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秋看著那張畫著精致淡妝的臉，一時間有些失神。

她記憶里的柳竹雨，還是那個素面朝天，模樣干凈得像是剛剛落下的雪花一樣的姑娘。

可偏偏素面朝天的柳竹雨，哪怕只是從操場上經過，身后都會留下一片暗嘆和艷羨的目光。

高中的男生面對可愛姑娘總會躍躍欲試，可每個看到柳竹雨的少年卻會第一次知道“羞怯”的味道。

與名利和地位無關，只是美好這個詞似乎就是為她創造的，于是每個男孩靠窗坐的時候，總會不自覺的朝操場望去，期望看到那個讓人心悸的身影，那個時候他們就像是坐在秀樓里的大閨女，恨不得把手里的試卷當做繡球扔出去。

當然，回應他們的大概也只有保潔大媽的怒吼。

“你呀，又變好看了。”

路一秋稔熟地跪坐在柳竹雨對面，她很少喝茶，咖啡這種能夠直接往動脈里注射咖啡因的東西更適合她。

這么看來，茶倒是和柳竹雨很搭。

“謝謝。”

柳竹雨不動聲色地低下頭，她的右手邊是一個小小的石磨和燃燒著的小爐，暗褐色的茶餅正在火上加熱，一股濃郁的茶香在房間里逐漸蔓延。

路一秋沒有說話，而是饒有興致地托著下巴，看著對面的姑娘。

柳竹雨抬手，用銀亮的茶刀插入已經加熱的茶餅，她的手腕纖細，小臂白皙，可力道卻遠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只是輕輕一插一轉，一塊茶餅就被她完整地分離了出來。

柳竹雨把茶餅放在石磨上，緩緩地研磨著，烘干的茶餅塊一點一點變成粉末，簌簌地從石磨邊沿落下。

“哦豁，抹茶嗎？”路一秋挑眉，“早知道配個和服過來了，是不是更搭一點？”

柳竹雨微微勾起嘴角，柔聲開口：“其實抹茶最早的起源，是魏晉時期，也叫做團茶。我印象里從碾茶開始，就已經是團茶的雛形了。日本的抹茶，也是之后從這里傳過去的，當然，他們也有自己的發展。”

“是嗎？”路一秋瞪大眼睛，并沒有因為自己暴露的“無知”而覺得害臊，反倒饒有興致地湊近了些，“我還真不知道這些誒。我只是從老弟那兒了解過這個東西，那會兒他看個什么動畫片來著，里面全是這種抹茶之類的東西。”

柳竹雨的手一頓，很快繼續搖動石磨。

“話說我跟你是不是好久沒這么坐在一起嘮嗑了？”路一秋掰著手指頭仔細算著，“上一次是……是什么時候來著？”

“我畢業那個暑假，學姐你來學校了，我們一起在學校門口的咖啡廳喝了杯咖啡。”柳竹雨抬起頭，“你要的意式濃縮。”

“這你都記得啊。”路一秋笑了起來，“你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跟樂隊其他人一起還喝多了，是不是還在回家路上碰到你來著？那會兒在咖啡廳就遇到了三個要跟你表白的小男生，嘖嘖，真是青春啊。”

“他們不了解我，表白只是感動自己罷了，不會有結果的。”

“唉，真絕情啊。”路一秋縮了縮脖子，咧嘴笑了笑，“不過像你。”

“學姐還記得我們是怎么認識的嗎？”

柳竹雨的話，讓路一秋有些恍惚。

她對面的姑娘眉眼間已經有了介于青澀和成熟間的香甜味道，可不知道為什么，記憶里那張干干凈凈的臉和面前的柳竹雨一點一點重合。

路一秋第一次見到柳竹雨的時候，是高三那年的校慶匯演。

那個時候她還是學校里唯一一個樂隊的主場，她的世界里除了做不完的試卷和用不夠的筆芯，剩下的只有顫動的吉他弦和一首又一首的歌。

“路一秋啊路一秋，求求你一定要繼續單身下去啊！”

“為啥？”

“這樣就會一直有人賄賂我，讓我給你帶情書了。”同隊的貝斯手像是變魔術一樣從兜里摸出一把花花綠綠的信，“老天爺，拜托讓路一秋一直單身下去吧！我還沒吃夠巧克力啊！”

雖然貝斯手為了這句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連路一秋自己都不會否認，那個時候她是學校里最炙手可熱的人，老師眼里的尖子生，同學眼里的女神，隊友眼里的實力唱將。

于是在匯演上看到那個打鼓的姑娘時候，路一秋第一次被驚訝到了。

“學姐？”

柳竹雨的聲音把路一秋拉回到現在，她搖了搖頭，笑道：“怎么能忘得掉。那會兒我們鼓手吃壞了肚子，全靠你頂下來那場演出。話說那會兒你還沒高中吧？”

“那年我初二。我和路半夏是同一屆。”

“哦哦，對，把這茬給忘了。”

柳竹雨把磨好的茶粉掃到杯子里，加入一點溫水，用茶筅一點一點攪拌均勻，接著推到路一秋面前：“可以先吃一點糕點，能釣起抹茶的苦味。”

“看起來就很苦啊……”路一秋面露難色，趁機岔開話頭，“今天你就是單純來叫我喝喝茶嗎？”

“不可以嗎？”柳竹雨少見地反問道。

路一秋一愣，笑了起來：“可以，怎么不可以。”

柳竹雨聽到這話，嘴角不自覺地翹了起來，但很快正色道：“其實還是有事想跟學姐說的。”

“ok，你說。”

“學姐看過Novelist嗎？”

“看過啊，那不是小夏……路半夏連載的雜志嗎？”路一秋一愣。

“嗯，那就好。”柳竹雨頓了頓，繼續開口，“我的筆名叫做一雨知秋，最后一輪的淘汰賽，我會打敗路半夏，拿到連載資格的——雖然我不太需要這個東西。”

“……”

路一秋的眼角抽了抽。

“等會兒等會兒，我沒有聽明白，你說你是……”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于是柳竹雨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真的假的！”

路一秋拍案而起，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俯身壓低聲音興奮道：“你就是一雨知秋？你寫的書超贊的，我不怎么看小說，每次打開Novelist只看你和我老弟寫的東西。我聽朋友說，你在其他網站上超有名的是吧？！”

“算是吧。”柳竹雨抿了抿嘴唇，再次重復，“我會……打敗路半夏。”

她的話有些僵硬又刻意，和平常冰雪聰明又滴水不漏的柳竹雨有著巨大的反差，可她還是執拗地重復了一遍這句話。

路一秋愣了下，過了好一會兒，才釋懷地笑了起來：“那小子輸給你，也不虧吧，可惜是可惜了點。”

柳竹雨猛地瞪大了眼睛：“可惜？”

“可惜呀，他不是一直想在這本雜志連載來著？”路一秋聳聳肩，“不過成王敗寇嘛，沒那個本事，拿不到連載資格也沒辦法咯。”

“學姐希望他能贏嗎？”柳竹雨幾乎是打斷似的追問道。

路一秋看著對面的姑娘，表情稍稍認真了些：“當然。他可是我老弟。”

柳竹雨深吸一口氣，緩緩低下頭。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開口：“說謊。”

“你說什么？”

“沒事。”柳竹雨重新抬頭，“學姐，等下要去我那兒嗎，我家的樂室里還有一把fender的限量款吉他，想請你去試下音。”

“真的？！”路一秋的眼睛一亮，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

她擺了擺手，苦笑道：“算了，我晚上還有個會。畢竟不是學生了，你就替我好好享受一下青春吧。”

柳竹雨的眼神，變得十分復雜。

但許久之后，她還是點了點頭：“學姐，工作加油。”

“哦！有這么可愛的姑娘給我加油，工作都沒那么累了。”路一秋大咧咧地笑了起來，“話說，你不用碼字什么的嗎？小夏這會兒好像還在苦戰，感覺這次很難寫的樣子。”

“沒關系，其實今天邀請學姐來，也是為了寫書。能看到學姐，也許就會有靈感了。”

“是嗎，那我還蠻重要的。”

路一秋一邊笑，一邊心里起了些許疑問。

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這次的主題……是愛情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