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妖怪？”

路半夏難以置信地看著女孩。

后者看到他的表情，似乎意識到了什么，臉上的笑容一點一點收起，像是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蜷起腿，低下頭去。

“emmm…我也不是怪你什么的，雖然你差點把我老爹結婚時候買的老柜子燒了……”路半夏走到女孩身前半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我只是想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女孩猶豫了下，輕輕點點頭。

“你會噴火？”

“嗯。”

“會噴水不？”

“這個不會。”

“嗯……雖然好像有點不對勁，不過不重要。”路半夏撓了撓頭，“所以你到底是從什么地方來的？為啥會在我的冰箱里？”

“嗯……。”女孩皺著眉頭，似乎在努力回憶著，表情有些痛苦。

路半夏見她這幅模樣，似乎明白了什么，開口問道：“你什么都記不起來了？”

“嗯。”

“那你為什么說，你在找我？”路半夏問出了自己最在意的問題。

女孩那句“找到你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女孩想了想，補充道，“但是我在找你。”

“為什么找我？”路半夏愣住了。

“因為我找的人就是你。”

“為什么就是……算了。”路半夏擺擺手，無意再進行這個循環。

他抓了抓頭發，過量的信息讓他現在的大腦有些過載。

簡稱人麻了。

女孩咬著嘴唇，有些緊張地看著路半夏，像是挨家長批評的小孩。

路半夏想著想著，忽然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記不清從什么地方過來，那記得清是從什么時候過來的嗎？”

“時候？”

“就是，打個例子，啊不是，舉個比方，你知道什么是皇帝嗎？”

“萬歲爺？”

“對。”

“知道啊。”女孩點了點頭。

“你來的那會兒，有皇帝嗎？”

女孩再次點頭確認。

果然。

難怪這姑娘看什么都一股子新鮮勁兒，一問三不知的，感情是個古代友人。

“你來找我時候，皇帝是誰？”

女孩皺眉想了想，搖了搖頭。

路半夏還不死心：“那你總會記著點什么吧？吃的，穿的，用的，或者詩詞歌賦，書畫琴棋，什么都好。”

女孩的眼睛忽然閃了一下，終于露出笑容：“我會背詩。”

“詩？”路半夏一愣，試探性地開口，“關關雎鳩？”

“在河之洲！”女孩像是搶答問題的學生一樣，聲音明快。

“對酒當歌。”

“人生幾何！”

“故人西辭黃鶴樓。”

“煙花三月下揚州！”

“生當作人杰。”

“死亦為鬼雄！”

“桃花塢里桃花庵。”

“嗯……”女孩頓了頓，面露難色，過了會兒才怯生生地回道，“這個不知道。”

“滾滾長江東逝水。”

“這個……這個也不知道。”女孩攥著衣角，滿臉緊張。

明代啊。

路半夏想了想，走到廚房翻出一根有些蔫吧的玉米棒子，帶到女孩面前晃了晃：“吃過這個嗎？”

女孩老實地搖了搖頭，接著想了想，補了一句：“好吃嗎？”

“……新鮮的煮一煮，味道還可以。”

路半夏心中了然，看來這“小妖怪”所處的時代，再晚也不會過了明朝。

看到路半夏若有所思的模樣，女孩明顯不安了起來。她輕輕擺弄著手指，猶豫了下才小聲開口：“我沒聽過那首詩，但我可以學……”

“沒事兒，我又不是私塾先生，不會就不會唄。”路半夏把那根玉米棒子扔到垃圾桶，再次半蹲下來，“我接下來要跟你說的事，你千萬不要害怕。”

女孩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緊張地點點頭。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路半夏鄭重其事，一板一眼，“從你離開的時候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是多久？”

“七百年。”

路半夏看著她的眼睛，卻沒有看到想象中的慌亂。

相反，女孩出奇的平靜，平靜到不像是她穿越到了現在，而是路半夏穿越到了七百年前。

……

“你可以發表下感想，不然顯得我很呆。”

“嗯，很久。”

“不要這么敷衍啊！”

路半夏扶額，心想難道妖怪的時間尺度跟正常人不一樣？

他清了清嗓子，換過話題：“咳咳，你明白就好。那什么，除了會噴火，你還有什么特長嗎？”

“特長？”

“就是本事。”

“我……我……”女孩抿著嘴唇，“特別能吃算嗎？”

“……行，先算一個，還有別的嗎。”

“別的也沒有什么特別厲害的了。”女孩搖了搖頭。

路半夏想了想，轉身從臥室里翻出來了個老姐送給自己的握力計，遞到女孩手中。

盡管立志成為大文豪的路半夏自詡接受能力極強，可如此沖擊性的事實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接受的。

這可是個妖怪。

以防萬一，他有必要再確認一下。

“這是什么？”女孩有些好奇，擺弄著那個幾乎是嶄新的小物件。

“一個小玩具，你就用自己最大力氣捏它就好了。”路半夏輕描淡寫。

女孩點了點頭，接著指尖微微用力。

“咯嘣。”

仿佛液壓鉗夾中雞蛋，最大度量值100KG的握力計在0.5秒之內分崩離析，彈簧連帶塑料殼“叮叮當當”散落一地。

“……”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

“是這么玩嗎？”女孩看著一地碎屑，有些不知所措。

“啊……嗯，啊，是的吧，對，是。”路半夏回過神來，強裝鎮定。

“不好玩。”女孩如實評價。

路半夏吞了吞口水，轉身再次回到廚房，拎出那柄剛剛拆封的低碳不銹鋼刀，輕輕放在桌上。

“這個東西，見過吧。”

“刀。”女孩點了點頭。

“這玩意兒能傷到你嗎？”

“能。”女孩老實回答。

路半夏稍稍松了口氣，同時有些好奇：“妖怪用菜刀干什么，切菜嗎？”

“不是的。”女孩連忙搖了搖頭，“我不用這個切東西。”

“為什么？”路半夏一愣。

“因為每次一不小心，刀都會壞掉。”女孩握住刀柄，用刀刃敲了敲自己的手指，“像這樣，刀刃會崩掉，蠻浪費的。”

……

“那你還說這玩意兒能傷到你？”路半夏震怒。

“能啊，像這樣就可以。”

女孩輕輕揮手，像是趕蒼蠅一樣。

“噌！”

一道黑影貼著路半夏的鬢角劃過，緊接著磚石碎裂的噼啪聲響從他身后傳來。

他吞了吞口水，看了眼面前緩緩飄落的幾根頭發，轉過頭去。

那柄菜刀不偏不倚鑲嵌在墻壁正中，刀身已經完全沒入，刀柄還在微微震顫。

“被打中的話，會很疼的。”女孩一臉真誠。

路半夏機械地點了點頭。

疼？

你這刀剛才要是偏一點，我怕是直接刪號重練了。

路半夏開始懷疑女孩對“厲害”的理解是不是出現了什么偏差。

什么叫“厲害”？你給我解釋解釋什么他媽的叫“厲害”？

刀槍不入，力大無窮，還能噴火，這不就是妥妥的人形女高達嗎？

女孩見路半夏不說話，局促地扣著手指，想說些什么又不敢開口，只是老老實實地坐在沙發上。

“你……算了。”路半夏有些頹然地坐在地上。

他現在已經能夠百分之百地確定。

從自己的冰箱里，鉆出來了一只來自七百年前的，貨真價實的，女妖怪。

“你生氣了嗎？”女孩終于開口。

“沒有，我只是腦殼有點麻。”路半夏擺擺手，“所以你找我到底做什么？”

“不知道。”女孩老老實實搖頭。

“不知道？”路半夏挑眉，“那你打算怎么辦？”

“不知道。”似乎這三個字是女孩唯一會說的，只是這次她想了想，補充道，“我跟著你。”

“跟著我？”路半夏一愣，指著自己鼻子，“跟著我干什么？”

“我是來找你的，我找到了你，所以我要跟著你。”

女孩的聲音很輕。女孩的語氣很堅定。

路半夏看著她那雙好看得不可思議的眼睛。

像是小孩子說的話，用的是小孩子的邏輯，很簡單，簡單到讓人想笑。

可看得出來，她是認真的。

于是路半夏也不得不認真思考起來。

一個刀槍不入，力大無窮，還會噴火的女高達，跨過百年時間死心塌地要跟著你。

偏偏這個女高達長得還很好看，好看到哪怕再刁鉆的整容師都不敢說能讓她更美一分。單單是想一下每天都能看到這張臉，都會讓人心跳快上幾分。

聽上去很不錯。

聽上去相當不錯。

該怎么選，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于是略作思考，路半夏坐直身子，深情款款地看著女孩的眼睛，緩緩伸出手。

“搭嘎，闊多瓦魯！”

路半夏回答得斬釘截鐵，義正言辭。

這還用想嗎？當然是拒絕了！

跟著我？

開什么玩笑？

這可是只妖怪，能胸口碎大石，手撕鋼鐵板那種。收留這么個家伙，簡直就是在家里塞了顆炸彈。

燒了個把家具都是小事，萬一哪天她的身份暴露了，路半夏可不敢保證自己不會被請去“喝茶”。

更不要說這姑娘的特長是“特能吃”，路半夏單是填飽自己就已經很勉強了，實在多不出來錢再養一張嘴。

至于長得好看……

路半夏忍不住輕笑一聲。

好看有什么用？

女人，只會影響我碼字的速度。

女孩歪了歪腦袋，眼中滿是疑惑：“搭……路？”

就在路半夏要開口時候，門口忽然傳來清晰而利落的高跟鞋聲。

路半夏忽然打了個寒戰。

他忘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今天是周末，現在是周末的傍晚。

于是路半夏幾乎是想也不想，拉起還在沙發上迷惑的小妖怪，連拖帶拽地把她推到臥室里，也來不及多做解釋，只是說了一句話：

“千萬別出聲，一點兒聲音都別出。”

女孩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接著就被路半夏無情地關在了臥室里，順手還上了鎖。

敲門聲幾乎是同時響起。

“半夏，開門。”

門外傳來清亮的女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