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歷，三月五，卯時兩刻

遠處天邊泛著點點朝霞，近處竹林里的霧氣還遲遲未散去，有幾只小鳥在薄霧中嘰嘰喳喳啄著筍蟲。

一位杵著龍頭杖的老人走進一座破廟。

周炎躲在一旁，待老人進入廟后才悄悄靠在大紅色的廟門上，瞇著眼往里偷看。

五天前，周炎就在這座名叫“崖山”的山上跳崖自殺，醒來后卻發現自己被一位老人所救。

說來也奇怪，周炎連續幾天喝了老人熬煮的湯藥，竟然痊愈了。

老人平時很少說話，對周炎的事情也不多問，可周炎到底是耐不住性子，想要看看老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放眼望去，破廟一覽無余，屋頂上的破洞還在往下滴答著水，墻上因為潮濕的緣故而布滿青苔。

破敗的廟堂上滿是塵土，左右兩尊神像的樣貌模糊不清，而最中間供奉的那尊神像竟是一尊無頭神像。

周炎望著無頭神像，突然神色恍惚了起來，想起了小時候母親給他講的一則故事。

昔日南閭州遭魔道算計，鬧饑荒，九座城池共餓死上萬人。薛道長為救萬民于水火，以止步化形為代價，燃燒本命道丹，強行突破至天尊境，再以自身為道標接應雷劫降臨，以懲宵小。

“分明是正午時分，可那天空卻是烏云密布。黑壓壓的一片，突然一道雷光閃過，直直往薛道長天靈蓋上打去，薛道長死死抓住雷電，雙手都被侵蝕的漆黑，甚至手背上都浮現一道道血痕”

“薛道長不知道疼嘛？他干嘛還不放手啊？“

“薛道長當然知道疼，但是道長知道這點皮肉之苦和州里百姓的生死存亡孰輕孰重“

最后，薛道人施展秘術，一口咬住雷電，雙手將頭摘下，捧在胸口前，直直往魔道在南閭州的據點墜去，數十名魔道護法、上千名魔道弟子通通身死道消。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有一分力，盡一分力，不必一時特別憤激，事后卻又悠悠然。”

“這便是薛天尊神像皆無頭的緣由”

周炎呆呆地盯神像，想立馬進去焚香祭拜。

周炎吸了一口冷氣，努力平復心情。

老人跪在蒲團上，拿著剛點好的香，三叩九拜。

案桌上的蠟燭無風閃爍，破廟里漸漸升起薄霧，三尊神像在霧中若隱若現。

恍惚間，廟堂上的神像沒了蹤跡，轉而出現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者手持蒲扇，捋著胡子。

周炎心中一驚。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周炎掏出四品法器溯源筆，在廟門上寫上一個漆黑的“禁”字。

咒曰：河岳日星，垂我丹青，八分神明，速來聆聽，驅邪縛魅，保命護身！

廟門上的“禁“字剛寫上不久，便慢慢開始褪色，周炎見狀輕嘆一聲。

“如今我墨池尚未恢復，若強行催動至少得靜養三日。”

周炎再三思索，以手代筆，畫了一個金燦燦的圈將“禁“字包裹起來。

“沒有浩然正氣加持且墨池有缺，我如今實力不復當初的十之二三，若是燃燒墨池，倒也能拼上一拼。但要是我疑心太重，鬧出個烏龍”

“那吾與那曹賊何異？”

周炎隨即一想這幾日老人辛苦照顧，自覺理虧，便把廟門上的字撤了，悄悄溜走。

老人察覺周炎走后，再次點燃三根神香，盯著無頭神像。

“再過幾日他就痊愈了，屆時我逼他服下紫苳草，讓他強行突破至墨池五階并開始渡劫”

“在他將死之際，我再以百蛛噬魂鑒抽干他一身的精血”

老人雙手捧住香爐，順時針旋轉了一下。

無頭神像腹部的暗格打開，露出一個白凈玉瓶。

玉瓶周身冒著忽明忽暗的紅光。

“咚，咚咚”玉瓶發出微弱的心跳聲。

“老瘋子，等你復活了，我們大不了再去一次西蜀州，給老翁頭一個說法”

老人把白凈玉瓶握在手里，大拇指不停地摩挲著玉瓶。

周炎回到茅草屋內，脫下衣物并趕緊躺下，佯裝成熟睡的樣子

周炎放空意識，開始感應體內的墨池。

周炎原是南閭州人士，幼時便跟隨父母前往西蜀州生活，從小習得一身翁祖正法。

翁祖正法即儒門浩然正氣法，講究坐得端行得正，做事但求問心無愧，舉手投足間自有天地正氣加護。

浩然正氣法與南閭州金丹法不同，金丹法無非是氣運丹田，在丹田處孕育金丹，金丹內再孕育元嬰，元嬰大成后破出金丹，而后煉化金丹為原液助元嬰成長，元嬰化形后斬斷因果，求超脫飛升。

而浩然正氣法，旨在修士以書卷之氣于心臟處孕育文心，再以文心于丹田處塑造墨池，而后墨池反饋文心，文心再于喉嚨處生出玉口。最終，文心、墨池、玉口三位一體，融會貫通后合三為一，成為圣人。

但天地有缺，功法不全，修持浩然正氣法兩百年的翁祖也只是摸著石頭過河，目前也才玉口二階，相當于南閭州的天尊境一階。

半盞茶的功夫，周炎檢查完自身情況。

“文心在跳崖前就提前封印，如今尚無大礙，而墨池剛剛強行催動，靜養三日即可復原”

檢查完文心、墨池情況，周炎便開始思索未來的路。

“穿越者？這就是世界上最慘的穿越者嘛？在地球生活了二十年，結果二十歲生日那天約朋友出去吃飯，被酒駕的司機撞死”

“最離譜的是，我明明走的人行道，旁邊那么多行人，酒駕的司機直直開到人行道上，偏偏只撞到了我”

“意識模糊，只聽見行人在譴責酒駕司機，再后來覺得很累，很想睡覺”

“本以為穿越過來能上九天摘星，下五洋捉龍，再不濟也能憑借現代知識混吃等死當米蟲啊”

“誰知道出生在工人家里，后來隨父母外出經商，賺了錢，在西蜀州買房子，自己也拜入翁祖門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可世事難料，父母遭朋友算計，欠下大筆債務，而自己因未解墨池之謎，最終落得個外門執事”

“再往后便一家人身無分文的回到南閭州，債主追上門，父親借酒消愁，沒有多久便患病去世，而母親整日郁郁寡歡，不久也隨父親去了”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

周炎忍不住嘆息

想著想著，周炎便睡著了。

茅草屋內鼾聲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