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夏天,在最璀璨的季節歇斯底里的釋放短暫的生命。
阿木想起那個璀璨而又黑暗的夏天,兩相交織形成了明媚的白天和漆黑的夜晚,是完完整整的青春歲月。
那年七月,驕陽似火落在裸露肌膚上的光像是熾熱的碳火烙得人疼。空氣里飄蕩著惹人焦躁的濃濃熱氣,整個成都像是放在火上的蒸籠蒸著一座城。
因為暑期留校做游泳教練,阿木和超六月就在學校東苑公寓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房東說雖然沒有空調,但通風很好打開窗子根本不熱。阿木和超相信了房東的鬼話,整個夏天好幾次看到超搗鼓著那臺轉著轉著突然停下來的風扇,抱怨說要被熱死了。
那個夏天,曉夢準備考研也留在成都沒回老家。那時候她問阿木,她說:“我們班有好多學生都簽了工作了,我是要工作呢還是考研呢?”是那時候阿木才知道原來太極集團的創始人就是她們學校畢業的。阿木微笑看著她,他說:“那你是想工作呢還是想繼續讀研呢?”曉夢說她想要繼續深造,雖再經歷三年沒有收入的校園生活,但是以后起步平臺要高一些。阿木重重點頭,擁她入懷中他說:“對的,只要那是心中想要的就盡管去,倒不必羨慕別人找了多好的工作掙了多少錢。”
租了房子以后阿木和超商量著自己做飯吃,那時候每次在食堂吃飯阿木總是吃的最慢的那個。等到所有人吃完了等他,匆匆往嘴里趕進去一大堆米飯腮幫子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說:“我也想吃快點啊,但是拼命的嚼了半天就是咽不下去我能怎么辦?”曉夢同阿木在食堂吃飯看著他鼓鼓的腮幫說:“我一定要幫你把這個壞習慣改掉。”阿木哈哈傻笑。
廚房里房東只留下了碗筷,鍋是大鵬拿過來的,菜刀是阿木從寢室帶去的。
阿木得意的給曉夢講起這把刀的來歷說:“那是大一時候,我們寢室五人剛聚到一起各有各的習慣。我習慣早睡,有個室友打游戲到熄燈后喜歡唱歌,唱到忘情時聲音自然高到沒有邊際。另外三個室友或看一個看小說,一個帶著耳機看視頻倒也不在乎,還有一個睡著了就是雷在耳邊也打不醒。那次我睡得正香,被吵醒后提醒小朱小聲一些,還講兩句要考慮別人的道理給他聽。但我才又剛睡著他用被子把頭蒙住又聲嘶力竭的唱了起來。我剛把自己放到另一個世界,就被他扯了回來,又累又氣,他媽的老子還治不了你了?下床直接從抽屜里把菜刀抽出來站到他床前,腦袋里正在想隔著鋪蓋看下去是算鈍器還是利器。小朱似乎感覺到了危機,猛的拉下鋪蓋看到我提著菜刀,立馬帶著哭腔喊“你,你要干什么?”我問他:‘能不能安靜?’他連連點頭保證說:‘馬上睡,再也不唱了。’“可能那時候他和我一樣不知道我會不會砍下去吧。不過自那以后每天晚上熄了燈寢室就比較安靜了,倒也讓我睡了幾年好覺。”
曉夢哈哈笑著,“不過你哪里來的菜刀?”阿木挺直了胸口故作豪氣的說:“我考上大學了我大老爺給我打的,要我用這把刀鏟奸除惡匡扶正義!”結果惹來一個白眼。
阿木炒的菜很清淡,就是沒什么味道。超一邊吃著一邊問:“你是不是沒有放味精哦。”
阿木說:“只放了鹽,這樣你才吃的出來菜的味道。”
超說:“這炒得也太簡單了。”
阿木不屑的說:“改天給你做個過江一條龍。”
超一臉好奇的問:“什么菜?”
阿木神秘的說:“一大碗湯,里面放一根蔥!”
超愣了一下,旋即神秘的說:“我給你做個海底撈針。”
阿木不解的問:“什么樣?”
超神秘的說:“一大鍋開水,里面放一根土豆絲。”不等阿木接話他繼續說:“再給你做一個金雞獨立,你一個人單腳站著吃。再做個佛跳墻,拿個佛來放到墻邊一邊跳一邊吃……”
阿木不停的腦補,感覺這補不出來啊。
第二天超報的菜一樣也沒有出現,番茄炒蛋上面飄著一層黑黑的炒青菜時炒糊了的干辣椒。阿木一口也不肯喝,超就說:“你喝一口,好喝。真的,不騙你。”為了增加可信度自己舀了一碗喝著,一邊喝一邊說:“雖然不好看,但是味道真的不錯。你嘗嘗。”阿木無動于衷,情商確實很低。
所以后來超天天喊著要曉夢趕快來,這里兩個大老爺們吃不上飯了。曉夢問他:“你女朋友呢?讓她做啊。”超生氣的說:“她做的比我做的還難吃。”但是超他女朋友做的飯并不算難吃。
阿木也會說:“想你了,什么時候過來呢?”
曉夢說:“周末。”
于是他天天盼周末,每天問好幾遍今天周幾。
好不容易盼到周末,盼到曉夢過來了,阿木卻要去火車站接他的高中同學。曉夢問:“你告訴她怎么坐車過來,到時候去學校門口接就好了啊。”阿木卻說:“她說找不到,讓我去火車站接。她們或許也就來讓我盡地主之誼這一次,我去車站接好些。”
“那是我第一次讓她委屈哭,我只顧著和同學聊天卻不知道也沒有想到要讓曉夢參與進來。插不上話的曉夢給我們燒了壺水,然后說學校有點事要先回去了,還不讓我送。后來我才知道是我和同學有說有笑的樣子讓她感覺到自己像個外人。”阿木看著橋下波光粼粼的流水,嘆了一口氣“那時候覺得在親近的人面前不需要太客氣,所以當曉夢笑著說真不用送,又不是第一次來了。我就當真沒有送,只看著她上了電梯。可是最好的脾氣最細心的呵護本來就該留給最親近的人的。”
約是十號,正式放假。泳池正式開放,培訓班早上八點就開始了,所以阿木和超還有大鵬八點之前就要到泳池教小朋友游泳。兩三節課過后,十一二點又回來吃飯。那時候大鵬的女朋友周周過來幫忙做飯,后來曉夢過來就和周周一人一天輪流做。阿木大鵬還有超三個大男人則輪流負責洗碗。輪到曉夢做飯的時候阿木就在一旁幫著摘菜,洗菜,切菜,拿個盤子遞個鹽巴味精什么的。
等到菜擺滿了整個桌子,五個人就圍在一起一邊看電視一邊吃,總少不了歡聲笑語。那臺笨重的大彩電不時罷工,就像超的電風扇。這時候鵬哥就去拍拍電視,有時拍一下就好了,有時要搗鼓好一會。而電風扇罷工就超拿著螺絲刀開始搗鼓起來,每次總能被他弄好。
下午是一點半開始上班,每天吃過飯看中央一臺的《天網》成了幾個大男人的共同休息娛樂項目。下午是一點半開始上班,每天電視節目結束去上班正合適。周周也在泳池幫忙賣票,所以只剩下曉夢一人在屋子里學習。
泳池的陽光很明媚,用阿木的話來說就是“老子想一箭把這太陽射下來。”沒有過多久幾個人就黑了許多,最黑的是超,再是鵬哥。下午阿木和超自己招了幾個學生,鵬哥在另一邊和鴻哥也帶著些學生。有學生來的時候就上課,沒有學生的時候就坐在池邊巡視安全。
負責泳池的主管孫老師光著膀子不時對著對講機喊一聲“大鵬大鵬過來一下”或者“小黃小黃過來一下。”這時候超就說:“他媽的,老孫又喊老子去搬水了。”但臉上卻是一臉憨笑,麻溜的小跑著,“來了來了。”
雖然嘴上抱怨,但是我們心里對這個喜歡喝些小酒,講些少兒不宜的有趣段子的老管事還是充滿感激的。每天一到五點鐘,老孫的桌子就在泳池門口的樹蔭下擺開了,幾個老哥們兒都是行走江湖的大哥。一起喝著酒,聊著滿含歲月滄桑卻依舊玩世不恭的話題。動不動就是要“打死他狗日的。”
有時曉夢學得累了也會來泳池,阿木到門口去接,向孫老師解釋道:“這是我女朋友,過來轉轉。”孫老師熱情的問:“那個學校的,學的什么專業。”然后讓阿木去給曉夢拿瓶水,還問吃不吃烤腸。以后再來門口收票的不記得攔下要收票老孫都上去向他們擺擺手,讓曉夢進來。一陣不見曉夢過來孫老師還問:“你女朋友呢,怎么這么久沒來泳池了。是不是你冷落了人家了,你們一定要好好對人家,人家可是把心都交給你們了。”然后轉頭問七八歲的彭心宇“你女朋友呢?以后準備取幾個老婆?”小家伙剛來,地皮還沒有踩熱,被這樣一問紅著臉扔下一句“不知道。”就跑開了。
阿木給曉夢買了泳衣,他喜歡的款式正好她也喜歡。他們本來就是兩個相似的人。阿木教她游泳,在太陽落下后。曉夢本就熟悉水性,教起來一點也不費勁,只是在深水區難免有些害怕不敢往前游。曉夢手扶著岸邊,猶豫著不肯往前。阿木站在岸上輕聲說:“沒事的,就像剛才那樣游。淹不到,要是淹到我馬上拉你起來。”曉夢還是不肯往前游。阿木鼓勵幾次見她還是不肯游,就冷著臉說:“游不游,不游就起來了。”
曉夢沒有講話,猶豫了一會兒往前游了一段。阿木說:“這不是游得挺好的么?”
超笑著說:“你剛剛板著臉的樣子好兇哦,把我都嚇到了。”
阿木一呆,“是么?”
隨后阿木換了泳褲下水陪著曉夢一起游,他在前面面對著她伸出雙手隨時可以拉到她。她往前游,他往后退。從這頭游到那頭。然后曉夢摟住阿木脖子,要抱住他。阿木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你放開,有學生看著呢?別教壞了小朋友。”曉夢得意的笑著,“就不!”
嫣然一笑,他看得癡了。吱唔著抱她下來繼續游,有些手足無措的囧樣。
七月份的尾巴有阿木的生日,早早的曉夢就旁敲側擊問阿木喜歡什么。阿木說:“喜歡你。”
她笑,“其它的呢?比如說手鏈或者項鏈。”他說:“不好,戴在身上總覺得束縛。”
生日那天,她送了阿木一串腳鏈。阿木套在曬成深黃色的左腳踝上拉住兩端的銀珠系緊了,笑著說:“是不是我太野腳了,拴上了就不在亂跑了。”曉夢仔細的看了看滿意的笑著說:“再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了。”
八月到,張哥請大家去學校東苑街吃串串。東苑一條街是學校最熱鬧最繁華的地段,各種火鍋串串和各地小吃數不勝數。張哥找好位置后給超發了消息,下班超,鵬哥和阿木加上三位美女一起去到張哥定下的位置。張哥這個豪爽溫和的光頭大哥早已等在那里了,問有沒有不吃辣的。阿木說自己不吃辣,張哥便叫了鴛鴦鍋。張哥不勸酒,他因以前喝了太多酒身體不允許再多喝了,便讓我們也不要勸他酒。但幾個年輕人在一起說到高興處免不了一番推杯換盞,阿木自認酒量不差但那晚阿木只喝了不到三瓶啤酒就醉了,末了還扶在路邊的樹上吐了。在張哥的關切聲中曉夢扶著腳步有些飄忽的阿木,超和他女朋友跟在身后,穿過馬路便是歸處。
那時阿木把手搭在曉夢肩上,任由腳步漂浮,任由她扶著自己回家。不去聽超的打趣,“要不要我背你,才三瓶就醉了這不是你哦。老實交代,是不是故意把自己灌醉?”阿木笑道:“扯淡,我要喝你這樣的十個胖子。”超大聲糾正“我不胖!”微風拂過,城市的喧囂潮水般退卻,那晚月光好美。
七夕也在八月,超和阿木買了紅酒,晚上下了班就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喝點酒。想來一點也不浪漫。曉夢送了阿木筆記本,阿木翻開看到她抄下的一首七夕的古詩,旁邊還用鉛筆畫了他的頭像,想著她坐在桌前一筆一劃描繪著頭像時候用心的樣子,心中感動嘴上卻不說什么。
翻了翻隨手放在一邊,自六月起阿木寫了許多日記,卻一直沒有往曉夢送他的筆記本上寫一個字。她問:“是不是不喜歡。”他說:“不是,只是暫時沒有什么要寫的。”雖這樣說,卻依舊會在以前買的本子上偶爾寫一些。阿木沒有說他是不愿把苦悶的文字寫到她送的筆記本上。那個夏天,生活是甜的,寫下的文字卻都是苦的。發生的一切他以為可以風輕云淡的笑著去抗,卻發現自己并沒有看上去那么堅強,每當抗不住了就在紙上寫下此刻難以忍受的苦悶心情。好在文字當真可以讓內心的苦澀順著筆尖傾泄到紙上,寫完了也就好受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