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沒有去問沉香和三圣母說了什么，一路沉默的駕云將沉香送回了昆侖山。
玉虛洞前，楊戩看著與他記憶中判若兩人的沉香，皺眉：“沉香，你難道沒有什么要說的？”
本來楊戩在沉香渡劫之后就想問的，但那時沉香一激，便被他糊弄了過去，好在此時他已經回過味兒了。
沉香故作不懂：“說什么？”
兩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好半天。
“好吧好吧，我坦白。”最終沉香嘆了一口氣，低下頭，率先投降：“我十六歲生日那天，夢到了一個溫柔慈悲得像娘親一樣的人，她什么都沒有說，只是微笑地看著我。
“我……本來以為那就是娘親。”
“但后來，我與母親夢中相見，剛才又在華山底下親眼看到了母親。我終于確定了，我夢里的那個人，雖然無比親切，但那并不是我的母親。”
楊戩怔忪了片刻，但還是沒有出聲打斷沉香的敘述。
“那個像母親一樣的人，讓我來的昆侖山，我問她為什么，她也不回答，就這么悲憫地看著我。”沉香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等我醒過來，我發現我的記憶里多出了一篇經文，以及一些奇奇怪怪的記憶。”
聽到這里，楊戩幾乎確定了，沉香夢中見到的人正是女媧大神，那個曾經在自己生死之際出手助他的人。
那篇經文，應該就是沉香踏上修煉一途的根源。
至于為什么是昆侖山……
楊戩回頭看了一眼他鮮少踏足的玉虛洞洞口，沒有說話。
雖然古神在封神之時便盡數離開，但誰能確定古神沒有留下半分后手？
“我明白了。”楊戩點點頭，倒也沒有繼續追問，轉身回到云上，看著沉香的目光溫和而愧疚：“你且好生修煉，我過幾日再來看你。”
楊戩離開以后，沉香收起那些虛假的情緒，面無表情地在崖邊站了許久。
他同楊戩所說的那個人，是他按著曾經在水鏡中看到的女媧娘娘的模樣編造出來的。
以楊戩的性格，只要有一個大概的模糊的方向，就能推算出個前因后果。如果他隨便捏造一個“真相”，楊戩很快便能識破。
唯獨對于女媧娘娘，不管多怪異，楊戩都會相信。
……
清清靜靜地修煉了好一段時間，沉香才后知后覺的發現，山神不見了。
原本一天都不停歇地山神，在那次渡劫之后，沉香竟一次都沒見過，要不是過分清凈，沉香甚至還沒反應過來。
不過沒人在耳旁吵，也挺好。
此后，楊戩確實會時不時地來昆侖山看他，時不時地還會出言指導他一些修煉上的問題。
兩人之間的相處雖然有些怪異，但沉香還是很知足了，畢竟，還能看到舅舅的笑容還能與舅舅論道，怎么也比前世那般好千百倍不止。
只是這一次，楊戩前腳剛走，沉香后腳就離開了昆侖山。
——也不知是楊戩太過信任自己，還是太過信任山神，竟沒有設下什么結界。
……
沉香循著記憶，找到了千狐洞。
他還是放不下小玉。
畢竟小玉是前世的他，最珍愛最信任的妻子。
但沉香的云頭落下，看到比記憶中更鮮活靈氣的小玉從千狐洞中走出來時，沉香還是下意識地使了個隱身訣，不敢在小玉面前出現。
小狐貍心情看起來似乎很好，一路哼唱著不知名的歌謠，腳步輕快地朝洞外的小路走去。
沉香猶豫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一路上，沉香看著這只不諳世事的小狐貍，在地上枝頭采下花朵，別在耳畔發梢，或是折了柳枝捏在手里晃動，端的是玉雪可愛。
“啊！！！”
忽然，小玉在去摘枝頭那朵桃花時，腳下一滑，順著草坡就要跌下山去。
沉香來不及細想，下意識的出手，將她拉了回來。
但這也暴露了自己。
小狐貍驚魂未定，抬著頭看著沉香，美目瞪得圓圓的：“你，你是誰？！”
還不待沉香說話，小狐貍一下子從沉香的懷里蹦出去，卻也不怕他，只是好奇地歪著頭：“你是神仙嗎？”
沉香搖頭：“我不是。”
小狐貍眨眨眼：“我姥姥說，神仙長得好看，還會飛，你為什么不是神仙？”
沉香有些好笑，心底卻軟了下來：“那照你這么說，好看還會飛的都是神仙了？”
小狐貍認真地點頭：“嗯！”
沉香笑起來，抓起小玉的手，帶著她御風在山谷里飛了一圈。
一開始小狐貍被嚇到了，腦袋縮在沉香的懷里不敢亂動，但過了一會兒適應了，也開始大膽地往下看。
花草山川此時都在他們的腳下，云在他們身側環繞，不時還能與小鳥擦肩。
“哇！！！我飛起來了！！！”
小狐貍哪里見過這樣的景致，很快便興奮地指揮著沉香往這往那的飛。
山谷的某處花叢里，一只小狐貍探出頭。看著靠在樹下休息的沉香，悄悄地靠近。然后在沉香睜眼時，突然灑出一大堆才摘下來的花：“下雨啦！”
沉香含笑看著小狐貍胡鬧，鬧夠了，就蹲在沉香面前，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小神仙，你說，我剛才也飛起來了，我現在是不是神仙了？”
沉香不自覺地伸手，揉了一下小狐貍的頭，放柔了聲音：“是。”
“我也是神仙了！！哈哈！”小狐貍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在花叢里來回打滾，等消停下來，又學著沉香的樣子坐在樹下，片刻以后突然開口：“小神仙，你真好。”
沉香奇到：“哦？你說說，我哪里好了？”
小狐貍揚起一抹笑容：“你是除了姥姥之外，第一個愿意陪我玩這么久的人！是一個好神仙！”
這便是好了嗎？
沉香有些哭笑不得：“以后還會有很多愿意陪著你的人。”
小狐貍懵懂的點頭，話題又突然偏到別處去，沉香也不提醒，她問到哪里，便答到哪里。
天色漸漸暗下來的時候，小狐貍依依不舍地和沉香道別，走了一段，忽然又回過頭來：“小神仙，你還沒有說我要怎么叫你呢！”
沉香想了想：“叫我哥哥吧。”
“好哦！神仙哥哥！！我叫小玉！”小狐貍跳了一下，撒歡跑開了，只剩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山谷里。
沉香在樹下笑著看她朝千狐洞的方向離開。
許久以后，沉香收斂笑意，嘆了口氣。
沒有遇見劉沉香的小玉，天真爛漫，不諳世事，多好？
沒有被拐賣，沒有失去親人，多好？
如果可以，沉香真的很想小玉就這么一直簡單地快樂著。
但沉香很清楚，對此時的小玉，自己并沒有半點前世那般心動。
倒是……像看待晚輩一般。
十分微妙。
……
沉香搖搖頭，起身踩在云上時似乎都輕快了不少，不一會兒便回到了昆侖山。
看過了小玉之后，沉香道心上唯一的一絲缺憾便圓滿了。
天空中再次響起悶雷聲。
沉香抬頭看著緩緩凝聚的墨色，心下滿是安寧，半點驚慌也無。
想到山神至今還未出現，大致猜到是因為自己曾在山頂渡劫的原因，所以這次沉香沒有在昆侖山之上，而是化作一道遁光去了遠處的荒山之上。
雷劫加身時，沉香腦子里浮現了前世賢淑得小玉，但很快便消散，換做了其他人的模樣，走馬觀花一般看盡了所有人，最后卻定格在一個白衣人身上。
那是一個夏天，白衣墨扇的俊美青年搖著扇子，溫柔寵溺的眸子里倒映著他的樣子。
那是，自己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