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笙看著路半夏，用力把他手中的鐵簽拿下，輕輕放在自己身前。

“還好嗎？”路半夏先問出了這句話。

“嗯。我沒事……”

“那就交給你了。”

虎嘯聲恰到好處地傳來，遠處園區大門上方的通道上已經來了不少工作人員，但看起來他們似乎也遇到問題，大門遲遲沒有打開。

老虎的奔跑速度是每小時五十四千米，從它們發動的起點到籠車不過十秒鐘的時間，路半夏甚至能夠聞到它們嘴里的血腥味。

韓笙轉過臉，盯著狂奔而來的猛獸。

路半夏忽然打了個寒戰。

這是他第一次在韓笙臉上看到憤怒的表情。

“停下。”

韓笙開口，用詞雖然簡單，卻包含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

幾乎在她發聲的一瞬間，狂奔而來的猛虎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它們重達三百千克的身體在草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劃痕，死死地定在了籠車前幾米的地方，一動不動。

路半夏看著老虎的長爪和尖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這玩意兒但凡在自己身上劃拉一下，估計真就要交代在這里了。

他再次轉頭，看向那只白虎所在的方向。

但剛才還威風凜凜站在那兒的白虎，竟然已經消失不見了，仿佛一切都只是路半夏的幻覺。

圍繞著籠車的老虎開始緩緩向后退卻，本能告訴它們繼續前進大概不會有什么好結果，這些東北虎本就是從小籠養的嬌兒，如果不是剛才那只白虎下令，它們甚至都不會對籠車表現出任何攻擊性。

一頓飽和頓頓飽，還是要分得清的。

韓笙一動不動坐在座位上，她的手掌還放在鐵簽上，擺出一副防備的姿態。

老虎們漸漸散開，和韓笙對峙無疑是一件恐怖的事，尤其是憤怒的韓笙，籠車周圍很快就再也看不到這群野獸的蹤影。

“呼……”

路半夏長出一口氣，他低頭才發現，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汗水徹底打濕了。

韓笙抬起頭，看著已經熔化了一半的車頂棚，眼神微動。

“別多想，不是你的問題。”路半夏看出來了她的想法。

“可是……”

“那只白色老虎，你有印象嗎？”路半夏努力打斷韓笙的發散。

韓笙低頭，沉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嗯……隱約有些印象。”

“它是什么來頭？”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見過它很多次，從以前開始就是。”韓笙的嘴唇嗡動，“每一次……每一次都會這樣。”

遠處園區的大門終于打開，數輛越野車載著全副武裝的工作人員飛馳而來，車上逐漸響起清醒過來的游客的呻吟聲，他們似乎并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仿佛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路半夏看著情緒低落的韓笙，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抬起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放在了小妖怪的肩膀上。

韓笙身子一顫，抬起頭來看著路半夏。

“不是你的問題，也沒有人會怪你。”路半夏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堅定，“至少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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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在車窗一側逐漸沉下，窗外的風聲在隔音的車廂里顯得并不那么清晰。

暖黃的光打在每個人臉上，每個人的表情也都各不相同。

終于，坐在中間的韋光正忍不住了，他清了清嗓子，開口道：“那什么，咱也不用這么沉默吧，搞得我怪難受的。”

“那你想說點啥，我們可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齊特冷冷回答。

“這不是沒事兒嗎？往好了想，至少……”韋光正撓了撓頭發，憋了半天，“至少我們上電視了？”

“路哥，今天你這個取材可是來對地方了。”段壬似笑非笑地湊到路半夏座椅旁，“這經歷寫小說里估計都沒人敢信。”

“呵呵。”路半夏只能回以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事故的定性倒沒有那么復雜，籠車故障外加設備老化，沒有任何人員傷亡，倒是不少人醒了之后還在迷糊怎么看不到老虎了。

至于后續的賠償和協商，路半夏等人不愿意在那兒耗著，只等園區給出最后結果之后再聯系他們。

說實話，要真是賠了一筆錢，路半夏還真覺得受之有愧——畢竟這事兒掰碎了去說，總跟小妖怪有些干系的。

白虎的事兒沒有發酵，醒來后的乘客似乎都失去了這一段的記憶，只記得車突然停了下來，再就是他們醒來時候的畫面。

“抱歉。”坐在最前排的魏憐陽忽然開口，“今天是我提議要過來的……”

“別這樣啊社長，你再說我都要哭了。”韋光正眉毛鼻子皺成一團，“誰能想到那勞什子的車能停在半路啊。”

“作為一種經歷，也挺好的。”一直沉默開車的柳竹雨也終于發表了意見。

“聽聽歌聽聽歌。”韋光正探出身子，把車前的音響打開。

“看成敗，人生豪邁，只不過是從頭再來……”音響里傳來應景的音樂。

“……”

“不過今天確實也有不少回憶呢。”魏憐陽不愧是社長，很快就意識到再這么下去車上的人就要繃不住了，“我上午拍了不少照片，要看看嗎？”

“發群里咯。”韋光正附和。

魏憐陽掏出手機點了點，路半夏打開群聊，看著一張又一張照片彈了出來。

“這個是鴕鳥的……這個是象龜的，這個是草泥……羊駝的……”

路半夏瞅了一眼身旁一直低著頭若有所思的小妖怪，把手機遞到了她的眼前：“看，還有你的照片呢。”

韓笙終于回過神，看著路半夏一張一張劃過他們今天的照片，目光逐漸活泛了過來。

“這張是我們幾個人的合照，哎呀今天可惜了，只有這一張咯。”

手機再次震動，魏憐陽發來了她在前排用自拍模式拍出的一張合照。照片上，韋光正正和段壬扭打在一起，爭奪最后一根甘蔗，齊特依舊陰沉地待在后座，努力地想把胡蘿卜從車窗塞出去，柳竹雨專注地開著車，韓笙乖乖地坐在窗邊，瞪大眼睛看著窗外的小動物。

而在她身旁的路半夏，視線卻似乎停留在了某個人的身上。

于是路半夏迅速地關閉屏幕，咳嗽了兩聲。

韓笙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揚起臉看著路半夏，眨了眨眼睛。

“嘖嘖嘖。”韋光正發出一連串怪聲。

車載音響恰到好處地切換到了《多余的解釋》：“她只是我的妹妹……”

“晚上吃什么？”路半夏岔開話頭。

“我訂好了飯店，今晚吃銅鍋涮羊肉吧。那家我經常去，挺正宗的。”柳竹雨回答。

“哦！那是什么！”韓笙眼睛一亮。

“到了你就知道了。”

“羊羊那么可愛，為什么要吃羊羊？”韋光正泫然欲泣，“我要吃蒜泥麻醬。”

“蒜泥加麻醬，什么邪道搭配？”段壬忍不住皺眉，“你怎么不吃紅糖加辣椒面呢。”

路半夏看著逐漸恢復往常氣氛的一幫人，稍稍放松了些。

更讓他放松的，是韓笙似乎也找回了一點元氣。

于是他也能收回心思，仔細理了理今天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一點一點回顧。

動物園里出現了一只白虎，一只本不存在的白虎。

動物園里，不存在的動物。

或者說如果那些動物，不是看起來那樣的動物……

主題是動物，但是未必是“動物”……

一絲靈感蜉蝣一般從路半夏的腦海飄過，被他敏銳地捕獲，路半夏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一拍大腿，叫好出聲：“臥槽，對啊！”

“哎媽呀，嚇我一跳。”韋光正一哆嗦，“什么對啊路哥，紅糖加辣椒面嗎？”

路半夏沒有回話，而是迅速地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瘋狂地在屏幕上打下一串文字。

車上其他幾人面面相覷，韓笙則依舊沉浸在對“銅鍋羊肉”的暢想里。

只有坐在最前排的柳竹雨，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