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笙顯然意識不到這一點，她的注意力全都在四角吐水的小龍頭上，甚至有想過去摸一摸看看它們到底是不是活著的。

于是柳竹雨率先打破了沉默：“你還跟路半夏住在一起。”

“嗯。”韓笙點點頭。

“你不上學嗎？”

“不上。”韓笙想了想，補充道，“但是我也在家里學習。”

背新華詞典，讀歷史書和自然哲學的數學原理，看紀錄片和電影，對韓笙來說這就是她學習和理解這個世界的方式。

雖然她也搞不懂為什么有的電影說恐龍滅絕了，有的電影又有人騎著恐龍到處跑，但是這些東西韓笙來說都很有意思。

“你為什么要來上京？”

韓笙一愣，這個問題路半夏沒有教過她。

于是她只能有什么說什么：“來找路半夏。”

“找他干嘛？”

“不知道。”

“……”柳竹雨側過臉，確認韓笙沒有在開玩笑。

韓笙眨了眨眼睛，睫毛顫啊顫。

柳竹雨估計以韓笙這股子天真勁，自己只要多問幾句，怕不是連韓笙家里幾畝地地里幾頭牛都能給問出來。

她不相信韓笙是從什么山溝溝里出來的，打一開始她就不相信。

如果不是出于對路一秋的絕對信任，以及對路半夏多少有些了解，柳竹雨甚至懷疑她是路半夏從什么地方給騙過來的。

但看到韓笙像是初生的小馬駒一樣干凈的眼神，柳竹雨覺得繼續追問這些東西總有種莫名的負罪感，像是誘騙小姑娘的壞叔叔一樣。

所以她搖了搖頭，換了個話題：“那你在家都學些什么？”

“很多東西。看書，看電影，做飯。”韓笙揚起臉，伸出手指在半空中畫了個圓，“還有畫畫。”

“畫畫？”

“對，施無雙教我畫畫。”韓笙的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閃，“她畫得特別好看，我想跟她學畫畫。”

“施無雙……施無雙？”柳竹雨的表情微變。

韓笙沒有注意到這些，只是開心地點了點頭：“對，施無雙。她畫畫很好。”

柳竹雨猶豫了下，試探性地問道：“那她有跟你說過什么嗎，關于她的畫。”

“沒有。”韓笙老老實實搖了搖頭。

柳竹雨點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

四角龍首的水流汩汩落下，白色的水汽從浴池的水面升起，消散，兩個女孩浸泡在水中，水珠沿著她們的下巴滑到脖頸，在纖巧的鎖骨上聚起小小的水窩，最終在胸前和池水融為一體。

“需要我幫你洗頭發嗎。”

柳竹雨忽然開口，卻別過臉去沒有看韓笙的眼睛。

“為什么幫我洗頭發？”韓笙有些好奇，湊近了些。

“沒什么。”柳竹雨呼吸稍稍亂了幾分。

“哦。我自己會洗頭發。”韓笙以為柳竹雨擔心自己什么都不懂，連忙說道，“路半夏教過我。”

“……”柳竹雨的表情變得很是古怪。

她不再說話，身子又往下沉了幾分，下巴貼到水面上，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只是過了一會兒，她忽然睜開眼，四處張望了起來。

“怎么了？”

“……”柳竹雨嘴唇動了動，搖搖頭，接著重新躺下，“沒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柳竹雨總覺得，這個房間里好像有人在什么地方……在看著自己。

-------------------------------------

“冰淇淋，綠豆冰沙，星冰樂，冰闊落……”

路半夏在心底不停地默念這些東西。

他開始好奇到底是誰發明了蒸桑拿這個詭異的活動，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只上爐蒸的燒鵝，最離譜的是添柴加水還是路半夏自己。

我蒸我自己。

但顯然對面的禹文軒也并不好受，路半夏看得出來他心里面大概也在默念北西伯利亞南極企鵝阿拉斯加山之類的，引以為傲的肱二頭肌和三角肌現在也不過是徒增了他受熱的面積。

現在路半夏只希望有個人快點出現拯救自己。

“吱呀。”

仿佛聽到了路半夏的召喚，桑拿房的門被人推開。

路半夏和禹文軒同時轉頭，滿臉期待。

“路哥你在這兒……臥槽？”韋光正剛拉開門，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這么熱，你在這兒上鍋蒸自己呢？”

等他看清楚桑拿房內的格局，忍不住退后一步：“……你倆為啥要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賣藝不賣身的啊。”

“沒人圖你那一身肥膘。”路半夏有氣無力。

“別蒸了路哥，回去打小黃油了。”

“……”

這個臺階并不算好，但有臺階不下是王八，路半夏抑制住狂奔出門的心情，慢條斯理地起身，不忘瞥了一眼禹文軒。

有人叫我出去，可不是我自己想出去的。

禹文軒也懶得繼續內卷，沒有做任何回應，只想讓這個人快點滾蛋回去玩他的小黃油。

路半夏幾乎是懷著虔誠的心情走出門外，感受到桑拿房外空氣的那一刻，他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像新年第一天的清晨穿著新內褲一樣舒爽”。

剩下的步驟就簡單了，沖澡，吹干，出門換上干凈的衣服，路半夏現在恨不得立刻飛到自己的床上躺下，先是大雨澆后是桑拿整，他懷疑自己身子里的水都已經換了一半了。

但有時候怕什么來什么。

就在路半夏打算出門的時候，光著屁股的韋光正忽然奇行種一樣“噠噠噠”地一路小跑沖了出來，抓住路半夏的胳膊就往一邊拽。

“干啥？”

“路哥，我剛才偷聽到了一件大事。”韋光正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地開口。

“你說。”

“我要說的這件事，你聽完不要吃驚。”

路半夏心想你現在就是說你是妖怪變的，我眼皮眨一下都算我輸。

“我剛才聽到禹文軒他們湊到一起，神神叨叨地在哪小聲謀劃，這幫人湊一起能有什么好事？作為咱們社團光榮的一份子，我自然是當仁不讓地過去……”

“停停停，你說重點。”路半夏打斷了他的施法。

“他們幾個，要去女澡堂偷看。”

“……”

路半夏眼角抽了抽。

“……你說什么？”

“他們幾個，要去女澡堂偷看。”韋光正重復了一遍。

路半夏瞳孔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