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吳誠樸跟了沈峻后,開始還挺老實的,后來漸漸就尾大不掉了,經常自作主張,且揮霍無度。沈峻起家不易,看著出手大方,其實每一分錢花出去都是盤算過的,全都是為了后面的業務發展打基礎做感情投資的,而吳誠樸則不然,錢花出去就跟銀行搶來的一樣,使勁造,動不動就跟人說自己反正沒幾年活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吳誠樸的錢主要都花在女人身上,家里養著兩個,外面還沾花惹草。到后來,沈峻還說不得他了,一說他就把眉毛一立:“當初可是你說的,你的就是我的,這公司可有我的一半,我花自己的錢怎么了?”想到去年自己被綁架最倒霉的時候,吳誠樸幫過自己,況且現在生意還不錯,也揮霍得起,沈峻便不好說什么了。
一個月前,沈峻讓賈麗媛辭職出來幫自己管財務,這賈麗媛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一上任就制定了一系列財務管理制度,處處針對吳誠樸。吳誠樸察覺到沈峻想制衡自己,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沈峻去東北出差,撬開賈麗媛的辦公桌,用沈峻事先蓋好章備用的支票,把賬上的六十多萬現金全部轉走。這六十多萬中,包括了二十多萬客戶的預付金。沈峻回來一看傻了眼,上門找吳誠樸理論,吳誠樸根本不搭理他,說自己只是拿回本來屬于自己的那一半,還讓馬仔把他轟了出去。沈峻知道吳誠樸是個渾不吝,只能自認倒霉,算了算應收應付和手上的存貨,還剩三十多萬的本錢。
老林見多了生意場上這類反目成仇的事,也不甚覺驚奇,知道沈峻確實沒辦法幫到自己了,只能安慰幾句,便打算起身買單。沈峻卻突然想起什么,問老林有沒有找過小蔡。沈峻說,蔡文青現在發達了,最近正好來深圳談代理,不妨約出來見見。想到王艷茹和阿婷,老林有些抹不開臉,沈峻便自己打電話給蔡文青,碰巧蔡文青的客戶卡在羅湖海關一時半會兒過不來,一聽老朋友招呼,就忙不疊地跑來了。
蔡文青上穿一件筆挺的駝黃色毛料西服,下穿一條深色毛料西褲,打底一件棗紅色襯衫,系一條印有白色小圓點的藍色真絲領帶,扎一道金利來的頭層牛皮皮帶,蹬一雙擦得锃光瓦亮的esko尖頭皮鞋,戴一只紅庫克青銅雷達腕表,襯衫袖口略長,露出袖釘。老林一看,果然是發達了的模樣。
靠盛東家私城低價促銷獲得的大量現金,方盛接連開了酒吧、歌舞廳、桑拿、卡拉OK等好幾家娛樂消費場所。最近,方盛又獲得政府方面的支持,計劃在南榮市開一條品牌街,把阿迪達斯、佐丹奴、蘋果等專賣店都囊括進來,街口再開家麥當勞。蔡文青這次來深圳,就是約這些品牌的香港亞太區代理洽談合作的。他承諾將采用合法的方式進口,繳足關稅,貨款通過正規的國際貿易結算方式匯到香港,總之,一切都是正規合法的。這讓那些一直頭疼怎么才能安全進入大陸市場的港商們喜出望外。
沈峻好奇地問:“如果完全合法,繳足關稅,你們還賺什么?”
“完全合法當然賺不到錢啦,我們要的只是他們的授權代理資格而已。貨我們主要從虎門進,十件商品中,有一件是真的就可以了?!?
聽說老林急需現金周轉,蔡文青二話不說,就叫老林把賬號告訴自己,說回去就安排人把錢匯給他。見蔡文青有情有義,老林十分感動,后生可畏,自己當初不該小看他。少不得又提起吳誠樸,蔡文青知道賈麗媛難纏,懷疑是她引起了沈峻和吳誠樸的誤會,便自告奮勇說要去跟吳誠樸談談。
蔡文青跟吳誠樸一家三口都很熟,吃過晚飯,蔡文青就拎著大包小包的禮物直接去吳誠樸家,開門的是邢燕,挺著個大肚子,進去又看到小環,抱著個剛滿月的嬰兒,屋里亂哄哄的一股尿臊味兒,邢燕拿走沙發上的雜物騰出一小塊地方來招呼蔡文青坐,沙發的彈簧是壞的,一坐就陷下去難以自拔。蔡文青問吳誠樸什么時候回來,小環幽怨地說,他現在幾乎就不著家,經常在外面過夜,老婆老婆不管,孩子孩子不管,什么時候回來沒個準。蔡文青也不知道該跟她們說什么好,隨便聊了幾句近況,就告辭了,出來打吳誠樸的大哥大,電話那頭很吵,吳誠樸說幾個朋友正在給自己過生日,就在新開張的水車屋,叫他趕緊也過去。
水車屋是原來的南洋歌舞廳改成的卡拉OK,吳誠樸包下了一個大包房,帶著自己的新女朋友,跟七八個朋友在里面唱歌。一進去,吳誠樸就拉著蔡文青向他們一一介紹,有一個蔡文青以前見過,是跟羅少的馬仔。最后,吳誠樸向他介紹自己的新女友,阿鳳,一個十六七歲,還沒完全長開的瘦弱女孩,是阿婷的嫡親妹妹。這阿鳳從小被姐姐護著,膽大貪玩,不知道生活的疾苦,阿婷把她帶到深圳,本來是想讓她在自己身邊見見世面,學會廣東話,將來好嫁個香港人的,可到了這花花世界,做姐姐的哪里還管得住她,一不留神就偷跑出去,阿婷打過她幾次,還威脅要把她送回老家,但都沒用。有一天,一個在酒吧才認識沒幾天的姐妹帶她去花都夜總會玩,一起還有幾個男的,那幾個男的往阿鳳酒里下藥,正巧讓吳誠樸撞見,他曾在老林家里見過阿鳳,見那幾個男的架著神智不清的阿鳳要走,就出手把她救了下來。自從邢燕、小環先后懷上后,吳誠樸饑渴難耐,他嫌小姐過于職業,做起來沒感覺不過癮,就總喜歡去勾搭那些良家婦女,他把阿鳳救下后,就瞞著阿婷經常帶阿鳳出去玩。直到阿鳳肚子被吳誠樸搞大,阿婷逼問之下,才知道實情,此是后話,這里按過不表。
卻說蔡文青落座后,跟吳誠樸閑扯了幾句,就轉入正題,問他跟沈峻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吳誠樸喝了一大口酒說:“我就知道你要來問這事,操,如果不是我們這么熟了,老子都不稀罕說。沈峻那孫子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東西,好意思說我黑他的錢?他為什么慫了?就是他也有見不得人的事?!?
吳誠樸為自己泡妞找到的這個借口頗為滿意,又喝了一大口。蔡文青把虞欣、阿婷說過的話,跟平時沈峻的神態舉止聯想起來,覺得好像真的是這么回事。
“可是賈麗媛呢?他現在不是跟賈麗媛挺好的嗎?”
“那個傻B女人你就別提了,她說她是北大畢業的,你信嗎?老子打死都不信,這貨別的本事沒有,就會裝高材生,騙沈峻這樣好虛名的人,沈峻早晚還得栽這女人手上。就說她整出來的那些財務管理制度吧,幾個人一小破公司,花幾個錢,又是申請,又是審批地相互之間簽來簽去,盡耽誤事兒。其實是沈峻那孫子想攆我走,自己不敢開口,就讓那娘兒們來整那些沒用的逼我自己離開。想得美!當初不是他親口說的嗎?他的就是我們的,沒有兄弟幾個幫他,那十幾萬一分錢也別想留下來。你跟老林都是有能耐的人,高風亮節,沒要他的錢,可我就一糙命,再說了,后來的錢也是我跟他一起賺回來的,總有我的一半吧?我拿回自己那一半,一點毛病沒有。”
蔡文青覺得他們之間這恩怨,自己沒法解,便把話題岔開:“你這過是39歲生日吧?不是說有個有天眼通的氣功大師預測你活不過40嗎?”
吳誠樸樂了,“這話你真信啊?我現在還跟人說只剩三年的命呢。是不是,阿鳳?”
“是啊,我第一次聽說,覺得他好可憐啊,還以為他得了不治之癥。”
“踢足球不是有個合理沖撞嗎?我這叫合理欺騙,哈哈,別人聽了總會忌憚你幾分。”吳誠樸為自己的這套不倫不類的理論頗為自得。
蔡文青歌唱得不好,也聽不得別人鬼哭狼嚎的,略坐一坐就說明天要回南榮,今晚還有事要先走,吳誠樸再三挽留沒留住,就一路把他送出門外。在門口,蔡文青說:“今天我去你家了,大嫂二嫂為你生孩子也挺不容易的,你有空還是多在家里陪陪她們吧?!?
“必須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