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的最近的生活就像是過山車，大起大落跌宕起伏，好在這兩天這趟過山車似乎快要進站了，所以下次擂臺賽的作品進展還算順利。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順利”兩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路半夏寫作的狀態了，那種感覺就像是便秘許久之后用了開塞露的通暢，絲滑到路半夏甚至覺得電腦上的字是直接從自己腦袋里蹦出來的。

所以看到坐在自己對面的沙柳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說出那句“稿件我收下了”的時候，路半夏竟然有一種理應如此的感覺。

“這次的故事，是怎么想出來的？”沙柳收下稿件，忍不住好奇。

“怎么了？先聲明啊，這可確實是我自己原創的。”路半夏連忙洗清嫌疑。

“倒不是說你從哪偷……借鑒來的，只是‘動物’這種命題，能寫出來一篇克蘇魯系的懸疑文章，這種想法確實很讓人驚奇。”

路半夏摸了摸鼻子，還是沒把前幾天動物園發生的事說出來。

那只白色的老虎，確實給了他不小的靈感。

如果把動物的定義擴大化，人可以算作動物，某些不可名狀的東西大概也能算作動物，只要他們表現得像是動物一樣。

于是用動物作為隱喻，表面是寫一家有奇怪規則的動物園，實則背地里暗藏玄機的想法，讓路半夏最終創作了這一篇《動物園怪譚》。

獅子老虎另有所指，兔子山羊未必溫順，越是平常的東西，在表現出異樣的時候越是會讓人覺得不安，克系恐懼的精髓就在于“怪異變得平常”這種反差。路半夏第一次涉獵這種題材，但從結果看他做得還不錯。

不過要說反差的話，妖怪竟然看起來呆呆萌萌的特別可愛，是不是也是一種反差呢？

“你笑什么呢？”沙柳好奇地問道。

路半夏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抹了把臉正色道：“沒事，只是想到了開心的事情。”

“說實話，我個人是很欣賞這篇小說的，雖然用的是第一人稱視角，但懸疑故事用第一人稱表現信息差、增強代入感本來就是個很常見的敘述模式。”沙柳說到這兒，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什么問題嗎老師？”路半夏看出來他有話要說。

“但是我不確定Novelist的主要受眾能接受這種風格的文章。”沙柳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擔心。

路半夏心頭一緊，很快意識到了沙柳在說什么。

Novelist的主要讀者群體年齡段，是14-22歲之間的年輕人，換句話說過于晦澀或者復雜的劇情，未必能夠引起他們足夠的共鳴，反倒是“我要成為海賊王的男人”這種簡單直接的東西更能讓這些中二少年們熱血沸騰。

克系本來就是小眾題材，第一人稱的懸疑作品除非真的精彩，否則很容易適得其反。

“不過我對你還是很有信心的。上次你寫的小說也一樣，風格并不是Novelist主打的流派，但沒準能幫你吸引到更多的讀者。”沙柳看出來路半夏的擔心，反過來安慰道，“你要做的不是讓所有人都滿意，而是讓喜歡這個類型的讀者滿意。”

“明白了。”

“對了，插畫師大概今天就能把插畫給我，到時候你也看一下吧。不過這一期的插畫并沒有那么重要，畢竟不是封面大圖。”

“哦。”路半夏應了一聲，不由得想到了前幾天被玄月果斷拒絕的時候。

那種強烈的挫敗感讓他竟然生出一種失戀的落魄，只是問題出在自己身上，他也不好意思怪人家。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還能再看到這位出新的作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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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蘇魯是什么啊？”

施無雙懸在半空的畫筆停了下來，被韓笙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給問到了。

“你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路半夏的小說里提到了這個，但是我不是很懂什么叫克蘇魯。”

“沒去網上搜搜看嗎？”

“搜了，但是看不太明白。”韓笙搖了搖頭，“是不是長著章魚腦袋的動物就叫克蘇魯啊？我看到了好多這樣的圖片。那長著魷魚腦袋的叫什么呢？長著塔斯馬尼亞小龍蝦腦袋的呢？”

施無雙張了張嘴，本來想說長著章魚腦袋的更有可能是章魚哥，但最后還是忍住了沒說。

“簡單來說，克蘇魯是一種虛構的神話衍生出來的一套體系，克蘇魯文學的話就是在這一體系下進行的創作。”施無雙斟酌著自己的措辭，“這套體系很容易就能創造出因‘未知’和‘反常’而造成的恐怖感。舉個例子的話，你每天都會吃早餐吧。”

“對，我會做培根煎蛋！”韓笙連忙舉手。

“假如有一天，所有人都告訴你，這個世界上沒有‘早餐’這種東西，你不管起多早、做什么，永遠也都吃不到‘早餐’。在你的記憶里明明有早餐這種東西，它可以是煎蛋可以是培根可以是水煎包，可現實情況是所有人甚至沒有‘早餐’這一概念，這個東西從存在上被根本性地抹除了，只有你的記憶里有這個東西曾經存在過。”

施無雙頓了頓，繼續說下去：“慢慢的你就會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早餐，到底是你的記憶出了問題還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早餐’的消失是概念性的，這種概念的消失會引起人本能的恐慌……我不是很會寫故事，所以講的不好，抱歉……但大概是這個意思。”

“早上不能吃培根煎蛋。”韓笙表情嚴肅地點了點頭，“是很恐怖。”

“……大概不是你想的那樣哈。”施無雙抹了把額頭的汗，覺得自己剛才的解釋應該是作廢了，“不過你怎么會突然對這個這么感興趣？”

韓笙忽然變得有些扭捏了起來，她眨了眨眼睛，心虛地別過臉去。

施無雙看著面前姑娘幾乎把“不打自招”四個字寫在了臉上，忍不住嘆了口氣：“這次路半夏又寫克蘇魯了嗎？”

“你怎么知道？”韓笙一開口就戳穿了自己蹩腳的掩飾。

“然后呢，他又找你了？”

“嗯。”

“怎么樣，有草稿了嗎，截止時間應該已經快到了。”施無雙想到那天接連工作幾十個小時的事情，生理性地肝疼了起來。

“我拒絕他了。”

韓笙的回答讓施無雙很意外，但她稍加思考之后，大概能明白韓笙的心情。

明明拒絕了，還是忍不住想為他的作品畫一幅插畫。

施無雙看著自己面前遮遮掩掩的姑娘，心里再次浮現出了之前想過很多次的問題：

路半夏到底從哪冒出來這么個好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