裝:“那十個人有誰是舒嬋的對手?還外加一個王柏塬,王柏塬多會算計的一個人,他會甘于奉獻?雅里邊若要演戲,他根本不會容許別人閑著自己先上??峙履嵌未蚨穲雒媸悄阕约簩懙谋緝喊?!”
“處心積慮抓舒嬋和王柏塬?”
“按時間算,劉矣辛那時候正在回去燒烤的路上,而我不在。集和雅都一定會有人先不考慮那么多,直接沖過去。擄誰都一樣,只要雙方都有人就行?!?
“小伙子,這種話要說得有證據,不好憑猜測和感情用事的!”劉矣蘭一言不發,劉漪五站不住了。
“證據……如果你跟我在這里理論證據的話,又有什么資格幾次三番、半夜三更撒個謊跑來賣真誠?”
孫泥克站起身來:“姐姐回去吧!吸著成份相同的汽車尾氣,可不代表我們有同樣的表達,你有你的陽奉陰違,我有我的矯揉造作。你管我?我管你?何必呢!”
孫泥克說完最后一句話,把門關上了。門外的劉矣蘭深深吸了一口氣,滿是灰塵味夾雜著水霧氣,但卻成不了雨后的泥土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