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國際大酒店……應該就是這里吧。”

路半夏看了一眼手機上的地圖導航，又抬頭看了一眼眼前這座歐式風格的大樓，確認自己并沒有走錯。

他理解里的國際大酒店，至少要有敞亮的大廳和看一眼就知道價值不菲的裝潢，帶著白手套的門童為黑色的長軸D級車拉開大門，穿著高跟鞋的姑娘裊裊婷婷從車上走下，連看她們一眼都讓人覺得要鼓起勇氣。

可現在這棟樓并不是修建在國貿或者金融港，而是在城北的使館區，有些年頭的紅磚墻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哪怕在平均樓房高度不超過15層的使館區，它看起來也頗顯得低矮了些。

如果不是來往的黑牌行政車和大門旁印著燙金色徽章的磚墻，路半夏真的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

更有意思的是，路半夏并不是唯一等在門口的人。

除了他之外，酒店門口已經有了不少人在等待著，不管是留著長頭發的文青，還是挽著男伴手臂的長裙姑娘，每個人看起來和這座帶著厚重文化氣息的酒店很搭。

路半夏有些尷尬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T恤衫，覺得自己像是混進天鵝群的山雞，他開始后悔為什么沒穿的更加正式一點。

但他就算想大概也穿不出什么花來，自己唯一的那件西服被水淋濕，哪怕韓笙烘干過，也還是要拿去干洗。

更重要的是他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要來干什么。

昨天玄月的短信恰到好處地打斷了路半夏的施法，等他重新抬頭的時候，過載的大腦已經重新冷卻了下來。

剩下的事就很簡單了，吃完關東煮，買把雨傘，打道回府。

路半夏吃過晚飯就坐在電腦前盯著屏幕發呆，他頭一次感受到自己寫文竟然有了便秘的感覺，平常要么是拉稀要么是空腹，這種明明肚子里有東西，可是連個屁都崩不出來的感覺，屬實是第一次發生。

一夜無話，路半夏的word文檔上，只有回車鍵還在閃爍。

只剩下他的腦子里，還在下著昨天下的雨，還有看著下雨天的她。

路半夏嘆了口氣，從自己兜里摸出來手機，看著已經被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完美約會攻略》，忍不住吐槽：“這玩意兒，有個屁用。”

“你連攻略都準備好了呀。”有人在他耳邊突然開口。

路半夏嚇了一跳，下意識后退幾步，扭頭擺手：“不是不是，我……”

接著他看著自己身后的姑娘，愣了一下。

毫無疑問那就是花妙雨，她撐著一把純黑色的遮陽傘，臉上掛著金色框的眼鏡，肩上披著白霜一般的薄披肩，身上那條靛藍色的長裙仿佛人魚的尾巴，下垂的質感如奶油般絲滑。

她的身材原本就高挑，在腳下那雙黑色高跟鞋的輔助下，更顯得修長窈窕。

和第一次見到她相比，面前這個姑娘的氣質似乎又發生了變化，如果先前還是讓人有些抗拒的凌厲，現在的花妙雨簡直就是優雅的代名詞。

如果現在有人告訴路半夏她是哪個國家王室的公主，路半夏也會毫不猶豫地相信。

“不認識我了？”花妙雨扶了扶眼鏡框，精心畫過的眉梢微挑。

“啊，不是。”路半夏連忙開口，“只是沒聽到你過來，嚇了一跳。”

“我穿的可是高跟鞋，聽不到一定是你的問題。”花妙雨狡黠一笑，話里似有深意，“看攻略看入迷了？”

“不是，我這個……”路半夏撓了撓頭，不知道怎么解釋。

“開個玩笑啦。”花妙雨粲然一笑，化解了路半夏的尷尬，“跟我一起出門，用不著這個東西。”

路半夏稍稍松了口氣，玄月顯然也是個能拎得清的姑娘，她跟自己世界的交集大概也僅限于繪畫和文字的交流。

“所以我們今天來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覺得呢？”花妙雨勾起嘴角，反問道。

“這個……”路半夏看了眼不遠處的酒店，心想這我哪敢亂猜啊。

“是藝術展啦。你可別想多了。”花妙雨掩嘴輕笑起來，“我可不是什么隨便的女人。”

“抱歉……”路半夏話出口，突然意識到自己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好在花妙雨顯然也不想在這上面多做糾纏，她看著遠處的酒店，繼續道：“這里今天有一個以‘愛情’為主題的藝術展。知道你想要找一找靈感之后，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這里。本來我是打算自己一個人過來看看，既然半夏也需要，那就兩個人一起咯。”

藝術展，這倒是路半夏沒有想過的方向。

但既然藝術在某種情形下是相通的，多看一看總沒有壞處，畢竟這兩天他就要給沙柳交大綱了，再寫不出來路半夏可以直接宣告自己的死刑。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花妙雨走到路半夏身邊，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

等下，這是什么情況？

路半夏機械地邁步往前走，他覺得自己現在如果抽手的話顯得有些不太禮貌，可是就這么突然被姑娘挽上手臂，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二次。

“你好像有些緊張哦。”花妙雨把傘往路半夏一側偏了些，笑了起來，“沒關系，我又不會吃了你。”

她做了個吃人的表情，可路半夏看著那張美麗的臉，只能想到朋友家那只故作兇狠的金漸層，連發火都顯得十分可愛。

于是路半夏也只能強擠笑容，點了點頭。

等來到酒店門口他才發現，同行的女士挽著男伴的手臂，反倒是更加尋常的模式，路半夏心里稍稍放下了些。

這次藝術展顯然是需要門檻的，而花妙雨早就準備好了兩張掛著鮮紅蠟封的邀請函，穿著黑色西裝腰背筆挺的門衛向兩人欠身致意，不知道是不是路半夏的錯覺，他老覺得那哥們兒看到自己身上的T恤和短褲的時候，眼角抽了抽。

“你平常也會來這種地方找靈感嗎？”路半夏側過臉，找話題想要緩解這種尷尬，“感覺看你的畫，似乎總是有用不盡的靈感。”

“平常不需要。只有這種我不太擅長的題材，才有可能。”

“你不擅長？”路半夏一愣。

他的認知中，花妙雨這樣的姑娘大概是能把男人玩得團團轉的操盤手，畫個羅密歐與朱麗葉估計費點勁，可對這個題材肯定是手到擒來。

“怎么了，我像是很擅長的樣子嗎？”花妙雨撇了撇嘴。

“我還以為漂亮姑娘都……”

“不缺愛是吧。”花妙雨進行了搶答。

路半夏剛要點頭，但他很快發現自己身邊就有個現成的反例。

現在這個反例，就在離自己十五米遠的地方，安靜地端詳著面前的那幅油畫。

她顯然也注意到了路半夏的視線，轉過臉來。

“……”

“……”

于是路半夏和柳竹雨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