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下樓,老王正在和他孫女說話。
老王:“今日,他們從山上的洞穴里搶救出了一個少女。她說,她是我的孫女。”
少女坐在他面前,戴著面紗,溫溫柔柔地繡花。
老王:“我懷疑,她已經疑心到我們身上了。”
少女專心繡花。
老王:“我不能有兩個孫女。有了她就不能有你。”
少女繼續繡花。
老王:“囡囡,你得躺回去。”
少女始終繡花。
老王起身朝房間中央走去,一邊走一邊撐破了他的衣服和鞋子,顯現出血魔魁梧的身材和鮮紅的皮膚。
房間中央擺著十多具棺材,棺材里盛滿了獻血,漂浮著一個個白白胖胖、等身大小的無祟。他們大多已經長出了手腳,老王走過一具棺材時順帶地替它拔掉腿毛 ,仿佛在除草。他最后走到一具空棺前停下,伸出粗壯帶爪的手指,溜了溜里頭的血:“囡囡,過來吧,剛放的血,有37度呢,再過一會兒就涼了。”
那燈下繡花的少女聞言,停下了動作,僵硬地站了起來。
一陣風吹過,吹起了她的面紗。
面紗底下的臉上,沒有五官。
*
“站住。”沈星綻一身煉器師長袍,從黑暗中現身,單手平舉手持雷銃,鏡片中閃爍著冷光,“你們有權保持沉默,但你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血魔一看背后黑洞洞的雷銃,撲通一聲跪下。
倒是沒有面目的少女還在機械地運動,自顧自摸到棺材里躺下,還順便把棺材板悄悄蓋上。
顧深雪看著這些不爭氣的小魔頭,心底里習慣性地嘆了一聲,一代不如一代。
但一想到這是二十年前,就萌生了一代更比一代強的寬慰。
沈星綻:“我且問你,連吸十一個少女的鮮血,是不是你?”
犯罪分子認罪態度十分積極:“啟稟大人,是我!是我呀!”
沈星綻:“你要這么多血干什么?!”
血魔:“養無祟啊大人!無祟浸泡在處女的鮮血中,生長七七四十九天,就能長成人的軀殼了!”
沈星綻:“每把一個無祟養成人,就要殺一個活人,你捫心自問這波一換一真的不虧嗎?”
血魔掰著手指頭:“我不會算數啊大人!”
沈星綻:“魔界就是不教數理化才致使你們這些魔頭四處作惡!”
這話顧深雪就不愛聽了:“我們魔界基礎教育推行的還是卓有成效的,文盲率只有九成九。”
沈星綻氣得踱來踱去:“我看你如此蠢笨,這無祟化人的實驗,也萬萬不可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說罷,誰指使的你。”
血魔抬頭:“大人,這不是你讓我這么干的嘛大人。”
沈星綻:“???????”
顧深雪:“???????”
*
顧深雪原本一直靠著立柱看熱鬧,此時肅然起敬,高看了沈星綻幾眼:“原來真的是同道中人,血魔老祖,失敬,失敬。”
沈星綻:“我不是!我沒有!”轉向血魔,“你為何栽贓于我!”
血魔:“大人!您把我從魔域召喚而來,說您的無祟化人實驗到了瓶頸期,想試試能不能用少女的鮮血澆灌。您不但給我在伊川辦了假身份,租了一套茅房,讓我有個遮風擋雨的宅子,前些天還說我取血又快又好,要給我繳納五險一金。”
顧深雪從乾坤袋里取出一張千絕宮傳單:“這招徠人的手段,這懷柔的心胸,這對于魔道的不斷探求,不虧為血魔老祖。不知你現在有沒有心怡的魔宮,我座下尚有器魔之職空缺,只要你肯來,月俸隨你開。”
沈星綻黑鍋如風,常伴己身,氣得上前拿槍口抵住了血魔的腦袋:“到底是誰教你這樣說的!我不過一屆法力低微的煉器師,宅在山上洞穴做我的研究,從來沒有召喚你,更沒有教唆你殺人,你為何這樣害我?!”
血魔:“大人……大人前些天還喊人家親親,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嗎?”
他看了看顧深雪, 又看了看窗外的大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我所作所為驚動了派出院,所以大人想要殺我滅口,啊,我血魔這輩子終究是錯付了!”
說罷雙目充血,獠牙伸長,身體膨脹,周身流淌著烈焰,發出一串駭人聽聞的嘯叫!
眼看血魔失去理智,沈星綻一槍崩了它。
沈星綻動作麻利地一把火燒了老王家,把一息尚存但失去理智的血魔綁在院子里的磨盤上,扯了段無祟化成的胳膊吊在它眼前,狂化的血魔開始追逐著那段胳膊磨豆漿。
顧深雪:“妙啊。我怎么就想不出來這么魔性的懲罰?”
沈星綻:“你不必溜須拍馬。我不會去你座下供職。”
顧深雪:“我只是奇怪你為什么不直接殺它滅口?”
沈星綻:“因為我不是血魔老祖。我不是血魔老祖。我不是血魔老祖。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它若哪天清醒,還有可能還我一個清白。希望明天移山派的警修找到它以后,能從它身上找到一些有用的線索。”
伊川血案告一段落,顧深雪遞出被縛的雙手:“既然如此,后會無期。哪天改主意了,我的聯系方式在傳單上頭。”
沈星綻把傳單拍她臉上,一把將她綁了推上腳踏車:“伊川是待不下去了。我要帶你回扶風城。”
顧深雪:“??????”
*
她本想放兩句狠話,但一想到玄龍老祖所在的云浮山就在扶風城,就覺得自己蹭趟車倒也并無不妥。
目前最要緊的就是找玄龍老祖解開脖子上的禁制,而她現在無力飛行。
沈星綻用縛魔鎖將她鎖在法寶后座,蹬上腳蹬,兩個人晃晃悠悠上了天。
顧深雪御劍征伐,經常人在天上,但這次出門絕對是她印象最深刻的一趟——她從未見過如此緩慢的坐具,也從未見過哪位修士飛得如此吃力。
沈星綻倒是蹬著車,一派平平淡淡就是真地從云霧中穿過,偶爾遇到別的修士一閃而過,不忘打個車鈴。
顧深雪:“為什么不御劍?”
沈星綻:“你有劍嗎?”
顧深雪:“……”
顧深雪:“你那把破椅子,帶回了我的禁制,卻沒有帶回我的鬼頭妖刀,你打算如何作賠?!”
沈星綻被戳中了傷心事:“你只是丟了你的刀,可我失去的,卻是我的師尊啊。”
他們騎了三天三夜,還只飛了一半路程,沈星綻一拍腦袋,在后面又加了一雙踏腳,從此以后顧深雪也在后面日夜兼程地騎腳踏車。
四條腿到底有沒有比兩條腿跑得快一點,顧深雪也不知,總之又過了三天三夜,他們總算站在了扶風城正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