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半夏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他看著韓笙認真又單純的眼神，確認對方并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愛我？

我覺得你愛我嗎？

他的腦袋里仿佛有直升機起飛，耳邊嗡嗡作響。

“呵呵……呵，你們小年輕，可真是。”大媽摸了摸鼻尖，朝路半夏使了個眼色，邁著碎步連忙走開，邊走邊不時回頭瞥一眼韓笙，似乎也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在縣城里的風流往事，勾起了那段玫瑰色的回憶。

坐在兩人旁邊的初中生二人組，也都不約而同抬起了頭。

“這算是表白了吧？”小胖問。

“肯定是。”四眼認真點頭。

路半夏覺得再不說些什么就不得了了，于是咳嗽兩聲，俯身湊近了些，掩嘴小聲道：“你說什么呢大哥？抽風了？”

“大哥是形容男性的。”韓笙低頭微微扯開自己的領口看了一眼，確認道，“我應該是女生。”

“這不重要，而且你這個確認方式不太對勁。”路半夏擺擺手，“我是說，你哪來的這么怪的問題？你……那啥我的，這話能亂說？”

“哦，對不起，我不知道愛不愛你這種話不能亂說。”韓笙坐直了些，表明自己認錯的態度，“那天去Novelist的時候，白定告訴我的。他說我應該是‘愛’著你的，但是我也不是很明白‘愛’到底是怎么回事……”

路半夏看著女孩那雙暗紅的眸子里，閃爍著難能可貴的真誠，只覺得自己的臉頰一點一點發燙起來，像是燃著的木炭。

等會兒等會兒等會兒……

這個情節不太對勁。

就算你再怎么一本正經的說出來，這種話對年幼的我來說，沖擊力還是太強了啊！

就好像自己養的一只兔子，突然有一天開口說“咱倆都處這么久了要不就湊合著過日子吧”。

偏偏這只兔子，生得妖嬈裊娜。

哪怕路半夏認定自己可能是個坐懷不亂的君子，但是面對精神攻擊，再厚的盔甲都失去了作用。

“我們回去再說。”

他吞了吞口水，深吸一口氣，勉強穩住情緒，指了指桌上的大盤雞：“先吃……吃這個。味道很好的。”

“好啊！”

韓笙早就在抽抽鼻子了，聽到路半夏發話，自然是不客氣，拿起旁邊的筷子，夾起一塊雞肉放進嘴里。

等雞肉下肚，韓笙的眼睛幾乎像是裝上了鐳射燈，亮得晃眼：“好次！”

“好吃你就多吃點。”路半夏把大盤雞往韓笙面前一推。

“大哥哥，你是不是應該回應一下姐姐啊。”一旁的小胖表示不滿。

“就是，不然也太渣男了，你的承諾呢？”四眼在一旁附議。

你倆瓜娃子毛都沒長齊，懂個球！

路半夏很想指著他們的鼻子這么說。

但他只是擠出笑臉，就這么糊弄過去。

“嘖嘖嘖。”兩個初中生同時搖頭，看著路半夏的眼神多了幾分鄙夷。

但是路半夏此時無心再顧及自己被兩個毛頭小子給鄙視了。

他腦袋里只剩下了韓笙剛才那句話。

“路半夏，你覺得我愛你嗎？”

愛我嗎？

愛嗎？

愛……

路半夏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姑娘，她正對著一盤幾十塊的大盤雞大快朵頤，鋒薄的嘴唇上沾惹了一層油光，看上去像是一只偷吃油罐的小狐貍，臉上的開心純粹到讓人忍不住也跟著咧起嘴角。

而那天從冰箱里鉆出來的小妖怪，像是一團朦朧又冰涼的霧，美麗卻不真切。

她的身上平添了許多煙火氣，卻仍保留了赤子的那份單純，于是有時候連路半夏都會忘掉，韓笙是個來自幾百年前的妖怪，似乎她只是個有些耿直的漂亮姑娘。

注意到了路半夏的目光，韓笙抬起頭，朝他咧嘴一笑，吐出一根雞骨頭。

“好吃，路半夏。你不吃嗎？”她把大盤雞往路半夏的方向推了推。

路半夏一愣，點點頭：“嗯。吃。”

他心里大概有了答案。

韓笙不懂什么是“愛”，所以她并不是“愛”著自己。

這個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兩個突然相逢的陌生人不會產生這種獨特的紐帶和羈絆，小妖怪對自己與其說是愛，倒不是說更像是“依賴”。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現在幾百年后，為什么會出現在上京，為什么會從路半夏的冰箱里鉆出來。

她只知道，自己相信路半夏，而甚至連這種“信任”的源頭，她都解釋不清楚。

很簡單的邏輯，答案并不復雜。

但是路半夏卻并沒有如釋重負，也沒有立刻向韓笙解釋，反倒莫名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任何問題都有兩面性，正著可以問，反著也可以問。

韓笙并不愛路半夏。

那路半夏呢？

不知道是不是大盤雞的麻辣過于上頭，路半夏覺得稍微有些暈眩，他看著在自己對面鼓著腮幫子嚼肉的小妖怪，臉頰一陣滾燙。

路半夏愛不愛韓笙呢？

愛不愛韓笙呢？

愛不愛呢？

如果說喜歡還能用“朋友”這種關系勉強糊弄過去，那“愛”這個詞，只能有一種情況在他們之間出現。

這種情況就是……

路半夏越想越慌，他用力搖了搖頭，忽地起身一拍桌子。

這一聲把飯店里的人都嚇了一跳，不約而同地看了過來。

韓笙嘴里還銜著雞腿骨頭，就這么抬頭望著路半夏，不解地眨巴著眼睛。

“……”

路半夏這才回過神來，看到滿屋子的視線都鎖在了自己身上。

“這大盤雞……也太好吃了，哈哈……哈哈。”路半夏干巴巴地訕笑兩聲。

“可里……不是還沒次么。”韓笙嚼著雞肉，含混不清地說道。

“……我聞出來的。”

“哦。”

路半夏干笑著撓了撓頭，緩緩坐下。

其他客人也都收回目光，成年人總是會保持克制和體面，于是店里很快又恢復了喧鬧。

旁邊兩個初中小哥倒是一直盯著路半夏，但很快他們就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手中的Novelist上。

只有路半夏心亂如麻，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么多，可是越這么想，越是忍不住思考那個問題。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恰到好處地震動了起來。

路半夏如蒙大赦地打開手機，接著看到了自己的企鵝號，有新的聯系人申請。

他點開紅點，申請人的頭像是純黑色，申請簡介也很簡單。

“路半夏你好，我是你的責編。你可以叫我沙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