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34塊。”

“給你50，師傅不用找了，謝謝你。”

“喂，小伙子！”

“真不用找了，師傅。”

“不是的，你給我的是張20的！”

“抱歉抱歉，天太黑了，我沒看清顏色。”

陳光耀匆忙地換了一張五十元紙幣給司機后，立馬拿著包朝酒吧街后的燒烤店方向奔去。

·

魂火燒烤今日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紅火。

店里樓上樓下坐滿了人，店外左側的燒烤架上煙氣肆意，右側的遮陽傘下卻孤零零地坐著一個人。

孫柔嘉一個人孤獨地在靠角落的座位上坐著。

面前堆了四五盤早就被風吹涼了的烤串，但一口未動。

桌角橫七豎八地還躺著十幾瓶被喝空的大綠棒子。

“小姑娘，你這些烤串需不需要再幫你熱一下？”

一位正準備出門拿烤串的女服務員注意到了孫柔嘉，看這姑娘的神色好像有些不對，于是過來搭話道。

“不用麻煩了，等會兒你們拿去給狗吃吧！”孫柔嘉的臉頰紅紅的。

她沒有喝醉，只是不想清醒。

“別呀，小姑娘。哎呀——”女服務員不小心把一個啤酒瓶給碰碎了。

“不用管了，姐姐，你去忙你的吧。哦，對了，再給我來一箱啤酒，要冰過的！”

孫柔嘉搖搖晃晃地喊道。

“還要喝嗎？小姑娘，現在都已經快1月底了，這個天喝冰鎮的，胃阿能吃得消？”女服務員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

“吃得消，怎么吃不消，再冷的我也喝得下去。”

孫柔嘉憋著一肚子的火，這點低溫啤酒又能澆的滅什么。

·

十字路口轉角，陳光耀一路飛奔過來，他剛一探頭，就看到了魂火燒烤店門外的遮陽傘下那桌，斜坐著一個紫發女生。

“還真在這里。”

“孫柔嘉！”

這一聲喊出去，第一時間看過來的是那個女服務員。

“小姑娘，是喊你的嗎？”

“誰，誰喊我了，我怎么沒聽見呢？”

“那個小伙子，他過來了。”

孫柔嘉慢悠悠地回過頭去，結果看到了一個她現在最不想見的人。

“你怎么在這兒啊？好巧，我也準備來吃燒烤的。”

陳光耀原本準備像大人一樣責怪孫柔嘉的這番莫名其妙地玩失蹤，可一看到她臉上滿是淚痕的紅色眼眶時，一時間猛然反應過來。

于是，他裝作這是一個巧合。

“你……你也想吃燒烤了嗎？”孫柔嘉本想發作的，可聽陳光耀說罷，立刻擺正了坐姿。

“對啊，今天開始就放寒假了。本來是想喊李奧一起的，但是他說天太冷了，就不出來了。”

陳光耀說著，低頭看向桌上的烤串。

總共有五盤滿滿當當的，但是都原封不動地擺著。

再用余光瞥了一下桌角，一排亂七八糟的啤酒瓶，都見底了。

“服務員你好，有沒有熱飲？”

“有的，牛奶，豆奶還有果汁。”女服務員立刻回道。

“那每樣都來一杯，順便幫我把這些烤串都去熱一下，麻煩你了。”陳光耀轉身站起如是同服務員交代道。

孫柔嘉在一旁一直靜靜地看著，沒有說話。

“怎么啦，看我干什么？你點了又不吃，到時候浪費了多可惜。哦，對了，我剛才出來的時候忘記跟我姐姐打招呼了，你能把你的手機借我一下嘛？”

陳光耀想到還在尋找的孫巖棟，立刻編了一個借口問孫柔嘉要手機。

“在我外套左邊的口袋，你自己拿。”孫柔嘉故意這樣說。

“好。”

陳光耀上前來一把抱住了孫柔嘉，然后從左邊的口袋掏出手機。

果真關機了。

“有密碼嗎？”

“沒有。”

“好。”

陳光耀開機后，朝遠處走了幾步。

在通訊錄里找到了備注哥哥的用戶名后，打了過去。

嘟嘟嘟……

“喂？柔嘉嗎？！”

“是我。”

“哦，陳光耀！你找到我妹妹了？在哪里？”

“在一家燒烤店，巖棟哥，你別擔心了，現在正跟我一起吃燒烤呢。沒事的，就稍微喝了點啤酒。”

“在哪里，哪家燒烤店？要不要我去？”

“不用了，巖棟哥，我有些事要跟柔嘉她單獨說。等到該說的話都說完了，我就打車把她送回來。”

“好，好！陳光耀，這次太謝謝你了，我先去了家里沒找到，又跑到學校去找她媽媽，然后兩個人沿著學校兩條快餐店的路挨個問，愣是沒找到。還是你聰明。”

“嗯，巖棟哥你先歇會兒，今晚柔嘉她回家后你還得好好照顧她呢，先養會兒神。沒什么別的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好，你倆，都好好的。”

……

電話掛斷后，陳光耀又故意提高嗓門來了一句“姐，嗯，我不會玩到太晚的，好，你先睡吧。”

演完戲后又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走了回來。

這個時候，女服務員也端著熱飲走來了。

“你喝什么？”陳光耀看著眼前的三杯不用顏色的飲料，一杯純白色，一杯淡黃色，一杯橘黃色。

“我，喝不下了。”孫柔嘉意識清醒了，她覺得肚子好脹。

“那拿一杯暖暖手吧，這天坐外邊也是想的出來。1月份了啊！”陳光耀拿起牛奶朝孫柔嘉的面前遞了過去。

孫柔嘉遲疑了片刻，還是將兩只冰冷的手湊了上去。

嘶——好燙。

“放寒假啦，柔嘉，你這個假期準備做什么？誒，我還記得你之前說要準備演出的？”

陳光耀找個話題開始閑聊。

“嗯，市春節聯歡晚會，我去給一個歌手伴奏。”孫柔嘉回憶著說道。

“都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

“那之后呢，表演完之后準備做些什么？”陳光耀接著問，然后端起一杯淡黃色的豆奶喝了一口。

“不知道。”孫柔嘉一直看著陳光耀，她的心里好受一點了。

“哦，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不如，咱們一起在曲州逛逛？我平時挺喜歡去逛書店的，好像最近在東區開了一家帶咖啡店的書店，如果你有空的話，我們一起去？”

陳光耀之前上學的路上有路過。

新開了應該不到一個月。

“書店？好，好啊。”孫柔嘉最討厭看書了，但是陳光耀說了一起去，那去什么地方并不重要。

“嗯，我其實一直有些事想跟你說，只是有點擔心如果跟你說了的話，怕是朋友都做不了了。”

陳光耀低頭看了看豆奶，又在心里把要說的話重新編排了一下。

孫柔嘉沉默了，她猜不到對方要說什么。

為什么說了后就連朋友都做不了了。

難道是陳光耀準備轉學了？

還是要離開曲州了。

“你怎么不做聲啊，不想聽嗎？”陳光耀轉頭看了一眼孫柔嘉。

“沒，沒有，我在等你說。”孫柔嘉有些慌張地低下了頭，她現在不敢跟陳光耀對視。

“好吧。其實，我一直都想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

“什，什么？”

“就是，你覺得我是一個什么樣的男生？”陳光耀說著又再次喝了一口豆奶。

“我不知道。你什么樣子你自己不知道嗎？還問我？我又不是你媽。”孫柔嘉的說話方式逐漸回歸正常。

“當然知道了，這不是想聽聽你是怎么看的。畢竟，人都會有點自戀傾向，我的自我評價是，百年難遇的曠世奇才！”陳光耀開著玩笑說道。

“哈哈，臭不要臉！”孫柔嘉笑了。

“你看，我就猜到你要這么回。”

“真的嗎？那你還能猜到什么？不如，猜猜我喜歡什么樣的男生？”孫柔嘉開始試探。

“你喜歡什么樣的男生？玩音樂的嗎？”陳光耀反問，手里捧著的豆奶已經要喝光了。

“對，肯定得要懂音樂，還有呢？”

“會寫歌？”

孫柔嘉沉默了。

她有點害怕陳光耀接著往下說。

一條接一條，一塊又一塊，可最后拼出的那張照片卻不是陳光耀。

“又怎么了？猜錯了？那我自罰一杯。你這牛奶還喝不喝，不喝我喝了。”

陳光耀上前來拿，孫柔嘉只抓了一小下，就立馬松開了。

又是一杯牛奶下肚。

“啊，大冷天的還是喝熱飲舒服，哇，燒烤也熱好了。趁熱吃，趁熱吃。”

陳光耀看著一盤接一盤的烤串被送上了桌，也不顧孫柔嘉，獨自一人吃起來。

“你沒吃晚飯啊，來蹭我的烤串。”孫柔嘉用一只手撐起頭來，微微傾斜了一個角度看著陳光耀說道。

“對啊，走的急沒帶錢，還好遇見你了，不然今晚我準備吃完了就跑，來一頓霸王餐多刺激。”

陳光耀說完這句話，正在一旁烤串的光膀子大漢轉頭朝后看了這邊一眼。

孫柔嘉看到了，又笑出了聲。

“你瞎說什么呢，你看那師傅都回頭來看你，你要是敢吃霸王餐，人家肯定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霸王！”

“是嗎？我瞅瞅。”陳光耀也轉頭過去看了一眼燒烤師傅。

好家伙，膀大腰圓的，一拳估計能把自己直接打死。

“不敢吃了，不然我估計得賠條命在這里。對了，咱們剛才說到哪兒了？”

陳光耀火速解決了一盤，伸手拿了幾張餐巾紙擦完后同孫柔嘉問道。

“額，你猜我喜歡什么類型的男生啊。”孫柔嘉翻了翻白眼回憶道，似乎是這個。

“行了，我也不想猜了。反正你看上的男生一定很優秀吧。我就不操這個閑心了。”

陳光耀這句話當然是故意這么說的，為的就是再次看一下孫柔嘉的反應。

“那可不一定。”孫柔嘉心里想的人就坐在面前，一個白吃白喝的傻子。

“也對，畢竟再聰明的姑娘也會有看錯眼的時候。誒，你還記得我最早跟你說什么了嗎？”

陳光耀準備說正事了。

“什么？”孫柔嘉哪里還記得。

“我就是想問，你覺得我怎么樣。你又不肯說，我就只好岔開話題了。不過，我覺得如果說了真做不成朋友，那也是命。”

陳光耀話畢，伸手一把抓住了孫柔嘉的手，冰涼冰涼的。

“你，愿意同我交往看看嘛？”

“別不說話啊，我臉上有藥啊？”

陳光耀的最后一句話出口后，一下子刺穿了孫柔嘉一直偽裝著的堅強。

她的眼里逐漸閃爍起微弱的光來，但那是幸福的外溢。

“有。”孫柔嘉回道。

“不是，我問你的是，你愿意同我交往嗎？”陳光耀不是要這個答案。

孫柔嘉笑了，但是她握著陳光耀的手卻很緊。

“你想追我？哈哈，你憑什么會覺得我能看上你啊？”

孫柔嘉在說反話，但這一次很明顯。

因為一個討厭你的人，怎么會一邊否認你，一邊還攥著你的手緊握不放呢？

“憑什么？我想想。”

陳光耀看了看桌上的燒烤，還有兩杯已被喝空的飲料杯以及另外一杯滿滿當當的橘黃色果汁。

于是，他慢慢地拿起那杯溫熱的果汁，在兩個空杯里各倒了一半。

其中，一杯留給自己，一杯送到了孫柔嘉的面前。

“今夜的月亮彎彎，燒烤店外的煙氣纏纏綿綿纏纏。我呢，把這杯果汁分你一半，希望之后的日子里，不管是歡喜還是憂愁，咱倆都能一起分擔。”

這是陳光耀對孫柔嘉的告白詞。

有點委婉，但很符合他一貫的做事風格。

就如同立本作家夏目漱石會吧【i love you】翻譯成【今晚月色真美一樣】，真正的喜歡會害羞，會踟躕，會掩飾，會顧左右而言他。

孫柔嘉害羞過，踟躕過，掩飾過，更是無數次地顧左右而言他。

一句又一句辨不清是真是假的反話，在很多時候都讓陳光耀分不清楚對方是喜歡還是討厭。

可是，今天這一次極其突然的失蹤，全讓他看清楚了。

眼前這個姑娘，是多么喜歡自己。

“你在說什么胡話啊，分我一杯果汁就想要我整個人？陳光耀，你是真傻缺還是故意使壞？”

孫柔嘉拿起杯子左右晃了晃。

“我喜歡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嗎？”

陳光耀將臉湊了上去。

孫柔嘉直接不敢呼氣了。

“你要干嘛？”

“別問，你先回答我，愿意還是不愿意？”

“看你表現。”

孫柔嘉說完，將杯子里的半杯果汁一飲而盡。

答案已經很清晰了。

陳光耀也沒再追問，直到半杯果汁下肚，孫柔嘉的手才終于恢復了溫度。

而傳導熱量的來源，正是陳光耀那顆真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