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插畫的事，路半夏其實知道的內幕也不比沙柳多很多。

昨天他收到玄月信息的時候，其實并沒有多想太多就把自己的終稿轉了過去。不知道為什么路半夏的潛意識里，對這個素未謀面的畫師有著超出尋常的信任。

于是等今天早上收到玄月的那幅畫時，路半夏遠比沙柳要震驚。

“雖然有些冒犯，但是麻煩問一下，這是給我的插畫？”

“嗯。”

“一晚上畫完的？”

“嗯。”

“太感謝了！真的比我想象中的插畫還要棒很多。”路半夏這話沒有絲毫水分，“玄月老師稍等，我馬上把稿費打到您的賬戶上。”

“不用了。”

看著對話框里的這三個字，路半夏愣是琢磨了半分鐘，才確定玄月的意思就是字面的意思。

“那怎么行呢，真的太感謝老師了。”

“不用感謝我。”玄月的回復一如既往的直球。

“……”

路半夏抓了抓頭發，他有時候真的搞不太清楚這位到底是在嗆自己還是真的不太會說話，但不管怎么說，這幅畫都是絕對的意外之喜。

“再次感謝玄月老師。如果有下次的話，希望能跟老師繼續合作。”路半夏以一種先上車后補票的心態發出邀請。

這次對話框沉寂了很久，玄月終于發過來兩個字：“好啊。”

這兩個字比起剛才的畫，更讓路半夏的心情激動一點。

剩下的事就是順理成章了，拿到清晰的原稿，發給沙柳，聯系印刷廠，更換插畫。多虧白璞無心插柳，整件事順利的路半夏都有些問心有愧，心想要不要之后去雍和宮燒個香拜個佛。

就在路半夏忙完Novelist的事不久，就聽到隔壁臥室傳來窗戶推拉的聲音。

韓笙已經不能叫屢教不改了，簡直就是明知故犯。但她跟路半夏拍著胸脯說自己絕對不會讓其他人看見，這么久了倒也相安無事，路半夏暫時沒有收到小區里有類似“盜賊飛檐走壁”的傳聞。

他伸了個懶腰，走出屋子，看著幾乎是同步從隔壁走出來的小妖怪，笑著開口：“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樣？”

“啊……我昨天沒有睡覺。”韓笙眨了眨眼睛，看上去依舊元氣滿滿。

她的精氣神并不依賴于睡眠，每天按時睡覺起床更像是某種“模仿”，路半夏大概也清楚。

“不睡覺？那你倆在做什么？”路半夏挑眉。

“就是……沒有睡覺。”韓笙的視線有些躲閃。

路半夏的腦袋里不受控制地出現某些動漫和游戲里才會有的情節，但理智告訴他，韓笙就算是跟施無雙打了一晚上的XX聯盟，也比發生桃色事件更靠譜。

不過她既然不愿意說，路半夏也不會多過問，不如說他還挺開心韓笙現在有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

“中午吃頓好的吧，今天可是個好日子。”路半夏摸出手機，肉眼可見的喜氣洋洋。

他在屏幕上劃拉了一會兒，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你咋不問我發生啥了？”

“發生啥了？”韓笙老實問道。

“……”盡管有種趕鴨子上架的錯覺，但這不影響路半夏抑制不住的分享欲，他一五一十地把今天發生的事跟韓笙復述了一遍。

但這個過程中，小妖怪似乎并不是很驚訝。

韓笙是不驚訝，畢竟路半夏說的畫就是出自她的手里——當然，也少不了施無雙在旁邊的指點。

但她當然是開心的，因為路半夏很喜歡她的畫。

而且她還能繼續給路半夏畫下去。

餐桌旁，拿著手機的男孩喋喋不休，托著下巴的女孩輕輕晃著小腿，掛在腳上的拖鞋拍打著地面。

窗外楓葉火紅，時不時從枝頭飄落。

房間里，路半夏終于注意到了韓笙的視線。

他抬起頭，對上那雙明亮得像是星星的眼睛。

某個瞬間，幸福和滿足像是玫瑰色的空氣，將他的世界包圍，通感從未像這一刻一樣具象，于是他有些喘不上氣了。

路半夏迅速挪開視線，咳嗽了兩聲，努力掩飾表情的尷尬。

“咳咳……油燜蝦，吃嗎？”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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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淅瀝，便利店的關東煮咕嘟咕嘟，發出好聞的香味。

路一秋站在便利店的落地窗前，手里捧著一杯加冰的美式咖啡，推了推鼻梁上金絲框的眼鏡，看著窗戶上雨滴滑落。

魔都的秋天來得比上京更晚，所以她還穿著絲質的短裙搭配小西裝，腳上那雙黑色的高跟鞋，鞋跟銳利得像是匕首，但更銳利的是路一秋挺拔的背影。以至于哪怕每個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看她一眼，但又很快地挪開自己的視線。

對路一秋來說，這種凌厲的氣質某種程度上也為她省去了不少麻煩，至少那些掂量不清自己的搭訕者在看到她的時候，總會在臉上顯示出本能和理性的交鋒，等到它們分出勝負，路一秋已經踩著高跟鞋遠去，每一腳都狠狠地扎在了他們的心上。

“裝大尾巴狼累不累啊？”自己的老弟曾經這么銳評過，“不是你在家躺沙發上邊摳腳邊讓我給你拿可樂的時候了？”

當然銳評是要付出代價的，他的下場也比較悲慘。

今天是周末，難得沒有客戶和領導的電話轟炸，手頭的工作也在路一秋近乎強迫癥一般的加班加點下已經做完。

所以她才有時間，來到酒店旁邊的便利店，買一本最新的……Novelist。

路一秋付過款，就在便利店靠窗的小桌前拆封，按照目錄找到路半夏的文章，仔仔細細地閱讀了起來。

文章不長，路一秋很快看完。

她微閉眼睛，長出一口氣，似乎剛從冰窖走出來，氣息有些顫抖。

“美女，可以加個微信嗎？”有人在她身旁開口。

路一秋轉頭，看著那個梳著背頭自我感覺良好的男青年，搖了搖頭，委婉地拒絕：“不好意思，我不是本地人。”

“沒關系嘛，今天天氣還不錯，要不要去兜兜風？”男青年“若無其事”地把自己的寶馬車鑰匙放在桌子上。

路一秋看了眼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忍不住笑出了聲。

“怎么了？這么開心？”

“看到對面那輛720S了嗎？我買它的時候專門找人幫我鍍成了靛青色，就是為了下雨天的時候兜風用。”

路一秋說這話的時候目不斜視地看著窗外，語氣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笑意。

男青年尷尬地撓了撓頭，默不作聲地收起桌子上的寶馬鑰匙，狼狽離開。

路一秋喝了一口咖啡，嘆了口氣。

“姐姐，那輛車是你的呀，真帥！”

路一秋再次扭頭，看著身后星星眼的大概只有初中的男孩，再次笑了起來：“怎么可能。想買的起邁凱倫，我還得再等十年。”

她收起手里的Novelist，拿起身旁的黑色長柄傘，在初中男生崇拜的目光中走出便利店。

濕潤的空氣涌入她的肺部，路一秋感覺頓時精神了很多。

她拿出手機，打開一個很少有人使用的app，這個叫做“秘密樹洞”的app是她多年前下載的，沒事兒就會在里面吐槽一些生活中發生的事。

從下載這個app到現在，只有一個叫做BR的網友會跟她互動。

路一秋翻看著app里的消息，最新的一條是今天早上留下的。

“也許對錯的評判，并不是那么簡單。”

“對錯的評判嗎……”路一秋重復著這句話，又打了個寒顫。

她把app關閉，打開通訊錄，撥通了那個熟悉的電話。

電話接通，傳來了比號碼更熟悉的聲音：“怎么了老姐，今天不加班？”

“你個臭小子，寫的東西嚇死我了。”

路一秋嘴上罵著，可嘴角卻翹得像是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