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篷里很安靜，頭頂的燈光和空氣中流轉的氛圍一樣曖昧，路半夏怔怔地望著鏡子里的自己和花妙雨，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花妙雨透過面前的巨大鏡子，和路半夏對視著，眼神寸步不讓。

“那個，為了避免誤會哈，我先確認一下，面得你說我自戀什么的……”路半夏抬手撓了撓后腦勺，硬著頭皮開口，“你說的意思，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你理解的是什么意思？”花妙雨眨了眨眼睛，狡黠地反問道。

“就是……你，那什么……”路半夏連說帶比劃，終于像是便秘一樣把話說出了口，“你不會喜歡我吧？”

“為什么不會呢？”

花妙雨回答的，遠比路半夏想得要快。

她轉過臉，不再看著鏡子里的路半夏，而是毫不羞怯地直視著路半夏的眼睛。

她本來就像是古堡里的貴族大小姐，她應該是驕傲的，哪怕說出“喜歡”這種話，也不該有絲毫的羞怯，而是像為自己的騎士授勛一樣自然。

于是呆若木雞四個字，幾乎可以完美地形容路半夏現在的狀態。

什么？

認真的嗎？

哪怕花妙雨下一秒突然擰了把自己的臉說“想什么呢我這樣的姑娘能喜歡你你還是別想了我開玩笑的啦哈哈”，路半夏都覺得劇情比現在的發展要靠譜。

“不是，我們才見了第二面吧?！彼乱庾R地后退了一步，“我之前應該沒有見過你?！?

花妙雨聽到路半夏的話，突然笑了起來。

“我說的不對嗎？”

“對啊，當然對啊?！被钣甑纱罅搜劬?，“可是為什么要見到你才能喜歡你呢？”

她背起手，重新看向鏡子里的路半夏：“路半夏，你相信命運嗎？”

“命運？”

“就像兩條平行的鐵軌，本來永遠也不會遇到，突然有一天一條鐵軌說‘我要彎啦我要彎啦’，于是它真的彎了一些，兩條鐵軌就這么遇到了?！?

路半夏的眼角抽了抽：“你這個……是什么冷笑話嗎？”

“巧合，我說的是巧合。所謂命運，就是一個接一個的巧合，把平行的鐵軌掰彎。”花妙雨用手指比了個很不妙的手勢。

可路半夏現在卻沒有動絲毫的歪心思。

他在認真思考花妙雨的話。

“我們雖然是第二次見面，可我早就遇到過你了?！被钣旯雌鹱旖?，“我學習繪畫，只有一年的時間?！?

“一年？！”路半夏震驚地看著身旁的花妙雨。

“嗯，老師說我是天才，我確實是?！彼难劬镉行」媚镬乓约旱难笸尥匏频男⌒〉靡?，卻讓人覺得更加可愛了幾分，“可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學畫畫嗎？”

“嗯？”路半夏一愣，心想我怎么知道你為啥畫畫，你要不猜猜我為什么今天穿了T恤就過來了？

花妙雨似笑非笑，她像是出了謎語故意要捉弄人的小妖精，輕咳兩聲，深呼吸，開口道：“如果沒有芙蕖河上零零散散劃過的烏篷船，大概所有人都會錯以為自己在的地方是繁華熱鬧的天都，而不是山明水秀的淮嵐?！?

路半夏聽著花妙雨這段有些耳熟的話，在自己的記憶里稍稍搜索了一下。

接著他愣住了，他找到了這句話的出處。

“我可是最早看到的人哦。”花妙雨看到路半夏的表情，擠了擠眼睛，知道對方已經想起來了。

確實不難回憶起來，因為這是路半夏在幻想家論壇寫的第一篇小說的第一句話。

“你竟然看過？”路半夏是真的被驚訝到了。

那本書從開寫到完結，總共的評論不超過五句話，點擊量少到路半夏用手指都能數明白。

也就是這本書之后，路半夏開始改變了自己的風格。

“我不止看過，我還看過很多遍?！被钣昱牧伺氖郑翱吹竭@個故事的時候，我就決定了，我要把它畫出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路半夏有些明白了，但他不敢確定。

“沒錯。”花妙雨抬手，輕輕拍了拍路半夏的臉頰，“我是因為你才開始畫畫的，路半夏。我的畫就是為你而生的?！?

我的畫就是為你而生的。

路半夏聽過看過很多情話，高中時候拜托他交給老姐的情書路半夏每一封都過目過，有的肉麻有的委婉。

可在現在的他看來，最美的情話已經誕生了。

這句話里，有他的書，有她的畫。

“當然，后來的那幾本小說我就沒看過了。”花妙雨話鋒一轉，“寫得太諂媚，像是抽了骨頭的狗。沒意思?！?

“倒也不用這么毒舌吧?！甭钒胂哪税牙浜?。

“不能脫離市場，但也沒必要向市場下跪。不過我知道你總會走出來，寫出比第一本更好的書?！被钣隁馊粲奶m，聲音壓低了些，“果然，我喜歡上的作者，沒有讓我失望?！?

路半夏沉默了下來。

他努力不讓自己去看花妙雨的眼睛，可這個姑娘的眼睛仿佛有某種魔力，像是月亮吸引潮汐一般吸引著他的視線。

“放心，我今天不是來要一個答案的?！?

花妙雨似乎看出來了路半夏心里的糾結，勾起嘴角微笑起來：“我是來告訴你，我喜歡你這件事的?！?

“啊……好的，我應該說謝謝嗎？”

路半夏說完這句話，恨不得立馬抽自己一巴掌。

花妙雨瞪大眼睛，接著捂嘴笑出了聲，銀鈴般的笑聲在帳篷里仿佛回響，路半夏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化了。

他從來沒被別人告白過，那種電影里才會出現的粉紅色情節在路半夏看來比貞子從電視機爬出來還虛無縹緲，他寧愿相信自己家冰箱里能鉆出來妖怪，也不會想到有個頂漂亮的姑娘，因為自己的書來告白。

可現在這件事確實發生了。

這個時候該干什么？說什么？做什么？

如果是韋光正，大概早就原地起跳三百六十度轉體滑跪答應，換段壬有可能會賊兮兮地在自己的公眾號上曬出兩個人的合照，齊特大概會把整個學校的論壇黑掉換成同一個標題的帖子。

可路半夏這個時候該干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他看著花妙雨，腦袋里鉆出來另一張面孔。

像是揮之不去的影子，一直纏繞著路半夏，那個夕陽下，美好到讓人想落淚的側臉。

似乎看出來了路半夏的糾結，花妙雨后退了一步，清了清嗓子。

“別誤會，我不會主動追求你，我是花妙雨，我可以喜歡別人，但我不會放下身段來追求別人?！彼首骺鋸埖夭嫫鹧?，“像我這樣的姑娘，可是要矜持一點才好的。要來的東西，沒人會珍惜?！?

路半夏勉強擠出笑，抹了把冷汗：“那你的意思是……”

“還不明白嗎？”

花妙雨白皙的臉，忽然有一片淺淺的緋色蔓延開來，像是落入水中的草莓色棉花糖。

這是路半夏第一次在這個姑娘臉上，看到屬于小女生的嬌俏。

“我的意思就是，我當然不會追求你?？墒悄銇碜非笪业某晒β?，是百分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