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糾結了很久的伴手禮，最后還是決定帶個中規中矩的糕點過去。

現在站在公寓門前的他無比慶幸自己沒拎著一箱牛奶之類的東西，中式糕點至少還能說是老派國粹，不至于跌份，可是一箱牛奶出現在這種地方屬于是老鹵煮躺在國宴的盤子上，有些不合時宜了。

這棟公寓的名字很簡單，壹號國際公寓，位置也很好找：國貿最中心的金樽往北一點，就是這座流光璀璨的公寓大樓。

路半夏整了整不存在的衣領，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舉止正常，好在來往的住客并沒有對他加以太多關注，不管是身材妖嬈的西歐姑娘還是磨砂黑色的非洲友人，大概是因為路半夏和門口送外賣的小哥在他們看來有相當程度的相似。

前臺很快確認了路半夏的身份，帶他進入電梯。路半夏并沒有做任何操作，不如說電梯里根本就沒有供他操作的按鈕，他只是感覺身子一重一輕，電梯很快聽了下來。

“叮咚。”

清脆的提示音后，電梯門緩緩打開。

路半夏驚奇地發現，這部電梯竟然是直接入戶的。

等電梯門完全打開，看清面前景象的路半夏，腦子里只有兩個字：開闊。

映入眼簾的是巨大的落地窗，國貿的街景仿佛一幅畫一般在路半夏眼前鋪展開來。四周的灰色墻壁透露出介于裸巖和大理石間的質感，偌大的客廳只有一張沙發和擺著香檳的茶幾，但整個空間卻絲毫不顯得空蕩。

簡而言之，就是很“貴”。

柳竹雨就站在門邊，她穿著短褲和T恤，長發隨意地在腦后束起，卻沒有給人些許怠慢的感覺。

“拖鞋就在門邊，請進。”

看到路半夏站在電梯里不動，柳竹雨主動開口，接著轉身向客廳的沙發走去。

路半夏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換上客用拖鞋，好奇地打量著四周。

“你一個人住這兒？”

“嗯，偶爾會有保姆或者廚師來，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我自己一個人。”柳竹雨一邊說，一邊輕輕按壓沙發旁邊的扶手。

飄著冷霧的圓柜緩緩地從茶幾旁升起，路半夏看著圓柜里躺在冰塊上的可樂和雪碧，心里甚至生出了“原來柳竹雨也喝這玩意兒”的念頭。

“請自便，也沒有特地準備什么飲料。”

“哦哦……對了，這個是給你帶的。”路半夏把手里的糕點放在茶幾上，“第一次來嘛，帶點吃的總不錯。”

“謝謝，這一家店的棗糕我一直很喜歡。”柳竹雨的感謝雖然不甜不淡，但總能讓人感覺是由衷的。

“很大啊你家里，說實話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也算是見世面了。”路半夏一邊說著，一邊朝窗外的國貿看去。

“上學之后我就一直住這邊了，這里離學校近一點。”柳竹雨自然而然地從冰柜里拿出一瓶可樂，遞向路半夏。

路半夏轉過臉，點頭接過：“謝謝。不過我記得你不喝這些來著。”

“嗯，我不喝碳酸飲料。”

“跟我老姐一個樣。”路半夏咧嘴一笑，拉開易拉罐的拉環，“她從初中開始就很少喝這些，不過工作之后似乎就沒那么注意了。”

“因為她要唱歌。”

路半夏一愣，接著點點頭：“嗯，對。她當時玩樂隊還蠻瘋狂的說實話，不過老姐她學習好嘛，怎么玩兒我爸媽也不管。我就不一樣了，我高中打個爐石傳說被我老姐和爹媽輪流批斗。”

柳竹雨的表情似乎有些變化，但路半夏看不真切。

“你怎么對我老姐這么了解？”

柳竹雨的眼角微動，不知道是不是路半夏的錯覺，他似乎看到柳竹雨微微錯開了視線。

“沒什么，我們學校很少有人不認識她的。”柳竹雨頓了頓，“而且她也是我……是我很憧憬的人。”

路半夏很想把路一秋在家里還有對自己的那些惡行給爆料出來，但考慮到小妖怪每個月1500的救命錢，他還是選擇了閉嘴。

“你今天邀請我來，不會就是請我喝可樂的吧？”路半夏咽下冰涼的一口，切入正題，“不過能被柳竹雨同學邀請到家里喝可樂，也是蠻榮幸的一件事。”

“那要不要發個朋友圈？”柳竹雨冷不丁地開口。

看到路半夏詫異的表情，柳竹雨嘴角微微翹了起來：“開玩笑的。”

她起身，示意路半夏跟上自己。

兩人穿過幾乎抵得上路半夏家兩倍大小的客廳，向最里面的房間走去。

越走路半夏越覺得不太對勁。

這個劇情好像不太對啊？

這柳竹雨怎么像是要把自己往閨房引的樣子啊？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后面的是什么來著？

一直走到房間門口，柳竹雨站定，轉頭看向路半夏：“待會兒可能會有些刺激，你最好做好準備。”

路半夏下意識地吞了吞口水。

刺激？

什么刺激？

柳竹雨推開門，路半夏半是不安半是疑惑外加一小部分期待地看向房間里。

但這并不是柳竹雨的臥室，而是一間貼滿了隔音棉的小練習室，在房間的一角擺著貝斯和吉他，正中間是組合好的架子鼓，兩個碩大的音響擺在鼓的對面。

柳竹雨抬手，把自己的長發盤在腦后，示意路半夏隨便找個地方坐下，接著自己走到架子鼓前坐了下來。

她從一旁的圓筒里抽出鼓棒，深吸一口氣。

于是路半夏驚訝地發現，柳竹雨似乎“活”了過來。

“嗨！”

這個平日里連說話都溫婉如水的大小姐，忽然大喊了一聲，放在對側的音響幾乎是同步發聲，暴躁的電吉他帶著強烈的失真特效在房間里回旋，柳竹雨雙手猛地落下，鼓聲重重響起。

路半夏看著架子鼓后的柳竹雨，他突然想到了那天和韓笙在漫展看到柳竹雨的樣子。

也是這樣，心無旁騖，仿佛在自己的世界狂舞。

她不是什么京貿大學的大小姐柳竹雨，而是一個純粹的鼓手，她的技巧精湛，她的情感充沛，哪怕以路半夏淺薄的樂理水平，都聽得出她的鼓聲里抹不去的靈性和天賦，她的美貌和氣質在鼓聲中被重新熔鑄，變換成另一種更加迷人的特質。

柳竹雨盡情地揮舞著鼓棒，她的鬢角發絲被汗水浸濕，連串的鼓聲仿佛爆豆般轟炸著路半夏的鼓膜，直到路半夏都要忍不住動起來的時候，音樂聲和鼓聲齊齊停止。

柳竹雨高高舉起鼓棒，在指尖瀟灑地轉了幾圈，接著隨手拋向身后。

鼓棒落地，路半夏也從失神中恢復了過來。

“精彩。”

最后，他也只能干巴巴地鼓著掌，用這兩個字表達自己的情緒。

柳竹雨喘著粗氣，以一種路半夏從來沒見過的表情看著他，似笑非笑，帶著幾分仿佛孩童炫耀般的戲謔和徹底放松的從容。

這是路半夏從來沒見過的柳竹雨。

接著她開口，聲音因為喘息而有些顫抖：

“路半夏，不要再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