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旋轉門緩緩轉動，韓笙跟在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身后，走入了這棟坐落在CBD的大樓。

映入她眼簾的，是懸掛在大廳正中央，朱紅色的“Novelist”。整個大廳被高高低低的書架環繞，中間的空地上擺著水晶柱，每一根上都掛著一個足以在小說界留下濃墨重彩一筆的名字。

這里是Novelist，全國最大的小說出版集團，從網文到紙質出版，天文地理家長里短無所不包，你在書店里隨便拿起的一本小說可能都印著Novelist的標志。

韓笙轉著腦袋，從透明的天頂看到明晃晃的大理石地磚，不知道該去哪里。

來往的人身上少了些金融街精英的銳氣，他們幾乎每個人手中或者胳膊下面都會夾著幾本書，落地窗前的座椅上還能聽到有人在交流著某本書后續的劇情，書卷氣十足。

該去哪？韓笙抿了抿嘴唇，哪怕到了路半夏嘴里的Novelist，她還是像個迷了路的孩子。

“您好，請問您有預約嗎？”銀鈴般的聲音從韓笙身后傳來。

她轉身，看著一身工裝微笑得體的前臺姑娘，搖了搖頭：“沒有預約。”

前臺姑娘看清韓笙的臉，忍不住微張嘴巴，愣了片刻才連忙收斂起臉上的驚訝：“不好意思……沒有預約是吧，您要找哪位呢？”

“我要找Novelist投稿。”韓笙老實回答。

“投稿……您是說新人杯嗎？可是投稿時間早就過了，馬上入圍名單就要公布了。”前臺姑娘的表情有些為難，“可能來不及了。如果您對新人杯感興趣的話，可以關注我們的官網，每年都會舉辦的。”

“入圍名單公布之前，不能投稿嗎？”

“理論過了截止時間就不收稿了。”

“路半夏是在截止時間之前投的。”

“路……您是說您的筆名嗎，如果已經投稿了的話，只需要等待結果就可以了。”

“結果不好。所以我想問問怎么樣能讓路半夏的小說被選上。”

“這……”

前臺姑娘有些犯難，她不知道這個美的不可方物的姑娘到底是什么來頭，能夠搞到入圍結果。只是這種行為無異于來到銀行跟柜員說我沒錢了，能不能往我卡里打點錢，如果不是看到韓笙真摯的眼神，她真的要以為對方是來找自己尋樂子了。

保險起見，前臺還是示意韓笙跟自己來，接著到前臺撥通了編輯部的電話。

同一時間，坐在二十多層樓的老謝，差點被這個突然打來的電話嚇掉手里的咖啡。

“你好？”他抹了抹杯口溢出的幾滴咖啡，接通電話。

“謝主編，您好，現在前臺有一位女士……”

聽完前臺的簡單描述，老謝的臉忍不住拉了下來。

這種事他也不是沒有遇到過，總有些無理取鬧的人拿著他們的大作，開口要這個要那個，好像不跟他們簽個合同來年公司就要痛失諾貝爾文學獎。

只是這些大兄弟寫的東西大部分都只有他們自己能看懂，一個序章寫了萬把字，設定不是冰封王座就是太古虛空，一群活了千兒八百年的老怪物還和小孩子一樣鬧著要這個寶貝那個寶貝，讓人懷疑他們活的年歲都活到狗肚子去了。

老實說，老謝已經厭煩給這些“大作家”們糾正“的得地”的用法了。

“讓她回去投郵箱，我們會看的。”老謝揮了揮手，也不管前臺看不看得見。

“可是她一直堅持……”

“那我也堅持要求你送她離開，這是你們的工作。”老謝有點不耐煩了，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樓下，前臺有些無奈地放下聽筒，朝面前的韓笙略帶歉意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謝主編說您只需耐心等待結果公布就好，也歡迎您通過郵箱投稿。他現在比較忙，暫時沒有時間。”

“那我等著他。”韓笙理所當然地回答。

“……”前臺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這個姑娘難道不懂什么叫給個臺階趕緊下嗎？

就在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在原地的時候，忽然從一旁傳來穩中溫熱的男聲：“小林，有什么事嗎？”

韓笙和被稱作小林的前臺齊齊轉頭，看著那個穿著格子襯衫的中年男人。

小林先是一愣，接著露出驚訝的表情，開口道：“程老師……”

韓笙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但她能夠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墨香。

聽完小林的描述，被稱作程老師的男人朝韓笙微笑點頭，禮貌開口：“愿意來推薦自己的作品，本身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很感謝你對Novelist的信任和喜愛……”

只是話還沒說完，韓笙就打斷了他：“不是我的小說。是路半夏的小說。”

“路半……是你朋友的小說嗎？”程老師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感興趣的表情，“你是為了推薦他的小說才來的？”

“對。”韓笙點了點頭，盡管不知道面前的男人是什么身份，但她本能地感覺也許事情在對方身上有轉機，“路半夏寫的很好。但是他沒有被選上。”

“新人杯嗎。名單確實已經出來了，不過這應該是保密的事情。”程老師不動聲色，“沒關系。你說他已經投稿了？”

“是。”

“寫的夠好的話，就會被選上。”程老師笑了笑，“可以給我看一看嗎？他的小說？”

“你能讓路半夏的小說選上嗎？”韓笙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程老師一愣，接著像是聽到什么玩笑話一樣，有些玩味地笑了起來：“理論上，這件事不是我負責的。”

“那算了。”韓笙知道路半夏不太喜歡無關的人看到他的小說。

“不過我可以帶你見負責的人。你可以把小說交給他。”

“真的嗎？”

程老師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韓笙跟著自己一起上樓。

小林還想說些什么，只是看到了程老師朝自己擺了擺手，于是沒有再開口，只是目送著兩個人走入電梯。

電梯門緩緩關閉，音樂響起，樓層很快定格在了23。

“跟我來吧。”程老師示意韓笙跟上。

韓笙就這么跟在這個男人身后，穿過辦公區。

這里的工位布局很松散，或者說很“混亂”，A4紙隨處散落，各種書籍堆在各種奇怪的地方，空氣里彌漫著油墨的味道。幾乎每個人都在瘋狂的敲擊鍵盤或者撥打電話，嘴里吼著的不是“快點特么的給我交稿老子知道你在摸魚”就是“大哥我求你了明天就是收稿日我給你跪下你快交稿好嗎”，偶爾有人扯著自己的頭發仰天哀嚎。

“第一次來到這兒，大家都會有點被嚇到。”程老師朝韓笙笑了笑，“抱歉。但這是我們的工作。”

韓笙跟著他來到一個工位前，看到了端著咖啡杯的胖胖男人。

“老謝，我給你帶了個活過來。”

老謝抬頭，看到程老師，先是一驚，接著連忙起身：“程老師，您怎么來了……”

程老師擺擺手，示意他不用客套，接著把情況簡單說了一遍。

老謝的眼角抽了抽。

這姑娘是撞了什么大運，竟然讓程老師遇到了？

只是老師既然開口，那老謝也不介意再看一遍這些個“大作家”的稿件，于是他朝韓笙伸出手：“我是負責新人杯的主編謝元正。既然程老師說了，那就把你的稿子給我吧，我現在看一下。”

可是韓笙聽到他的話，卻并沒有立刻交出稿件，而是四處張望。

“怎么了？”老謝奇怪。

“有筆和紙嗎？”

“要筆和紙干什么？”老謝懵了。

“沒有筆和紙，我怎么把路半夏的小說寫出來？”韓笙回答得理直氣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