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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結緣43

  • 風雪長安道
  • 舒涓
  • 4440字
  • 2021-11-24 14:00:58

大雨初晴,水藍色的天空飄著朵朵白云。陽光明亮而不熱烈,難得好天氣。

謝輕塵斜倚窗邊,手握書卷,正專心致志圈圈點點。他形容枯槁,微微凹陷的雙頰常年累歲地蒙著一層病色,灰蒙蒙地拂之不去,像戴著個不干凈的面具。眼睛大小適中,宛如兩顆黑白分明的棋子,卻沒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神采與活力。烏黑光亮的長發只用一根淡藍色的絲帶綰了,半披在肩上,隨意而不凌亂。因雙腿殘疾,自懂事起,他就很少出天心閣。至于遠行,除了十年前的那一次,就再無其它。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書房中度過,靠讀書、作畫、撫琴、看景、與自己或慕蘅對弈消磨時光。今天他的心情很好,因為謝輕云就坐在他對面,陪他說話,幫他抄經。

歸來已有七日。謝輕云將這一趟的所見所聞詳詳細細地講與他聽。但凡與莫待有關的無論重要與否,都事無巨細翻來覆去地說。這會,他又在說莫待用靈犀殺魚嚇鳥的事:“大哥,待會他來了你問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自己問不就好了?為何還要我去打探?咱倆誰跟他比較熟?”謝輕塵拿起他抄的經卷翻了翻,無奈嘆道,“抄經第一要緊的就是心靜。瞧你,心早就飛了,這字寫得也太潦草了些。”大約為了省力氣,他說話的聲音很低,卻并不像久病的人那般有氣無力,倒有種別樣的溫柔。“他就是去給我拿藥,耽擱不了多久,馬上就回來。”

謝輕云索性扔下筆趴在桌子上:“可是,明明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啊!”

謝輕塵把筆洗干凈掛好,把蓋在腿上的薄被整理齊整:“你喜歡他?”

“大哥你明知故問!他性子冷淡穩重,與我截然相反,我很歡喜我倆在一起的感覺。”

“在我面前還要言不由衷?你當真只是因為他與你性格不同才喜歡他?”謝輕塵溫和地道,“我冷眼瞧著,他對你也不同于旁人,多半也是喜歡你的。”

“你不明白,他對我的喜歡與我對他的喜歡是不一樣的。”謝輕云懨懨地嘆道,“豈止是不一樣,簡直就是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壓根兒就不是一碼事……也不知道將來誰有幸得他青睞。”

“我還是第一次見你對自己這么沒信心。感情的事往往是柳暗花明,不到最后誰也不知道結局,你也別過早下結論。跟著自己的心走,總是沒錯的。”

謝輕云扯著嘴角笑了笑,劍眉鎖出一片輕愁:“就怕我還沒等來花開,他已走遠。”

“既然擔心他與人生情,為何現在不表白?怕被他拒絕?”

“當然不是!我是怕自己的一廂情愿成為他的負擔,我希望他面對我時輕松自在。”謝輕云看著自己的雙手,說了句沒頭沒腦的話,“哥,他瘦得讓人心疼!”

謝輕塵看著書上的一首情詩,沉默了。過了一陣才說:“若你們錯過,你當如何?”

謝輕云愣了很久,似乎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他想著那晚抱莫待在懷的心情,許久之后才黯然道:“那我就把這份感情藏在心底,默默守護他一輩子。只要陪著他的人是他喜歡的,也能讓他歡喜,我就無怨無悔。”

“你確定你承受得住失去他的痛苦?”

謝輕云低頭苦笑:“我盡量不發瘋。”

此話一出,院中一片靜寂,仿佛空氣都停止了流動。若不是風吹竹林的聲音變大了,只怕這兄弟二人會一直那么呆坐下去。回過神后,謝輕塵合上那本封面發黑內里泛黃的佛經,輕聲道:“世間萬事,最難得的是無怨無悔。無論你與他最后如何,你覺得值就好。”

謝輕云笑了笑道:“我有數。”

“看你也沒心思做事,不如你舞劍我撫琴?或者你與慕蘅對練?”謝輕塵無力自行上下座椅,只能依靠旁人。守在門外的慕蘅聞聲而動,將他抱到琴幾前,放了兩個墊子在他身后,又洗手焚香,動作極為嫻熟。

“說是對練,實際是讓我當陪練。大哥你偏心!”謝輕云支著胳膊看慕蘅忙碌,完全沒想過要搭手幫忙,“這臭小子越發沉穩干練了,就是不知道功夫有沒有進步?等會咱倆來過招。”

慕蘅道:“過招就過招,輸了大不了被你揍一頓就是。不過今兒就算了,我要守門。”

謝輕塵的手輕輕拂過琴弦,拂出一串零散的琴音。慕蘅又回到門外,站得筆直挺拔,與他身旁的翠竹一般無二。

竹林里,謝輕云轉輾騰挪,劍隨身走,舞得密不透風。

胡冰清帶著一隊侍女裊娜而來,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萬種風情。若在平時,慕蘅老遠就會攔她,不讓她靠近天心閣。今天他沒有過分阻攔,稍微言語幾句就放行了。胡冰清暗暗罵道:冥頑不化的石頭蛋子,總算開竅了!

慕蘅冷眼掃過那群侍女,站在一個退可守進可攻的絕佳位置,專心看謝輕云舞劍。

胡冰清的右腳剛邁進大門,謝輕云的劍就擦著她裸露的肩膀飛過,釘在地上發出嗡嗡的聲響。琴聲戛然而止。謝輕塵的手收于身前,掩于袖中。他臉色發青,像是非常冷。

胡冰清嬌笑道:“我有好些日子沒登門了,三弟就這么歡迎我?我膽子小得很,你可別嚇著我。”

謝輕云收劍在手,臉上不見笑容,語言也十分冷淡:“二嫂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就是有事,我也不敢勞煩三弟幫忙。我來,是給大哥送藥的。”胡冰清拿出兩盒藥丸來,“這是我花重金從仙界求來的。大哥可要好生服用,對你的病大有裨益。”

謝輕云伸手去拿藥,不料胡冰清的手縮了回去:“二嫂何意?”

“這是我給大哥的藥,自然要親自送到他手里才行,無需旁人代勞。”

“我大哥久病,屋子里的藥味著實嗆人。二嫂金尊玉貴,我怕熏著你。”

“三弟多慮了不是?我還就喜歡那股子藥味,好聞得很。”胡冰清嬌媚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謝輕塵,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崇拜與喜歡。這與她在人前對謝輕塵冷若冰霜,不屑一顧的樣子判若兩人。“三弟聞不習慣可以不來。我樂意照顧大哥,不會讓他缺衣少食。”

“你樂意,我不樂意。我不樂意你來天心閣,不樂意你送藥給大哥,更不樂意看見你這副搔首弄姿的模樣。”謝輕云壓下心頭厭惡,盡量把話說得不那么難聽,“這股討厭的胭脂味當真令人反胃!二嫂如果閑得無聊,斗雞遛狗養蛐蛐搭臺子唱戲……都隨便你,就是別來這里晃蕩,我煩!”

胡冰清一點也不生氣:“你煩是你的事,三弟大可不必說與我聽。同理,我要干什么自然也與三弟不相干,你不要管得太寬了。”

謝輕塵道:“輕云,讓路。”

謝輕云站著沒動:“我不!”

胡冰清看著謝輕塵,眼神哀怨:“大哥,我不過是想讓你為我撫琴一曲,我為你獻舞一支,就這樣難么?”

“不難。可我不愿。”謝輕塵的目光落在琴幾旁一本厚厚的琴譜上,“琴為知己鳴,恕難從命。”

胡冰清的臉色變了幾變:“大哥,我好生跟你說話,你可得聽!”

“不管你說多少次,我也還是這個態度。不是知己,恕難從命。”

胡冰清咬牙道:“大哥別跟那些沒眼色的東西一樣,不識抬舉!”

謝輕塵垂眸端坐,不愿意再做口舌之爭。

謝輕云道:“二嫂請回,我大哥要休息了。”

“我偏不走!你能怎樣?”胡冰清冷笑著舉步朝前,全然沒將謝輕云放在眼里。“想殺我盡管下手,沒人攔你。”

慕蘅原想讓謝輕云殺殺胡冰清的囂張氣焰,沒想到她不管不顧硬闖。他盤算著對策,右手下意識握住了劍柄。一片竹葉飄落在他手背,將他的手輕輕彈開。“不急。”有人在他耳邊低語。環視四周,不見外人。是莫公子的聲音?他想起謝輕云說莫待功夫了得,又主意奇多,多少安心了些。

謝輕云也聽到了那聲低語,心情大好。他抬了抬眉毛,側身讓行:“二嫂是圣上親封的公主,又是他的寶貝干女兒,我一介山野村夫哪敢造次。”

胡冰清傲嬌地昂著頭,不理睬他話里的嘲諷,拿出一顆藥丸徑直去到謝輕塵面前:“這藥有奇效,大哥快些吃了它吧。”她滿臉堆笑,聲音也相當柔媚動聽,但那股脅迫的味道藏都藏不住,想必這話她已說過很多次。

謝輕塵知道躲不過,拿起藥丸就往嘴里送。又一片竹葉飄然而至,將藥丸擊碎,散落一地。“我說,不遵醫囑的病人是要挨罵的。”莫待的聲音從竹林上空傳來。

“誰?”話音未落,一道人影已落在胡冰清面前,像竹葉一樣輕盈無聲,“是你?”

莫待沒搭話,將藥碗放到謝輕塵面前:“溫度正好,趁熱喝。”

謝輕塵見那藥一滴沒撒,還熱氣繚繞,不禁暗自佩服。

在幾天前的接風宴上,胡冰清和莫待見過面。那晚,謝青梧和顧夕漫都沒有出席,而謝輕晗也并沒對這個江湖新秀過分禮遇,只略略客套幾句便作罷。自然,她就更不會將莫待放在眼里。后來得知他是碧霄宮的弟子,也同樣不曾高看一眼。酒宴上的莫待,雖冷淡不合群,好歹有問必答,也算禮數周全,完全不像今日,已是另一副面孔。“莫公子這是要干嘛?”

“伺候病人喝藥,夫人看不明白?”

“我是說,你為什么要弄碎藥丸?”

“說到那藥丸,就該我問夫人你想干嘛了。你既不是醫生又不通醫理,憑自己的心情隨便亂給別人吃藥,可不是好習慣。得改。”

“謝輕晗說過,在天慕山,本公主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你一個外來客,管什么閑事?”

“這就是笑話了。”莫待回頭,笑看胡冰清,“夫人既然知道我是外來客,江湖人,怎么還想著用天慕山的規矩來約束我?只要我不殺人放火,不違法亂紀,二公子對你的寬縱在我這里——不管用。”

胡冰清笑著道:“這么說來,你是要管到底了?”

“習武之人切忌半途而廢,我也不敢有這毛病。”待謝輕塵把藥喝完,莫待用笛子敲了他肩膀幾下,“我是不是說過,只能吃我給的藥。為何不聽?”

謝輕塵不回話,只是苦笑。

“笑笑笑,就知道笑!吃出問題了你就笑不出來了。”莫待瞪著謝輕云,嚷道,“他生病太久腦子不清楚,不知輕重也情有可原。你呢?也糊涂了?拿我的話當耳旁風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

“別生氣,別生氣!”謝輕云陪著笑道,“我在家中輩分低,不敢違逆二嫂……”

“這怎么是違逆呢?病人遵醫囑乃天經地義之事。我是大夫,你當然要聽我的才對了。”

“是,是!你說得對!只是我……”

“只是什么?做錯了事還找理由,該打!”莫待嗓門不大,表情卻很兇,“知不知道亂吃藥是會死人的?若吃出個好歹來,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見謝輕云垂頭喪氣地收了聲,一副任君打罵,兩頭為難的樣子。慕蘅心里笑開了:沒想到啊!一段時間不見,三公子的演技越發精進了!比不過,比不過啊!

胡冰清笑道:“莫公子指桑罵槐的本事堪稱一流!”

“承蒙夫人夸獎,我也覺得在這方面我很厲害。夫人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幾招,保準讓你橫掃天慕山。”莫待似乎沒聽出對方話里的嘲諷,還自賣自夸了一番。忽而他話鋒一轉,言語里便多了警告,“夫人想治病救人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也有個毛病,就是從不讓外人接觸自己的病人。還請夫人體諒。”

“若我執意要他吃,你又當如何?”胡冰清旋身坐下,姿勢妙曼至極。“該不會你也想對我動粗?動粗可以,就是要輕點,別弄疼了我。”

莫待瞇了瞇眼,又笑了:“我口袋里連三錢銀子的醫藥費都湊不夠,哪有膽子弄疼夫人?不過,給夫人換個地方坐,我還是辦得到的。”說話間,他已將那群侍女丟到門外,一個挨一個,平平整整地躺了一地。“有她們墊著,夫人躺下去應該不會太疼。別問我想干什么,我就是想夫人別這么多事,總來打擾我的病人。”

“你敢!”胡冰清喝道,“你膽敢動我一個指頭,我父皇饒不了你!”

莫待齜著一口小白牙,笑得燦爛又張狂:“我在摘星大會的酒宴上,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打了蕭思源兩耳光,你親愛的父皇也沒拿我怎樣啊!別不信我的話哦,我打人還蠻疼的。”

胡冰清不由暗暗吃驚:“你打了蕭思源?你……你和我父皇是什么關系?”

“是你不能知道也想不出的那種關系。夫人是聰明人,自然知道有些事不宜追問。好奇心太盛,有時候是會要命的。不是嗎?”莫待用下巴指了指大門,“出門,向東;好走,不送。”

胡冰清滿眼恨意:“有本事,你一輩子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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