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來的預知能力沒有恢復，但卻能重見光明，用神力疏通了堵塞的視覺神經，無意間，莫相忘也做了件善事。
而一件善事，讓豆花調侃了大半個月。
“鬼墮魔還有善心幫人治眼睛，嘖嘖嘖，浪費你這墮魔名頭了。”
“誤打誤撞而已，再說我現在感覺良好，說不定我底子厚，再修一修就能沖去魔位呢。”莫相忘坐在出發的馬車上，跟豆花打了一路的嘴仗。
“吼，你以為修魔那么容易，你以為就你天資卓絕？你這樣自負的表現，也是屬于墮魔一類，并不屬于純魔位，好好修，把你這種自負感修沒。”
“哈，你老是說自己幾千歲，可實際呢，鬼齡不過比我多出三五百歲，和魁王一起流放千年，你又知道什么？”
“吼，你看你看，這么損鬼的話也說得出口，這就是墮魔的表現，先把你德行修好了再升魔位吧。”
“嘿，你找茬是吧。”
“你看你這么愛動氣，就是墮魔——”
“好啦好啦！誰稀罕修魔啊。”
斗嘴聲從出了平安都內城城門，一直斗到子海州最大的港口。
除了睡覺，豆花都在跟莫相忘耍貧嘴，這樣嘴貧的狀態不符合豆花性格，但也不得不做。
用最笨的方法，減緩莫相忘墮魔的深度。
當初魁王將自己交給莫相忘，就是為了協助莫相忘，如今自己僅是個不入籍，沒什么能耐的小鬼，若想以法能或是武力將這鬼從墮魔中拉回來，比登天還難。
她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利用小把戲去消耗莫相忘的耐性，以至于未來發生什么事，都不會使其動怒。
而她也很欣慰，莫相忘沒有完全喪失心中的善。
畢竟墮魔者，是會殺光身邊一切親人朋友的，而莫相忘沒有。
“你再貧我就給你丟海里去。”
莫相忘一邊數著搬上船的貨，一邊看著從起點上船的客，“這大船能載客一百七，配備水手和船工四十余人。”
“給我丟海里，說不定還能給你們帶回來一批魚的尸體，我也正好食靈了，兩全其美。”豆花匆匆看了她一眼，焦慮地點著腳尖，墮魔印還是那么扎眼，已經從鬢角延伸到左側頭皮內，花紋盛開。
再長，說不定會長到耳后、頸側或是后背上，最后布滿全身。
鬼墮魔就是跟惡疾一樣，若治不好，就繼續潰爛，只有升了魔位大面積的印記才會消退。
“師正，貨已經清點完畢。”書白說著迎她倆上船。
這是子海州最大的海港，這里客流量大，登船遠洋的也多，但上他們這艘的卻不多。
“船首說，有十來家是小廝前來預約登船，都不在子海州港口上船，船首也想走些本國的客，所以想要過萬趙海域可能要等一段時間了。”
“不急，船都上了，還怕它不走嗎，把船上的人都弄清楚，把預約登船者名單拿到，每個水手的底細都查明白，出了萬趙，咱們也是走走停停，分著送貨時，其余的那些貨總不能全都帶上，留下人看好。”
“是。”
貨倉內，麻九驚恐膽怯地縮在一個角落里，守著艙內的貨品，見莫相忘下來，哭唧唧地指著旁邊。
“本體沒跟來，但靈體切斷，若是到地方，我便可解除你我的契約。”莫相忘對著那巨蟒的靈體說到，除此之外，還有笑面狐貍和另外幾只靈體。
臨出來前，她跟這些靈說好了，暫時會歸自己所有，按下手印或是口頭上形成約定后，就跟金剛傘和脫生鏡一樣，可以隨意取來，也就方便了巨蟒的運輸。
至于死物，沒法從原主人手中過度，就只能按照尋常方法運送。
神仙妖魔鬼，反手化物的能耐，都是事先存好的，只能取來屬于過他們的東西，或是完全沒有主人的東西，或是與原物相似度極高但沒有實際效力的東西，并不是無限萬能，且也有限制。
這都是外行看著高深莫測，實則也就那么點把戲。
此刻，巨蟒已經歸莫相忘所有，可任意取來，其靈體就盤旋在整個倉庫里，面積有半個足球場那么大，雖然蜷縮著，但尾巴尖穿過船身，懸在船尾。
“不過，話先說好，你這樣的靈在這世也算是可惜了，若是你愿意，等我回到原本的世界里，你這樣八成能修個蟒仙。”
“還蟒仙呢，你沒看出來這都快變成蛟了嗎？”豆花再次耍貧反駁她的話。
“嘖，那也要有神指點才能蛻蟒化蛟啊，你也得要有神帶你入籍才能成鬼的。”莫相忘朝半空翻了個白眼，“不過這樣的，無論如何，都能化妖的，你愿不愿意？”
蟒靈開合著雙眼，盯著她，但因為她現在非妖非魔，封印也沒完全解開，所以沒有動物語的能力。
“點頭或是搖頭，不用急著回我，送你到地方之前回復我就好。”
出了貨倉，安排十位坊員守貨，其余的分成兩班，輪流守著。
船首和眾水手在船頭開壇祈福拜海神，之后就揚帆起航，但距離陸地也就幾海里的距離，能影影綽綽看見陸地。
海路雖快，但禁不住從子海到酈城停靠八次，每次停靠都得耽擱大半天。
三十來個坊員都是頭一回坐大船，航行四五天，暈的暈，吐的吐，蘆芽施針搗藥，這些天都沒閑著。
若是航行時，海風海浪大，顛簸大了點，那些坊員們的臉色就跟豬肝一樣，一個個躺尸在甲板上不動彈，誰都不愿回船艙里去。
出航第六日，他們終于來到萬趙最后一站，酈城。
原定的商客，陸陸續續上船，若是圈子內的，在見到天坊標志性衣服的時候就了然點頭，因與天地坊一同走貨，出岔子的概率會比這些商客自行走貨要低一些，只因沒人敢造次，所以安心。
但圈子外的，就并不知道這船上載的究竟是什么人。
大咧咧的上船，大咧咧的賞玩，大咧咧的跟三十九坊師隊的隊員們，以及孟云他們攀談。
在酈城停泊小半天，最后一撥預訂客登船。
十五個來自刺翎雨雁的殺客，玄衣黑面，簇擁著一女子。
“師正，這——”
平野有些忌憚，后撤半步，“原船首給出的名單里，并無他們，我去問問船首。”
莫相忘按住他，“不必了，他們也是有任務的，咱們看好貨就行了，別發生沖突，畢竟這刺翎雨雁也是孟云在萬趙立足的關鍵一環。”
“他們這些殺客還送貨？”
“這單說是在哪兒下船？”
“崇琉巴淮港。”
莫相忘點點頭，盯著其中一個配有金腰帶的人，觀性命八字，再看今生，“是送本家小姐去崇琉和親的，跟崇琉姬邀月，姬邀月是什么？”
封岑和小司南紛紛過來解釋。
“姬邀月是崇琉殺客門派，但武力并不出眾，毒術和蠱術也只精通皮毛，武林大會里排行一百一十三，不過門派弟子長相卻十分出眾，崇琉的大花園子基本上都是姬邀月的人，所以，他們的消息是最靈通的。”小司南如此解釋，在酈城的那段時間里，她跟哨子他們拿到了各國各派百分之八十的消息。
“噢？武林大會期間，有一天在斗場外釣魚的是不是他們？我遠遠瞧著還以為是游客，但長得都不錯，靈音你可還記得？”莫相忘如此一問，靈音忙點頭道。
“是了，我跟興兒去給您買炒栗子，路過那邊，還曾詢問那人釣了幾尾，那人一抬頭可給我嚇了一跳，那模樣也太標致了吧。”
這方說著，那邊被刺翎雨雁簇擁的本家小姐對船梯一側招招手，就有那二十多個小廝抬著箱子上來，后面還跟著婆子和丫鬟。
而刺翎雨雁那邊也發現了天坊走貨，但只是竊竊私語。
溫城雙臂交疊走到莫相忘身邊做傳話，“那邊認出您了，但不知您走哪邊的貨，哦，發現我了，他們也有耳朵。”
“咱們以后說話小心點，雷子去告訴倉里人，耳朵上船了。”莫相忘也沒理會那邊還在搬運的一批人，只轉身來到船頭。
原本從子海到酈城走陸路要二十天左右，但走海路，不過六天就到了。
“師正，您看。”
書白將整理好的航行表遞過來，指著沿途走貨路線最靠前的點，莊國齊武山，就在海港附近，但若是趕路快行，必定要一天一夜才能到達。
這趟也有跟船首談過這事，他們是用高價租的船，所以船首也跟這些船客講明了停靠時間，每人發了一個小冊子，上這艘船的船客也都沒有抱怨。
平野把印有坊員名字的盒子拿過來，讓莫相忘指定人選。
“就——”
莫相忘拿起田塢舟的牌子，撂在盒蓋的卡槽里，然后回頭看了看自家隊伍和孟云那邊帶著的兩個隨侍以及三名坊員，“有豆花在，沒事，這東西不大，我自己也行，但你們總歸是要鍛煉鍛煉的，根據這單的屬性，那就——”
她又拿起葬修、徐天和章樂，都是武坊。
“就這些。”
“師正，那邊——”小司南指著刺翎雨雁的隊伍，用手比了個十六，然后點點鼻子和龐甫，最后用嘴型說，“箱子里有人。”
莫相忘點點頭，用意念傳話給小司南和甲板上的自家坊員，“只要與咱們無關，他們愛怎樣就怎樣，咱們也不是正義之士，管不得世間恩恩怨怨。”
“是。”
就只有田塢舟愣愣答出了聲。
這日刺翎雨雁他們共搬上船三十九個大箱子，七十二個小箱子，其中過半數都有活人，剩下的都是尋常物件。
折騰到到下午三點船才出海。
而這一路，要航行十天，才能到達莊國第一海港，停下補給，然后再起航至第三海港，那才是莫相忘要送貨的地方。
在船上能玩的不多，吃吃睡睡的，整個人都迷糊不少，眼望四周，除了一側影影綽綽似有陸地之外，其余的都是半弧形的海面，海浪的嘩嘩聲和海鷗的叫聲是這些日子最大的背景音。
“師正，那人從上船后就一直盯著您，雖說遮面，但眼睛輪廓還是有的，那感覺好像跟您有過節啊。”萬丈山小幅度的指著刺翎雨雁中單蹦一個靠坐在空水桶邊上的殺客。
莫相忘扭頭看了一眼，“看就看唄，多看兩眼又不會掉肉，若有過節八成就是從源州過嶺南官道時結下吧。”
她說著扭過頭來，用隱適掛的影像記憶重新放大那雙眼睛，一看之下，竟內心一驚，是在斗場時見過的那雙，卻又覺得似曾相識。
便又回過頭去看，并觀姓名八字，也看得今生善惡。
“是他？怎么會入刺翎雨雁呢？”
她震驚著從躺椅上站起來，旁邊的箜娥跟靈音也連忙起身，但現如今夕陽已落，船上的燈火不是太明亮。
“怎么了姑娘？”
莫相忘皺著眉看去，那邊還有三個殺客正負手站在船尾，貌似是在議事。
用法能調度后才發現，刺翎雨雁這一單，恐怕是故意上的這艘船。
“去叫孟云，咱們大意了。”