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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刀斷刃,人斷腸(2)

大廳左邊的墻上,畫著的是萬馬奔騰,有的引頸長嘶,有的飛鬃揚蹄,每匹馬的神態都不同,每匹馬都畫得栩栩如生,神駿無比。

另一邊粉墻上,只寫著三個比人還高的大字,墨漬淋漓,龍飛鳳舞。

“萬馬堂”。

大廳中央,只擺著張白木長桌,長得簡直像街道一樣,可以容人在桌上馳馬。

桌子兩旁,至少有三百張白木椅。

你若未到過萬馬堂,你永遠無法想象世上會有這么長的桌子,這么大的廳堂!

廳堂里既沒有精致的擺設,也沒有華麗的裝飾,但卻顯得說不出的莊嚴、肅穆、高貴、博大。

無論誰走到這里,心情都會不由自主地覺得嚴肅沉重起來。

長桌的盡頭處,一張寬大的交椅上,坐著一個白衣人。

究竟是怎么樣一個人,誰也看不太清楚,只看見他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就算屋子里沒有別人的時候,他坐得還是規規矩矩,椅子后雖然有靠背,他腰干還是挺得筆直筆直。

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坐在那里,距離每個人都那么遙遠。

距離紅塵中的萬事萬物,都那么遙遠。

葉開雖然看不見他的面貌神情,卻已看出他的孤獨和寂寞。

他仿佛已將自己完全隔絕紅塵外,沒有歡樂,沒有享受,沒有朋友。

難道這就是英雄必須付出的代價?

現在他似在沉思,卻也不知是在回憶昔日的艱辛百戰?還是在感慨人生的寂寞愁苦?

這么多人走了進來,他竟似完全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

這就是關東萬馬堂的主人!

現在他雖已百戰成功,卻無法戰勝內心的沖突和矛盾。

所以他縱然已擁有一切,卻還是得不到自己的安寧和平靜!

云在天大步走了過去,腳步雖大,卻走得很輕,輕輕地走到他身旁,彎下腰,輕輕地說了兩句話。

他這才好像突然自夢中驚醒,立刻長身而起,抱拳道:“各位請,請坐。”

慕容明珠手撫劍柄,當先走了過去。

公孫斷卻又一橫身,擋住了他的去路。

慕容明珠臉色微變,沉聲說道:“閣下又有何見教?”

公孫斷什么話都不說,只是虎視眈眈盯著他腰懸的劍。

慕容明珠變色道:“你莫非要我解下這柄劍?”

公孫斷冷然慢慢地點了點頭,一字字道:“沒有人能帶劍入萬馬堂!”

慕容明珠臉上陣青陣白,汗珠已開始一粒粒從他蒼白挺直的鼻梁上冒出來,握著劍的手,青筋已一根根暴起。

公孫斷還是冷冷地站在那里,冷冷地看著他,就像是一座山。

慕容明珠的手卻已開始顫抖,似乎也已忍不住要拔劍。

就在這時,忽然有只干燥穩定的手伸過來,輕輕按住了他的手。

慕容明珠霍然轉身,就看到了葉開那仿佛永遠帶著微笑的臉。

葉開微笑著,悠然道:“閣下難道一定要在手里握著劍的時候,才有膽量入萬馬堂?”

“當”的一響,劍已在桌上。

一盞天燈,慢慢地升起,升起在十丈高的旗桿上。

雪白的燈籠上,五個鮮紅的大字:“關東萬馬堂”。

紫衫少年們斜倚著柵欄,昂起頭,看著這盞燈籠升起。

有的人已忍不住冷笑:“關東萬馬堂,哼,好大的氣派!”

只聽一人淡淡道:“這不是氣派,只不過是種訊號而已。”

旗桿下本來沒有人的,這人也不知在什么時候,忽然已站在旗桿下,一身白衣如雪。

他說話的聲音很慢,態度安詳而沉穩。

他身上并沒有佩劍。

但他卻是江湖中最負盛名的幾位劍客之一,“一劍飛花”花滿天。

紫衫少年倒顯然并不知道他是誰,又有人問道:“訊號,什么訊號?”

花滿天緩緩道:“這盞燈只不過要告訴過路的江湖豪杰,萬馬堂內,此刻正有要事相商,除了萬馬堂主請的客人之外,別的人無論有什么事,最好都等到明天再來。”

忽然又有人冷笑:“若有人一定要在今天晚上來呢?”

花滿天靜靜地看著他,突然一伸手,拔出了腰懸的劍。

他們的距離本來很遠,但花滿天一伸手,就已拔出了他的劍,隨手一抖,一柄百煉精鋼的長劍忽然間就已斷成了七八截。

這少年眼睛發直,再也說不出話來。

花滿天將剩下的一小截劍,又輕輕插回他劍鞘里,淡淡道:“外面風沙很大,那邊偏廳中備有酒菜,各位何不過去小飲兩杯?”

他不等別人說話,已慢慢地轉身走了回去。

紫衫少年們面面相覷,每個人的手都緊緊握著劍柄,卻已沒有一個人還敢拔出來。

就在這時,他們忽然又聽到身后有人緩緩說道:“劍不是做裝飾用的,不懂得用劍的人,還是不要佩劍的好。”

這是句很尖刻的話,但他卻說得很誠懇。

因為他并不是想找麻煩,只不過是在向這些少年良言相勸而已。

紫衫少年們的臉色全變了,轉過身,已看到他從黑暗中慢慢地走過來。

他走得很慢,左腳先邁出一步后,右腳也跟著慢慢地從地上拖過去。

大家忽然一起轉過頭去看那第一個斷劍的少年,也不知是誰問道:“你昨天晚上遇見的,就是這個跛子?”

這少年臉色鐵青,咬著牙,瞪著傅紅雪,忽然道:“你這把刀是不是裝飾品?”

傅紅雪道:“不是。”

少年冷笑道:“如此說來,你懂得用刀?”

傅紅雪垂下眼,看著自己握刀的手。

少年道:“你若懂得用刀,為什么不使出來給我們看看?”

傅紅雪道:“刀也不是看的。”

少年道:“不是看的,難道是殺人的?就憑你難道能殺人?”

他突然大笑,接著道:“你若真有膽子就把我殺了,就算你真有本事。”

紫衫少年一起大笑,又有人笑道:“你若沒這個膽子,也休想從大門里走進,就請你從這欄桿下面爬進去。”

他們手挽著手,竟真的將大門擋住。

傅紅雪還是垂著頭,看著自己握刀的手,過了很久,竟真的彎下腰,慢慢地鉆入了大門旁的欄桿。

紫衫少年們放聲狂笑,似已將剛才斷劍之恥,忘得干干凈凈。

他們的笑聲,傅紅雪好像根本沒有聽見。

他臉上還是全無表情,慢慢地鉆過柵欄,拖著沉重的腳步,一步步往前走。

他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又已濕透。

紫衫少年的笑聲突然一起停頓——也不知是誰,首先看到了地上的腳印,然后就沒有人還能笑得出。

因為大家都已發現,他每走一步,地上就留下一個很深的腳印。

就像是刀刻出來一般的腳印。

他顯然已用盡了全身每一分力氣,才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動和憤怒。

他本不是個能忍受侮辱的人,但為了某種原因,卻不得不忍受。

他為的是什么?

花滿天遠遠地站在屋檐下,臉上的表情很奇特,仿佛有些驚奇,又仿佛有些恐懼。

一個人若看到有只餓狼走入了自己的家,臉上就正是這種表情。

他現在看著的,是傅紅雪!

劍在桌上。

每個人都已坐了下來,坐在長桌的盡端,萬馬堂主的兩旁。

萬馬堂主還是端端正正,筆直筆直地坐著,一雙手平擺在桌上。

其實這雙手已不能算是一雙手,他左手已只剩下一根拇指。

其余的手指已連一點痕跡都不存在——那一刀幾乎連他的掌心都一起斷去。

但他還是將這雙手擺在桌上,并沒有藏起來。

因為這并不是羞恥,而是光榮。

這正是他身經百戰的光榮痕跡!

他臉上每一條皺紋,也仿佛都在刻畫著他這一生所經歷的危險和艱苦,仿佛正在告訴別人,無論什么事都休想將他擊倒!

甚至連令他彎腰都休想!

但他的一雙眸子,卻是平和的,并沒有帶著逼人的鋒芒。

是不是因為那一長串艱苦的歲月,已將他的鋒芒消磨?

還是因為他早已學會,在人面前將鋒芒藏起?

現在,他正凝視著葉開。

他目光在每個人面前都停留了很久,最后才凝視著葉開。

他用眼睛的時候,遠比用舌頭的時候多。

因為他也懂得,多看可以使人增加智慧,多說卻只能使人增加災禍。

葉開微笑著。

萬馬堂主忽然也笑了笑,道:“閣下身上從來不帶刀劍?”

葉開道:“因為我不需要。”

萬馬堂主慢慢地點了點頭,道:“不錯,真正的勇氣,并不是從刀劍上得來的!”

慕容明珠突然冷笑,道:“一個人若不帶刀劍,也并不能證明他就有勇氣!”

萬馬堂主又笑了笑,淡淡道:“勇氣這種東西很奇怪,你非但看不到,感覺不到,也根本沒有法子證明的,所以……”

他目光凝注著葉開,慢慢接道:“一個真正有勇氣的人,有時在別人眼中看來,反而像是個懦夫。”

葉開撫掌道:“有道理……我就認得這么樣的一個人。”

萬馬堂主立刻追問,道:“這人是誰?”

葉開沒有回答,只是微笑著,看著剛從屏風后走出來的一個人。

他笑得很神秘,很奇特。

萬馬堂主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也立刻看到了傅紅雪。

傅紅雪的臉色在燈光下看來更蒼白,蒼白得幾乎已接近透明。

但他的眸子卻是漆黑的,就像是這無邊無際的夜色一樣,也不知隱藏著多少危險,多少秘密。

刀鞘也是漆黑的,沒有雕紋,沒有裝飾。

他緊緊地握著這柄刀,慢慢地轉過屏風,鼻尖上的汗珠還沒有干透,就看到了大山般阻攔在他面前的公孫斷。

公孫斷正虎視眈眈,盯著他手里的刀。

傅紅雪也在看著自己手里的刀,除了這柄刀外,他仿佛從未向任何人、任何東西多看一眼。

公孫斷沉聲道:“沒有人能帶劍入萬馬堂,也沒有人能帶刀!”

傅紅雪沉默著,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道:“從沒有人?”

公孫斷道:“沒有。”

傅紅雪慢慢地點了點頭,目光已從他自己手里的刀,移向公孫斷腰帶上斜插著的那柄彎刀,淡淡道:“你呢?你不是人?”

公孫斷臉色變了。

慕容明珠忽然大笑,仰面笑道:“好,問得好!”

公孫斷手握著金杯,杯中酒漸漸溢出,流在他黝黑堅硬如鋼的手掌上。金杯已被他鐵掌捏扁。

突然間,金杯飛起,銀光一閃。

扭曲變形的金杯,“叮、叮、叮”,落在腳下,酒杯被這一刀削成三截。彎刀仍如亮銀般閃著光。

慕容明珠的大笑似也被這一刀砍斷。偌大的廳堂中,死寂無聲。

公孫斷鐵掌輕撫著刀鋒,虎視眈眈,盯著傅紅雪,一字字道:“你若有這樣的刀,也可帶進來。”

傅紅雪道:“我沒有。”

公孫斷冷笑道:“你這柄是什么刀?”

傅紅雪道:“不知道——我只知道,這柄刀不是用來砍酒杯的。”

他要抬起頭,才能看見公孫斷那粗糙堅毅,如巖石雕成的臉。

現在他已抬起頭,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轉過身,目光中充滿了輕蔑與不屑,左腳先邁出一步,右腳跟著慢慢地拖過去。

公孫斷突然大喝:“你要走?”

傅紅雪頭也不回,淡淡道,“我也不是來看人砍酒杯的。”

公孫斷厲聲道:“你既然來了,就得留下你的刀;要走,也得留下刀來才能走!”

傅紅雪停下腳步,還未干透的衣衫下,突然有一條條肌肉凸起。

過了很久,他才慢慢地問道:“這話是誰說的?”

公孫斷道:“我這柄刀!”

傅紅雪道:“我這柄刀說的卻不一樣。”

公孫斷衣衫的肌肉也已繃緊,厲聲道:“它說的是什么?”

傅紅雪一字字道:“有刀就有人,有人就有刀。”

公孫斷道:“我若一定要留下你的刀又如何?”

傅紅雪道:“刀在這里,人也在這里!”

公孫斷喝道:“好,很好!”

喝聲中,刀光又已如銀虹般飛出,急削傅紅雪握刀的手。

傅紅雪的人未轉身,刀未出鞘,手也沒有動。

眼見這一刀已將削斷他的手腕,突聽一人大喝:“住手!”

刀光立刻硬生生頓住,刀鋒距離傅紅雪的手腕已不及五寸。他的手仍然穩如磐石,紋風不動。

公孫斷盯著他的這雙手,額上一粒粒汗珠沁出,如黃豆般滾落。

他的刀揮出時,世上只有一個人能叫他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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