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眼神不算太好，也不大能記清楚見過的人的模樣。

但唯獨舞臺正中央，那個穿著白色裙子的女生，就是化成灰他也不可能認錯。

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個人，擁有那樣的面孔。

“她怎么來了？”

路半夏后背冷汗直冒，腦袋一時間沒有辦法處理看到的情況，以至于連韓笙身上的裝扮都歐下意識地忽略掉了。

“路哥，你要是帶嫂子來了就早說啊。”韋光正一臉興奮，“太狠了太狠了，這下子Party Queen的人選算是沒跑了。是你讓她cos鬼龍院的嗎？”

“什么？”

“鬼龍院皐月啊。”

路半夏一愣，終于注意到韓笙身上的衣服，看起來分外眼熟。

神衣，純潔。

再看韓笙的妝容，面若冰霜，眉似炭描，一身貼身白裙勾出矯健身形，腳下的長筒白靴更顯她高挑了幾分。

不是《斬服少女》里的鬼龍院皐月，還能是誰？

沒有閃光燈，沒有大屏幕。

但全場的目光，都鎖定在了韓笙的身上。

韓笙嘴唇緊抿，眉頭微鎖，左手提劍，右手放在劍柄之上，似握非握。

她緩緩踱步到舞臺前方，原本還有些嘈雜的天遠廣場逐漸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注視著韓笙，仿佛她真的就是動畫里殺伐果決大權獨攬的會長大人。

路半夏對COSER是有些挑剔的，但此刻他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像。

太像了。

簡直就是從動畫里走出來的一樣。

韓笙在舞臺最前方站定，緩緩抬手，接著手中的劍重重地落在地上。

“鐺！”

一聲脆響，那柄塑料玩具劍仿佛真的擁有了重量一般，響聲在廣場上回蕩。

韓笙雙手交疊放在劍柄之上，低頭俯視眾人。

一股無形的壓力，彌散開來。

“全體，注意！”

她開口，聲如雷霆。

路半夏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恐怖才是自由。

君臨才是解放。

矛盾才是真理。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現實。

穿著衣服的豬們，向這個現實屈服吧。”

話音落，陣風起，韓笙長發亂舞，白裙翻飛。

一聲聲經典臺詞響徹廣場上空，每一句路半夏都能倒背如流，只是他想不到這些話從韓笙嘴里說出來，竟然如此有壓迫感。

好像她不是什么七百年前的妖怪，而是從動畫里走出來的鬼龍院財閥大小姐。

廣場上鴉雀無聲。

幾秒鐘之后，歡呼聲震耳欲聾。

“太棒了！”

“這才是cosplay啊，這才是幻想嘉年華啊！”

“她演的是誰啊，我怎么沒看過？”

“不知道，好看就夠了。”

“姐姐踩我！”

“我要做鬼龍院小姐的狗！”

“有人認識她嗎，哪一級的哪個院的？”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為韓笙鼓掌歡呼，幾乎每個男生都在瘋狂地打聽臺上的姑娘到底是誰，女生們則是各種復雜情緒難以言說，卻也只能承認這個姑娘實在太亮眼了。

這么帶勁兒的姑娘，cos這么帶勁兒的角色，是該歡呼一下。

唯有路半夏，心里是哇涼哇涼的。

大姐，我說了讓你別出門，您可倒好，就差拿個大喇叭喊“看我看我”了。

他腦袋里已經快進到jc叔叔上門查戶口了。

舞臺上，韓笙收起塑料刀，眼神柔和了下來。

那個凌厲果決的鬼龍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拘謹的小妖怪。

她看著臺下歡呼的人群，一直懸著的心終于稍稍放下了。

這套衣服，是韓笙自己挑選的。

沒有什么特別的原因，只是因為路半夏的桌子上，擺著一個穿著一模一樣衣服的小人。

韓笙不懂什么動畫漫畫，也不知道到底該怎么cosplay，但是既然路半夏喜歡，那她就覺得應該選這套裝扮。

時間撥回二十分鐘之前。

當魏憐陽終于完成了化妝，等看清面前姑娘的模樣，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

“媽媽，我這輩子值了。”

只是仔細端詳了一會兒，魏憐陽又忍不住皺起眉頭。

“像倒是像，但是缺了那么點神韻。”

她想了想，掏出手機打開視頻軟件，找出《斬服少女》的片段，遞到韓笙面前：“你就記住，你要cos的角色是她，所以你也要努力做到像她這個樣子。”

“跟她一樣就可以了嗎？”

“能一樣當然最好。不過你應該是第一次出角色吧，盡力就好。”

魏憐陽怎么也想不到，韓笙竟然能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連臺詞都一句不差地記了下來。

韓笙確實是盡力了。

因為魏憐陽告訴她，只有展示環節拿到第一名，才有機會接受采訪。

“只要你在接受采訪的時候問一句，路半夏在哪，不怕找不到他。放心，我可以保證，今年的第一名絕對是你的。”

音樂繼續，韓笙讓出了舞臺中間的位置，規規矩矩地站在其他展示者身旁。

“同學，你是今年的新生嗎？”旁邊扮成艾米莉亞的女孩小聲問道。

“啊……嗯，對，我是新生。”

“要不要考慮來我們社團啊，我記得你是那個什么插畫社的。”女生熱情地邀約，“如果真的喜歡動漫的話，來漫研社可能更好一些吧。我聽說那個插畫社的人……嗯，都有些怪怪的。”

韓笙仔細想了想魏憐陽。

她愿意幫助自己找到路半夏，愿意給自己打扮成路半夏桌子上的小人模樣，愿意給自己看那個小人的“視頻”。

她應該是個好人。

“我覺得魏憐陽很好。她不奇怪，我有些奇怪。”韓笙老實回答。

問話的女生一愣，知趣地笑了笑，沒有再開口。

臺上的表演終于接近尾聲。

臺下的路半夏猶如受刑結束，總算要松了一口氣。

“路哥，你說待會兒嫂子接受采訪的時候，會說些啥啊？”

“采訪？什么采訪？”

“社團展示第一名要發言的啊。你不會覺得有人能搶得過嫂子吧？”韋光正一臉理所當然。

路半夏一愣，還沒來得及回話，臺上傳來了主持人的聲音。

“經過大眾評審和我們專業導師的評選，本次社團展示的第一名，毫無懸念地屬于單幀……額，單幀可插……不是，單幀可動插畫研究社的，韓笙同學！”

“韓笙，原來那個姑娘叫韓笙。”

“名字好好聽！”

“我從出生開始就單推韓笙了嗚嗚……”

周圍的人已經議論紛紛，哪怕不知道那個詭異的單幀可動插畫研究社到底是干什么的，這并不影響他們的熱情。

舞臺上，主持人朝韓笙伸出手：“韓同學，請上前一步，做一下自我介紹吧。”

韓笙下意識地看向臺下。

魏憐陽咧嘴一笑，朝她比了個大拇指。

“看，我沒騙你吧。”魏憐陽比了個嘴型。

比大拇指，意味著肯定和鼓勵，這是書上寫的。

于是韓笙深吸一口氣，捏著手中的塑料劍，一步一步走到話筒前。

臺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

韓笙看著臺下烏央烏央一大片攢動的人頭，輕輕咬著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韓同學有些緊張哈。”主持人看出來了她的窘境，“沒關系，簡單介紹一下自己就好了。”

韓笙扭頭看了一眼。

舞臺角落，那個米白色的布口袋靜靜地躺在那里。

那是事關路半夏性命的東西。

于是韓笙忽然莫名涌出了一股勇氣。

“我……我叫韓笙，我來自鄉下，從來沒進過城，我是個孤兒。”

舞臺下，路半夏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原來是從鄉下來的嗎？”

“我還以為她是個大小姐呢，皮膚那么好。”

“還是個孤兒，好可憐啊……”

周圍人竊竊私語，廣場上稍稍變得有些嘈雜。

韓笙頓了頓，深吸一口氣，接著開口：

“我在找路半夏。路半夏，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