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大圣？美猴王？”

心中十分有逼數的李溪亭幾乎是下意識地叫出了猴子最為中聽的兩個外號。

猴子本來正在氣頭上，他生來桀驁，自打從石頭縫里蹦出來，他就只吃過兩次虧，一次是被如來給陰了，第二次，就是被李溪亭照頭澆的這泡童子尿，但聽到有人這么稱呼自己，他的虛榮心頓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也不是那么生氣了。

猴子用自己的毛手隨意抹了把臉，再睜眼看向正收“槍”提襠的李溪亭，才發現這個尿了自己一頭的臭小子竟然還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小娃娃，你認得我？”

猴子的語氣說不出的激動與自豪，李溪亭本來還在擔心，但聽到猴子的話，卻又覺得莫名心酸，孫悟空，是他前世最崇拜的大英雄，沒有之一。

前世的他是一個安于現狀的人，得過且過的懦夫，就是他前世最好的寫照，但也正因如此，他才羨慕那些敢于與世俗挑戰并不斷挑戰自我的人，那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勇氣，那種豁上一切只為心中一口氣的豪情，也是他最為渴求的。

而眼前的猴子，正是這樣一個不安于現狀、勇于挑戰的代名詞，雖然他敗了，但雖敗猶榮。

但也正是這個猴子，如今卻又因為一句“并不算由心”的稱贊而面露欣喜，李溪亭覺得心中有些發堵。

他當然不會冷落了猴子，幾乎是在猴子發出疑問的第一時間，他便點頭回應：

“當然，你是齊天大圣孫悟空，是萬妖敬仰的美猴王，是踏碎凌霄的第一人，是人人贊頌的神話傳說。”

這些話，有多少是出于真心又有多少是討好猴子，李溪亭自己也不知道。

臟兮兮的猴子聽到李溪亭的稱贊，面上先是露出得意之色，但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本來明亮起來的眼神忽又暗淡下來，他耷拉下腦袋，語氣說不出的悲傷：

“俺老孫哪有你說的那般威風，不過是那如來老兒的手下敗將罷了，也不知俺的那些猴子猴孫怎么樣了？以前的那些老兄弟……唉，罷了，說多了。”

見猴子面容悲苦失落，李溪亭從褲腿上縫的大布袋里掏出了一個大桃子，這是他在路上摘的，五指山附近的環境很不錯，這里的生態沒有被現代科技所破壞，仍保持了它最原始的模樣，運氣好的話，李溪亭總能在路上摘到幾個野果。

幾乎是看到桃子的一剎那，猴子的眼神就直了，他的眼鏡一眨不眨地盯著李溪亭手中的大桃子，口水順著嘴角流了一地。

李溪亭看得好笑，他手上一抖，桃子劃過一個優美的拋物線飛向猴子。

猴子見桃子飛來，趕忙探手去接，他已經好久沒吃過桃子了，在這五指山下，他遠離了世俗的一切紛紛擾擾，沒有仙丹蟠桃，也沒有瓊漿玉液，有的只是雜草與露水，冬天時倒是能改善下伙食，可以吃點冰棍。

一百多年啊，這種日子過得久了，這么一個普普通通的桃子竟比他以前面對蟠桃時還要有吸引力，但他忍住了，他把桃子從嘴邊移開，抿了抿嘴道：

“小娃娃，這是給我的？”

李溪亭聽到這話便是一愣，他以為猴子會不顧形象的狼吞虎咽，沒想到這個天性桀驁的猴子竟然還有這么禮貌的時候，他點了點頭：“吃吧，這是送你的。”

猴子也不再矯情，他狠狠咬在桃子上，一口接著一口，模樣說不出的狼狽，桃子迸射的汁水混雜著淚水不斷流下，很難想象，這個從未在漫天神佛面前低過頭的男人到底經歷了些什么。

李溪亭看得有些難受，他聲音有些發澀道：“若你想要，以后我還帶給你。”

這話說得同樣帶著私心，李溪亭與猴子不過一面之緣，對他的更多了解全在電視劇與小說，他留下桃子，很難說沒有想著運氣好遇到猴子后結下善緣的想法，但現在，到底是私心多還是真心多，連李溪亭自己都分不清了。

一百多年來，猴子當然遇到過其他人，但是，那些人根本不識他孫大圣之名，也就毫不在意他這么個被困在巖石縫里的野猴子了，那些人別說給他桃子吃，連口水都不曾給他，更有甚者在他開口說話后，便把他當成了妖精要來取他的性命，若非他身具銅皮鐵骨，可能真要落得個猴腦涂地的下場。

“小娃娃，你為何知道我是誰？”

被困了這么久，猴子也不再是以前那個莽撞的小猴子，他也學會了思考，也懂得了人世間有得便有舍，這個世界上，很難有無緣無故對他好的人。

說實話，李溪亭當時叫破猴子身份的時候根本沒有想這么多，現在被問到這個問題，一時之間真的有些麻爪，他現在只恨自己身邊沒有手機也沒有沙雕網友，沒法向他們尋求幫助。

皺眉想了許久，李溪亭決定“實話實說”：“我的故鄉是一個在遙遠很遙遠的地方，那里與這里的距離已經不能用空間來衡量，這個距離甚至還跨越了時間，在那里，家家戶戶都知道你的名字，每個人對你的事跡都如數家珍，我們看著你長大，你伴隨著我們成長，你就像是我們的朋友，給我們面對現實的勇氣。”

猴子怔怔看著李溪亭，他不是很理解對方的話，但他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對方的真誠，他沒有說謊，擁有火眼金睛的猴子可以很肯定的確認李溪亭沒有說謊。

“那么說，你不是那些混…神仙派過來的？”猴子緊緊盯著李溪亭的眼睛，他要確認這個對他最關鍵的問題。

李溪亭笑了：“當然不是，我倒是想遇到那些神仙，可惜遇不到。”

猴子也笑了：“找他們做甚，不過是一群虛與委蛇的偽君子罷了！他們能給的，俺老孫同樣能給，就算俺老孫給不得，那么搶來也給得！”

恍惚間，李溪亭好像又看到了那個手持如意金箍棒獨對漫天神佛的齊天大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